51 巧語

男人一睜開眼, 後頸傳來的疼痛一下就讓他清醒了，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重照射進來, 他眯眼用手擋了擋，眼前有一陣恍惚。

他怎麽了？

男人拍拍僵硬麻木的頭，似乎想要将記憶敲出來, 無果, 他只能自己梳理。

昨天，他将蓉蓉帶到了郊區的別墅, 确定自己兒子最近不會帶朋友來玩, 他想要一晚上把那個妖精一樣的女人拿下。

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他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 但蓉蓉卻是與衆不同的，比如, 不會輕易因為他的花言巧語就上當。不上當, 卻勾着他，舍不得放手，盡力要得到。

就要成功了……

但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昏睡了一夜, 早上醒來的時候得到的解釋是酒喝太多。

直到易蓉蓉把兩個十分老舊的手機拿到他面前, 他才如夢初醒。

“熟悉嗎？沒想到你竟然還留着這個東西。”易蓉蓉嬌俏一笑。

熟悉, 怎麽會不熟悉, 他曾親手把其中一個手機的主人從樓頂推下，連帶着他所有的良知。

然後他就聽到了門鈴聲。

被打暈之前, 他想伸手奪過那個手機, 他想着一定不能讓這個女人把它帶走！

他應該把手機毀掉的！可惜, 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然後他就不省人事了，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想到這，男人突然轉身找手機，枕頭底下的手機還在，點開屏幕，時間顯示是九點二十六。

還好，只昏睡了将近一個小時。下午他約好了和柴總見面，遲到他是萬萬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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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蹭地一下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前，一手撫着後頸一手推門，門剛打開的那一刻，他感覺到一陣風。

一陣陰風，将他全身的汗毛都吹得戰栗。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女人，她一身碎花洋裙，長發紛飛，臉上血肉模糊，難辨容顏。他站在二樓，瞪圓眼睛看着她，既沒有想跑，也沒有害怕。

他第一反應是震驚。

“怎麽會？怎麽會！你不是死了嗎？你不是消失了嗎？”方缜擡起顫抖的手指着她，滿臉不敢置信。

也是在這時，被女鬼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幾人才發現站在樓上的方缜。

故事中的主人公出場了，向來是人們摩拳擦掌期待的高潮。

但是易遷卻緊緊皺着眉頭，因為他發現了方缜話中的不對。

你不是死了嗎？你不是消失了嗎？

一般人見到自己害死的人的魂魄，心虛之下，說前面那句話很正常，說後面那句話，卻有些不同尋常了。

要用到消失這個字眼，易遷最先想到的是魂飛魄散。如果是這樣，方缜應該知道女鬼的存在。

他還覺得這個女鬼本來是應該消失的……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閃過，與此同時，他只覺得心中如墜深淵般的寒冷。

整件事最大的疑點就是，十多年了，這麽久的時間，難道女鬼現在才想起來報仇嗎？她的恨意明顯是沒有減少的，只能說明這期間她遭受了什麽變故。

比如有人傷害還是鬼魂的她，對她趕盡殺絕，卻沒想到最終沒有得手，反而讓她逃脫。卻因為鬼氣大損，變成殘魂飄飄蕩蕩。

鬼魂受創會動搖記憶，狀态也會變差，就像易蓉蓉說的，她第一次見女鬼時就覺得她有消散之相。也許是她得到了一個契機，想起了生前的一些事，這才來找方缜算總賬。

如果是這樣，那這個方缜也太狠了些，做人他不放過，做鬼他也不放過。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方廈，他一看自己爸爸完好無損地站在樓上，連滾帶爬地順着樓梯爬到二樓，拽着他爸指責着下面的人：“爸！這幫滾蛋說你是殺人犯，你快告訴他們不是！是他們騙我的對不對？”

方缜看了看自己被拽皺了的袖子，心有一陣冰涼，從昨晚到現在，每一件事都讓他措手不及。

“小廈，他們跟你說了什麽？”他扒下方廈的手笑着問他，看起來一點也不生氣。

方廈心中安定很多，覺得自己爸爸還這麽冷靜，肯定是假的，就道：“他們說你把一個女人從天臺推下去了，那個女人還懷了你的孩子……”

方缜“嗯”了一聲，摸了摸方廈的頭，看向下面，找到易蓉蓉的臉，才慢慢道：“原來你故意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他擡了擡下巴，露出高傲的姿态：“怎麽？是想報仇嗎？還是想殺了我？”最後一個問句，他将視線挪到了女鬼身上。

他這樣有恃無恐。

女鬼被他醜惡的嘴臉激怒了，幾乎是毫無理智地沖了上去，像尾氣的黑煙馬上就要将方缜包裹，連一邊的方廈都忍不住大叫出聲。

危急時刻，方缜卻唇角一揚，果然，就在女鬼的身體觸碰到他的那一刻，他身上金光一閃，将女鬼震飛出去，氣焰消減了大半。

陸召離玩着蘋果的手頓下，往旁邊一甩，右手沖着女鬼倒飛的方向揚起，像托着重物一般，女鬼才停下身形。

“你身上有歸幡符？”陸召離上前一步。

“怎麽回事？”易遷快步走到他身邊小聲問他。

陸召離定了定神，道：“這也是通靈人傳承下來的東西，基本上每個世家都會制作，不過太耗費心力，所以現在的符咒非常精貴，出現不多……”

