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修學旅行

沈卞回來之前, 還特意悄悄溜過來視察一番。推開門之後，他聽到淺淺的呼吸聲, 才發現床上鼓起兩個小包，人已經睡着了。

在兩個不同的床上。

“呼～”他松了一口氣，緊了緊衣領, 還沒發現有什麽不對, 等其他同學都已經洗漱好了回來的時候，一個同學驚奇的話語才讓他恍然大悟。

“大冷天的開窗幹什麽啊？”

季峰愣了一下, 看了看半開的窗戶, 面無表情地道：“可能是通風散味吧。”

沈卞的臉騰一下就紅了，他顫顫巍巍地轉過身子去看睡熟的兩人, 只覺得後背上爬滿了小螞蟻。

【居然真的做了！】

未成年卻博覽群書的小辮兒似乎誤會了什麽，但是管他呢, 當事人兩個已經進入了香甜的夢裏。

……

第二天五點, 帶隊老師敲響了他們的門，讓他們半個小時收拾好東西麻溜去樓下吃飯。

易遷很快睜開了眼睛，剛看到天花板, 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在睡覺, 他就将胳膊蓋上頭, 緩了緩因為夢境而有些燥熱的身體。

夢裏別的東西已經很難記住了, 只有那一聲聲“爸爸”充斥在腦海裏。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一屋裏全是男孩子，起床的時候也不免打鬧, 經過一晚大家也熟悉不少, 說的話就有些不管不顧。

易遷掀開被子, 發現在這麽熱鬧的情況下陸召離居然還沒醒過來。

他走過去晃了晃他，還是沒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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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昨天晚上的荒唐，本來今天要好好教訓他的，結果這家夥還不醒，易遷咬咬牙，默默揚起手，騷浪話亂飛的屋內一下就安靜許多。

陸召離先是摸上臉，然後才慢慢睜開眼睛。

“易哥你打陸哥嘴巴子了？”沈卞吞吞口水問道。

陸哥是把易哥欺負地多慘啊才郁結這麽大怨氣？

易遷抽抽嘴角，“手滑。”他說道，然後把衣服扔給了陸召離。

整個屋裏，只有陸召離是赤着身子的，原因嘛……但是醉酒的陸召離哪知道，他現在被扇了一巴掌還有些懵呢。

愣愣地拿走臉上的衣物，陸召離“哦”了一聲，下一秒就掀開了被子。

“卧槽！”

第二個人還沒來得及對眼前畫面表現出驚訝，易遷已經用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給他重新用被子包上。

惡狠狠地瞪着陸召離：“在被窩裏給我穿衣服！”

他的人是誰都能看的嗎？

陸召離扶上腦袋，完全跟不上易遷的節奏，只能跟個傻子一樣，更令人驚掉下巴的是，他連洗臉刷牙都需要別人幫助。

衆人：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預定好的六點集合被拖慢了十分鐘，等到上了巴士之後，陸召離才慢慢恢複正常。

“我昨天……”他揉着太陽穴，鋒眉緊皺，手肘支在床邊努力回憶。

沈卞是最後一個上車的，他雙手背在身後，第一眼望去黑着臉的易遷，然後颠颠跑過去，把手中的東西遞到身前。

“易哥……我剛買的……你墊上，省得……不好受。”沈卞遞過來的是一個坐墊，看起來很軟很軟。

易遷愣了愣，一時沒想到沈卞的用意，也忘了伸手，一旁的陸召離卻一把拿了過來，露出“幹什麽跟我易遷獻殷勤”的哀怨小表情，然後非常自然地把坐墊墊到自己屁股下。

【夭壽了原來他搞錯了攻受？】

一臉驚恐的沈卞回到自己座位上連連敲着前胸，只覺得整個世界觀都崩塌了。

易遷瞥了一眼陸召離，腦中馬上就想明白了沈卞的意圖，太陽穴噗噗跳，他覺得自己已經要被這幾個人整瘋了。

陸召離湊過來，實在忍不住問他：“昨晚我怎麽了？”

他不問還好，一問易遷氣就不打一處來，憑什麽好事都讓他占去了，最後還啥都不知道啊？

易遷挑了挑眉，身體随着車身輕晃，面上的表情要把人冷死。

“怎麽了爸爸，你做的好事都忘的一幹二淨了？”

易遷本是想陰陽怪氣地嘲諷嘲諷陸召離，沒想到那個詞一說出口，自己的心卻沒由來地漏跳一拍。

陸召離先是一愣，然後腦中的畫面像是閃回一樣，他驚恐地瞪大眼睛，撫上額頭喘氣。

這是想起來了？易遷心中驚奇，還以為他就跟上次斷片一樣，什麽都想不起來呢。

“草！”陸召離低聲罵了一句，懊悔地錘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易遷動了動身子，微微歪過來正對他，心裏好受一些。

