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修學旅行

易遷帶着他們東躲西藏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

魂域場不見陽光, 不見明月，卻也不是永無止境的黑, 就像太陽升起前灰蒙蒙的世界，你能看見五指，只是被蒙上一層薄紗。

時間的流逝會變得異常緩慢。

他們已經擊退了六七波鬼魂的攻擊, 但是因為生人的氣味太重, 總能引來更多的惡鬼，雖然有大致的目标, 步伐卻也推動地遲緩。

而且大家也需要休息。

其實在車上無論他們選擇留下還是不留下, 基本上都是一個死局。留下是任人宰割，跟着易遷他們也不過是等着任人宰割。可以用來當戰鬥力的人太少, 大多數人都需要保護，又會不停地引來鬼魂, 兜兜轉轉下來依然被困在這裏。

魂域場不是現實世界, 這個雲煙缭繞的山中小村莊和易遷記憶裏的家鄉很像，這裏面他是唯一一個熟悉道路的。

易遷走在最前面，盡量放低自己呼吸聲, 在衆人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中尋找別的動靜。

經過長時間的追逐躲避, 任何大小的變動都有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們正在慢慢消靡。

“不知道《色令智昏》更新沒有……”在衆人都将心提起來的時候, 沈卞喝下自己帶的最後一口礦泉水, 擦了擦唇角說道。

陸召離的背影一僵，惹來易遷詢問的眼神後, 他默默鼻子, 繼續向前走, 耳朵卻不自覺伸長。

衆人不知道沈卞是不是覺得自己可能出不去了才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這樣自嘲的話，每個人心裏開始想自己比較遺憾的事。

季峰手裏握着黎天的噬魂棍，心中靜若止水，卻因為沈卞突然的一句話起了一絲漣漪。

他問他：“《色令智昏》是什麽？”

大家沒想到季峰居然真的在這個問題上較真，前面的語文課代表有些奇怪地回頭看了一眼沈卞，默默道：“我記得那是一本耽美小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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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人都是一愣。

沈卞卻沒什麽反應，雙手疊在後腦上嘆了一句：“是啊，正好更新到最高潮的時候，父子倆馬上就要上床了……”

衆人齊齊睜大眼睛看向沈卞。

“僞父子！僞父子！你們反應這麽大幹什麽？” 沈卞連連擺手解釋 ，孰不知光是他看僞父子耽美文這一件事就夠大家震驚一會兒的了。

季峰默默退後兩步，獨自去殿後。

他要離沈卞遠一點。

沈卞對後面的季峰咆哮：“老子是直的好嗎！”

衆人搖頭：你這真的很沒有說服力。

不過多虧沈卞突然插進來的一個話題，大家緊張的心情都放松不少，被圍在中間的有幾個膽小的女同學，聽到沈卞說那個書名本來就有些興奮，一下就打開了話匣子。

“我也有追這個文，超喜歡受被逼着叫攻爸爸一臉不情願又不得不叫的樣子！”戴着毛球帽子的女生道。

易遷的腳步一停，他身後的陸召離一個不注意就撞了上去。易遷不知道他走神在想什麽，看了他一眼，折回身子走到那個女生身邊。

然而到了近前他卻遲遲沒有開口，最終他也只是擠出三個字：“叫爸爸？”

“怎麽？你也感興趣？”劉天祥有些好笑地道。

易遷覺得很有可能就是這篇文，他将眼光移到陸召離那裏，雖然看到他在一本正經地插兜吹口哨，但易遷還是能感覺到陸召離在認真聽着這個話題。

“這本小說叫什麽？”易遷回過頭又問。

女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旁邊的沈卞和語文課代表異口同聲道：“《色令智昏》，作者是十方方真可愛。”

易遷默默記下這個名字，回頭要給這個作者寄一箱刀片！

心思剛落，易遷聽到不遠處傳來壓抑在喉嚨裏低吼，在衆人臉色大變之時，易遷馬上回身進入準備戰鬥的狀态。

果然有一大批惡鬼從四面八方襲來，讓易遷的臉色也變得難看的是，這次的數量是前幾次的十倍以上！

易遷咬了咬牙，轉頭看向身後的衆人，這種時候只有黎天敢站到他的身側。易遷下意識看向陸召離，卻發現他只是将斬鬼擋在胸前，并沒有其他動作。

“沈卞！季峰！語文課代表！能動手的盡量別哔哔，總之保護好剩下的人！”易遷沒回頭，準備好背水一戰。

語文課代表撫了撫頭上的汗，苦笑着嘀咕一句：“易遷同學都沒記住我名字嗎……”

惡鬼的動作很快，易遷眼看着到了進前的惡鬼，卻猛然閉上了眼睛，憑借風聲判斷惡鬼的動作，一時間竟然保住了一條防線。

他當然不是為了裝逼才閉眼的，他只是怕遇見自己熟悉的面孔後會不敢下手。

然而就算再怎樣強大也終究會有力竭的時候，黎天一把将噬魂棍插在地上，半跪着喘着粗氣，大罵一句：“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剛說完就有一個惡鬼撲過來，語文課代表一個箭步沖上來，竟然擡腿把惡鬼踢飛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對黎天伸出一個大拇指腼腆道：“這首詩吟得很有意境……”