易遷從小生活在普通人群中，這些他當然不知道，只以為通靈人有噬魂棍這一種武器。

就連噬魂棍的名字都還是陸召離告訴他的。

“可他好像不是通靈人。”易遷道，又回頭去看方缜。

“沒想到你也知道這個東西。”方缜從胸口掏出一個三角形的黃色紙片，捏在兩指之間，眼睛微眯，深邃的模樣越來越讓方廈看不懂了。

“爸——”

“小廈，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現在的生活難道不好嗎？你有功成名就的爸爸，有疼愛你的媽媽，有花不完的錢……還有自由……”方缜扭頭拍了拍方廈頭頂。

再次向下面的人大聲道：“我有這個，所以你殺不了我。”

“白癡。”一聲嗤笑打斷了那個狂妄自大的男人，易蓉蓉将頭發順到耳後，遞出一個透明袋，袋子裏放着兩個手機，還是按鍵那種的，老舊的很。

“她要是想殺你，也不用等到今天了，讓你無聲無息的死，反而便宜了你。人犯了錯總要受到懲罰的，現世仇現世報才對吧。”

易蓉蓉轉身走到門口，拿下挂着的包，從裏面掏出一個暗黃的本子，在方缜突然面色入土的時候才對他笑道：“我不知道是該說你變态還是蠢了，證據自己留着都不銷毀。當年警察之所以判定她是自殺，是因為留在天臺那個手機裏有編輯好的遺書。人際關系的調查只查出她非常孤僻，家人都在外地，學校一個朋友都沒有，甚至連宿舍都不住，要去外面租房子。學校同學的口供只得出她生活悲觀的結論，因為意外懷孕而自殺，聽起來也不是不可能……”

“唯一的線索就斷在讓她懷孕的人到底是誰……可惜小樓沒有監控，而你們又從不在人前有交集，學校又想極力壓制此事不引起大的風波，最後才會以自殺草草結案。”

方廈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邁動腳步，卻是一點一點向後退的，而方缜無暇顧及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易蓉蓉。

“所以呢？是我殺的沒錯，那又怎麽樣，難不成十八年過去了，還會翻案不成？”

“為什麽不呢？”易蓉蓉指着那兩個手機，“留在天臺的手機是她常用的沒錯，這世間除了你們兩個誰都不知道，原來你們還有專用的手機用來談情說愛。從這上面查起，不難發現你們兩個的那層關系，甚至警方覺得你刻意隐瞞，肯定是有鬼。不過我很費解，難道你一開始就起了歹心，才做事這樣小心翼翼的嗎？”

“她只是一個從山溝子裏出來的見識短淺粗鄙不堪的女人，我為什麽要把和她在一起這種事昭告天下？我覺得丢人！”方缜大聲道，鄙夷的口氣讓方廈心中發寒，而剛剛冷靜下來的女鬼，此時已經處變不驚了。

女鬼虛弱地看着他，聲音似有似無：“你就是一個這樣的人，覺得我配不上你，那你又有多好呢？為了得到錢得到你求之不得的姻緣，就一不做二不休殺了我，甚至連我的鬼魂也不放過……雖然我有很多事記不清了，但有一件你也不知道的事，我還記得。”

易蓉蓉亮出那個發黃的本子，道：“這是她的日記本，裏面記述了有關你們兩個的所有事情。當初知道你為了錢要和別人結婚之後，她就把這本日記寄回給你了，那時你已經和這小子的媽媽結婚了，而收件的人是她不是你。陰差陽錯之下，你們竟然都沒發現這本日記的存在。”

“有這兩樣東西，已經足夠證明你有殺她的動機，現世報雖然晚了一些，但總歸是來了。”易蓉蓉笑着将日記本又放回到包裏，連帶着手機。

方缜死死盯着那個包，胸膛起起伏伏，良久之後，他才恢複神色，冷冷道：“只有這些，恐怕還不足以定我的罪吧？”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易蓉蓉勾起嘴角，從背後拿出一個可愛的小兔子，在它兩耳之間輕輕一按。

“所以呢？是我殺的沒錯，那又怎麽樣，難不成十八年過去了，還會翻案不成？”

方缜充滿罪惡的聲音從那只小兔子上發出，他臉色頓時灰敗，向後撤了一步，險些摔到：“你偷偷錄音？”

這真是一個太常用不過的把戲，沒想到他還是掉了進去。

易遷知道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只是他還在意另一件事。

“那個符咒是誰給你的？你是不是通靈人？”

剛剛跪在地上的方缜突然一愣，“符咒……”他念着這個詞，突然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馬上又反悲為喜，道：“對了，符咒！哈哈哈，你們別高興太早了，他一定會幫我的，他說過，只要我幫他辦事，所有的事他都會幫我擺平！”

“他是誰？”

方缜狠狠一笑，道：“他就是他咯，難道你以為我會把最後底牌告訴你嗎？”

易遷還想再問，陸召離突然按上他的肩膀，對他搖搖頭。

“他不會告訴你的，他身上還有一張禁言符，是種到身體裏的，如果說出來會馬上死亡。”

“那怎麽辦？”易遷皺眉，直覺告訴他這件事不能放過。

陸召離挑了一下他的下巴，在易遷冷臉之前趕緊道：“你放心，我可以找個時間把他的符驅除，不過在此之前……”

警笛聲越來越近，不知是誰報的警，很巧，剛好大家說完警察就來了。

“我報的警。”陸召離嘿嘿一笑，掏出手機遞給易遷看。

門外的莫汀航一臉不情願地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