他這是想起來昨晚的事，知道自己做錯了，想要跟他讨好認錯嗎？

陸召離趕緊抓住他的手，臉上遺憾又悲痛，最終他乞求般道：“你再叫一次。”

“你說啥？”

“就是那個‘爸爸’，你再叫一次。”

……

車內爆發了一聲鬼哭狼嚎，陸召離捂着肚子，委屈巴巴地縮在角落裏。

沈卞看易遷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易哥，你攻了陸哥不說，居然還家暴他！渣男！】

莫名背鍋的易遷靠在椅背上，想要好好補一覺，至于那個變态，讓他反省反省吧！

據說目的地是一個偏遠的鄉村，在大山裏，期間穿過好幾個山洞，路也慢慢從高速到普通公路再到七扭八歪的小路。

易遷是被颠簸驚醒的，下意識看表，才八點，但是天色陰沉，烏雲密布，一點也沒有要亮天的樣子。

醒了一會，他才發現車內有些怪異，大家好像都很安靜，睡覺的睡覺，看手機的看手機，很少有人說話。

就連陸召離都一改常态。

“咦？前面有個人？”司機師傅在安靜的車廂中吐出一句驚嘆。

車身也慢慢停下，剛停穩，易遷就聽到前門有人在拍門，似乎很急切。

司機打開門，一個人影在外面跳上來，模樣十分驚喜。

“師傅！我的車壞了，你看看能不能載我一程？”

坐在最前面的帶隊老師還沒說話，車上卻有兩道異口同聲的聲音。

“莫汀航？”

被叫出名字的人也滿面驚疑，摸着頭走過來，雙臂撐在椅背上，“怎麽是你們？”

……

車上又多出一個人，莫汀航坐在易遷後面的座位上，像扯開了話匣子一樣不停地說：“要不是遇見你們，我今天可能就趕不回去了。”

聽莫汀航說，他是回來祭祖的，每年都要請假回來，一點都不能耽擱。

而他要祭祖的地方，離他們修學旅行的第一個目的地不是很遠，順路。

“馬上就要到了，結果車突然怎麽開都開不走。”

莫汀航絮絮叨叨說着，說完才看到自己身邊的人，當下擺擺手，笑道：“嗨，美女，又是你，原來你們真的是同學啊。”

莫汀航跟紀瑤打招呼，紀瑤卻像有心事一樣，皺眉看了他一眼，繼續扭頭看窗外。

被無視了的莫汀航有些尴尬，将視線又轉移到易遷那裏，摸摸鼻子換個話題：“你們兩個怎麽了，怎麽我上車以後一句話也沒有？”

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你的愛好吧？易遷腹诽一句，卻是暗中飛快地看了一眼陸召離。

陸召離既沒看易遷，似乎也沒聽到莫汀航的話，他擰眉看着下面，似乎是想什麽想出了神。

易遷也是在這時候才發現了不對勁。

他聽見了奇怪的聲音，由遠極近，像是沙石翻滾，又像山洪傾瀉而下，轟隆隆地充斥在他的腦海。

紀瑤突然打開的車窗，擡腳就要蹬上去，莫汀航連忙拉住她：“你想幹什麽？找死嗎？”

陸召離卻是不同的反應，他擡起身沖前面大吼一聲：“師傅，停車！”

紀瑤被陸召離的動作驚地一愣，回頭看莫汀航抓住自己的手，腳慢慢放下去，低聲咒罵道：“傻冒！”

易遷似乎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因為前面的路上不停地滾落山石，聲音越來越大，這是山體滑坡的前兆。

“倒車！別停下！”陸召離再次吼了一聲，車上的人再笨也知道出事了，雖然一瞬間緊張起來，卻也沒有大聲喧鬧的。

司機師傅開了很多年車，經驗十足，他是除去陸召離他們最早發現狀況的人，當下果斷地推下車檔，向後倒車。

要是調頭，這麽大的巴士還會浪費很多時間。

可是另衆人目瞪口呆的是，無論巴士怎麽倒車，車窗外面的畫面絲毫沒有變化。

“怎麽回事？”

“什麽鬼？為什麽跟原地踏步似的！”

莫汀航呆坐在那裏，臉上驚恐萬狀，只聽他喃喃道：“是鬼打牆，這條路上經常出事。”

陸召離和易遷一愣，那邊的紀瑤聽到這樣的話已經又要跳車了，這次是被陸召離抓住。

“去問當地山神，不說，就揍他一頓！”