黎天狂汗，同時用噬魂棍刺入語文課代表身後偷襲的惡鬼。

劣勢越來越明顯，烈烈寒風下每人都大汗淋漓，那些被圍在中心的人看到這些人為了保護他們拼盡了全力，一時之間也起了反抗的心，抓起地上的大石頭塊就打過來。

“草誰他媽扔得這麽準！”季峰一邊擋住跟他呼哈氣的惡鬼，一邊怒喊一聲。

易遷回頭掃了一眼，就看到人堆裏一個矮個子的男生馬上将手背過身去，他突然想起來，車上抓住鈔票害他們被拉入魂域場的人好像也是他。

只是這麽一掃，易遷心中隐隐發覺出不對勁。

再回頭，易遷看向不斷湧來惡鬼，突然就知道那一絲詭異的感覺是什麽了。

他們并不是被圍在中心，後面靠山，抱在一起聽天由命的學生就站在山腳下，他們身後沒有人保護他們。

也就是說那個方向沒有惡鬼襲來。

是為什麽呢？

易遷正想着，耳邊突然傳來撕裂空氣的風聲，他趕緊回頭，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陸召離抱着他在地上滾了三圈才将将停下，停下的時候是易遷壓在陸召離身上，他聽見一聲悶哼。

易遷趕緊站起來，看到陸召離呲牙咧嘴地躺在地上打滾，而他手裏什麽東西都沒有。

回頭去看，才發現一個同學的手上握着的就是陸召離的斬鬼。

易遷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能連忙把他拉起來，回頭對混戰的同學喊了一聲：“上山！”

直覺告訴他，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上山，最重要的并不是找到魂域場的主魂，而是先找個地方安頓一下疲累的同學和受傷的陸召離。

令他沒想到的是，上山之後，居然真的沒有一只鬼魂追上來。

按道理來說，魂域場是鬼魂幻化出來的另一個世界，那裏不應該有克制鬼魂的東西，也不應該有鬼魂接近不了的地方。

但易遷眼睜睜地看着追逐他們的惡鬼飄到山腳下，猶豫地停下了身形，然後踟蹰不前。

到了半山腰，易遷終于停下來，告訴大家先休息休息補充體力，然後找到一棵大樹，想要将背上的陸召離放下來。

只是剛一躬身，他就聽到背後沈卞的驚呼。

“陸哥你的背！”

易遷心中一跳，他剛才背着陸召離一直走在最後，現在聽到繼沈卞驚呼後其他人的吸氣聲，易遷的大腦突然轟鳴不止。

感受到身下的人突然僵直的脊背，陸召離環着他脖頸的雙手緊了緊，發出微弱的聲音道：“先放我下來吧……”

易遷的動作卻比陸召離有氣無力的話語快，他小心地将陸召離放下，身後的人一齊湧上來。

陸召離左肩靠着大樹，後背完全暴露在易遷的眼前，身後的人捂上嘴說不出話，甚至膽小的都別過眼睛。

易遷本以為不過是惡鬼抓傷了他，最多留下幾道很深的痕跡，卻沒想到他的後背上會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

易遷下意識摸向自己的後背，一路上他流了不少汗，後背上濕濕黏黏的感覺他以為只是淌濕的汗水。

看着手心裏黑紅的顏色，是血。也就是說，這個血洞其實已經穿透了嗎？

易遷緊緊地盯着自己的手，從視線清晰到逐漸模糊，別人叫他他也聽不見，直到溫熱的掌心包上他不停發抖的手，他才愣愣地擡起頭。

“對不起。”陸召離呼出一口氣，才又睜開眼睛看着他道：“馬陵山的事對不起，還有，現在對不起……”

易遷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麽，卻看到陸召離忽地放開他，捂上腹部猛烈地咳嗽起來。

“易哥！用不用給他包紮一下……”沈卞還沒從震驚中完全清醒。

“那還不快去拿！”易遷回頭大吼一聲，似乎将胸腹中所有的情緒都轉為了怒氣。

“哦哦！”沈卞也顧不得易遷突然地遷怒，連連應聲，轉身去翻醫藥箱。

陸召離突然覆上易遷的手，緩緩搖了搖頭。

易遷看着他呼吸困難的樣子，忍不住抓住大腿上隆起的衣料，找到自己的聲音問他：“怎麽？你可以用神力嗎？”

陸召離還是搖頭，直到穩住了呼吸，才慢慢開口道：“沒用……要想救我，先出去……”

他說得言簡意赅，易遷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傷勢太重了，沈卞的急救包根本沒用，要想他活命，趕緊找到出路醫治到才行。

見易遷不說話，陸召離扶住他肩膀想要靠近他，易遷趕緊挨過身去。

“馬陵山……原來……誰最有……威望……”帶着氣音的聲音傳入易遷的耳中。

雖然聲音很小，但在萬籁俱寂的環境中，其餘人也能聽見。

一直面露擔憂的莫汀航聞聲跪下身，沉思一瞬道：“我知道這裏一直供奉着一個守墓人。”

易遷驟然回頭，卻看到莫汀航确認般地點點頭，認真道：“我家祖上是馬陵山村人。”

易遷知道莫汀航絕不是在騙他，守墓人的事是真的存在，當初張幽京慫恿山賊屠村，為的就是馬陵山村人守護的墓葬。

那火山賊也是靠那筆陪葬品發的家，才有後來的從軍升遷。

陸召離的咳嗽聲将易遷拉回現實，下意識想要順順他後背，卻又想到他的傷，易遷只好停住動作，就聽到陸召離在他耳邊又道：“你去殺了主魂……帶着斬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