“還用你說！”紀瑤白了他一眼，眨眼間已經跳下了車，被甩到了車後，畫面也越來越遠。

“天哪紀瑤幹什麽！找死嗎？”已經有同學驚叫出聲。

“不對，我們的車還是在向前！”易遷突然說道。

如果是倒車，剛才紀瑤跳車之後，應該是距離車頭越來越遠而不是車尾。

“這不是鬼打牆。”一旁的陸召離突然道。

易遷扭頭看他，發現向來無所畏懼的陸召離此時居然面色難看，他知道這次碰上棘手的事情了。

棘手在于，這一車的人，都是普通人。

“是魂域場，這裏有一個強大的魂域場，沒有學校的鎮壓，這裏要比上次遇見過的難辦百倍！”

易遷心中一凜，趕緊看周圍的人。

劉天祥最先反應過來，盡管腦中的想法有些荒唐，但他還是問出口：“我們……是遇見鬼了嗎？”

“在開玩笑吧，我可是信仰社會主義和諧價值觀的無神論者！”

其他的學生一半用将信将疑的玩笑話掩蓋恐懼，但剩下的已經沒膽量調笑了。

這裏只有季峰、莫汀航知道易遷和陸召離的能耐，并對二人所說的話深信不疑。

“別開了，師傅，停下吧。”陸召離沉聲道。

司機大叔的手都打顫了，擋風玻璃前的畫面讓他完全沒辦法聽信陸召離的話，腳底的油門使勁踩到底。

易遷大跨步地走過去，扶住方向盤一把将司機拽出了駕駛座。

帶隊的老師趕緊扶住沒穩住身形的師傅。

車終于平穩熄火。

“接下來怎麽辦？”易遷扭頭看了看陸召離。

“浪費了這麽久也沒被活埋，看來這山體滑坡是幻象，當做看不到他，向前沖，無論看到什麽都保持鎮定！魂域場的鬼魂無法判定生人是否能看見他，不知者無畏，只要我們假裝什麽事都沒有，沒意思了，沒準他們就會放我們走。”

雖然話有些不靠譜，但易遷還是聽話地啓動了車子。

“扶好了！我要加速了！”

這次再啓動車子，窗邊的景物終于有所改變，但滾落的山石也越來越多，甚至已經能看到前面被堵上的路。

“不用躲，加速！”陸召離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但在坐的每個人都聽到的他的話，就響在耳邊。

應該是用了神力。

易遷沒多想，按照陸召離所說，繼續猛踩油門，果然就像海市蜃樓一般，整個車穿了過去，絲毫沒損壞。

就在衆人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前面空曠的道路上突然湧現許多人，與此同時，車窗外面也扒上了很多只血手，不停地敲着玻璃。

“都是假的！別看，別想，當做他們不存在！易遷別管，撞上去！”陸召離的聲音再次響起，眼淚都要流下來的同學們生生又憋了回去。

易遷将油門踩到底，眨眼間就到近前的鬼魂忽然消散，就如陸召離所說，這一切都是幻象，都是假的。

那些臉上化膿，眼珠流血，身上沒一塊好肉的鬼魂的确很讓人恐懼，但是越是經常見不到的東西，你催眠自己那是假的就越容易。

那群鬼終于放開扒着車窗的手，被遠遠甩到了後面。

同學們都呼出一口氣。

下一秒，安靜的車內卻突然有人驚呼一聲。

“咦？”

前面并無異樣，易遷聞聲回頭，卻看到車廂內，從打開的天窗裏飄下了無數張百元鈔票。

人們對這個東西可比鬼魂什麽的熟悉多了！

可是寒風刺骨的冬天，車廂怎麽可能打開天窗？

“這錢是真的！還能拿！”

一個聲音從後座上傳過來，易遷身體瞬間就冰冷了，陸召離之前的聲音在他腦海裏回想。

“你要是覺得那是真的，他就會成為真的！”

易遷猛回頭，就聽見擋風玻璃破碎的聲音，來不及管方向盤，握緊手中突然出現的噬魂棍，閉眼向前刺去，同時，他脖頸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背後轟來一陣狂風，易遷知道是陸召離，他卻沒辦法扭頭看，等到他睜開眼，看清眼前的東西，手中突然就沒了力氣，握着的噬魂棍滾落到地上。

易遷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人張牙舞爪地抓住自己的脖子，還在增大的力氣幾乎能壓碎他的喉骨。

但他還是能擠出一點聲音。

“大哥？”

那一瞬間，他突然就知道這個魂域場是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