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秘密
不知道從什麽起,夏燒有了自己的秘密。
這個秘密像永不破土的小芽,不想有見得到陽光的那一天。
……
風吹過這一夜的尾聲。
由于江浪霆的車根本不能載人,夏燒也沒法自己帶着傷騎車,江浪霆當機立斷,給M BAR店裏專門接送客人的司機打了電話,讓跑一趟龍泉山。
在等車的過程中,孟前澤領的車隊先原地解散,“騎士”們都盡了興,各自回家,有幾個臨走前還不忘給夏燒道別,眼神依舊帶了好奇的探究。
夏燒全程假裝無視發生,四處看沒什麽看頭的風景,用餘光悄悄瞄着江浪霆的一舉一動。
孟前澤沒走,依舊撥弄着拴在腰間的布煙袋。
他摸了打火機出來,把機身擦了又擦,“噌”一聲滾開打火輪,轉眼沖夏燒笑。
煙燃了,孟前澤從鼻腔裏哼一些聽不清的不成調,赤膊裸/露在林梢遺落的月光下,開懷而敞亮。
“要煙嗎?”孟前澤問夏燒。
江浪霆只平淡道:“孟哥,站遠點兒抽。”
“小朋友不抽煙?”孟前澤這句話是對江浪霆說的,眼神卻還在夏燒身上。
“……不是小朋友。”夏燒悶在面巾下出聲,“二十好幾了。”
“好幾?”能稱作“叔叔輩”的人笑得很大聲。
“……”夏燒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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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說一?
察覺到回避情緒,孟前澤又大咧咧笑起來,“江二,這是那個主播?”
江浪霆眼神意味不明,沒有做過多的解釋,不否認也不肯定。
什麽主播?
這句“那個主播”的口吻,并不像夏燒平時在生活中聽到的那樣輕蔑、不屑,像在貶低某種大多數人表面看不起的職業,而是認真地在提某一件有關聯的事件。
到底什麽意思,聽的第三者不太明白。
夏燒的眼神在兩個人之間來回轉悠,轉一轉的,最後就把眼神落在江浪霆的臉上了。
一入夜,山上往往比都市內更黑暗,這一次的環境比起上次也更加安靜,三個人心照不宣地這麽站着,夏燒把周圍環境全當成了遮光布,突然明白了賀情說的“少和他接觸”是什麽意思。
江浪霆這人戾氣太重,臉上的疤太明顯,怎麽都遮不住。
他動作總是很慢,又是單眼皮,看什麽都喜歡用眼角那側輕輕地瞟,像是不屑又不尊重。
但他一說話,目光真摯,會給人一種“他不是那樣的人”的感覺。
他是一個能“誘導”的角色。
他能給人很多幻想。
等M BAR的車到了,江浪霆招呼孟前澤也上車。
孟前澤擺手說他沒什麽事,可以騎車回去,讓江浪霆好好給夏燒看看傷口。
上車之後,夏燒看了看時間,已經快要淩晨一點多鐘了,生物鐘讓他開始犯困,靠在第二排座椅上就一直沒說話,雙眼半睜半閉,舍不得睡覺,又實在快撐不住。
江浪霆拿着車上備好的醫藥箱,讓随行來的專業人士給夏燒簡單處理好了傷口。他問說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夏燒說不用了,等明天天亮了他再去看。
“你的車也扔在山上?”夏燒問。
“嗯。”
“沒關系嗎?”
“沒人敢偷。”
“為什麽?”
“一般人騎不走,”江浪霆嘴裏咬了繃帶,聲音幾分含糊,“我那車特別容易翻,而且國內也找不到渠道賣。真敢賣,一賣就被我抓到。”
“喔……”把尾音拖長,夏燒不說話了。
他把小薄荷就那麽狠心地扔到了龍泉山上一個不知名的角落,雖然說不擋路,但夜黑風高,夏燒感覺自己這親爸做得不好。接回來第一天就摔了不說,過段時間還把它扔外邊兒了。
不過扔都扔了,想再多也沒用。
江浪霆說明天讓店裏會騎車的夥計去把兩車一起取回來,保證還得完完整整,半個零件都不落。
想來想去,思緒轉悠回當下。
夏燒盡量調整自己過于關切的語氣,不想讓擔憂暴露得過于明顯:“怎麽纏繃帶,你受傷了嗎?”
“手掌有點兒疼。”
把繃帶放開,江浪霆纏好最後一圈,像是感覺沒纏舒服,把繃帶解開又重新要纏幾圈。
看他咬着繃帶歪着頭,疼得眉心都擰起來。
江浪霆忽然想到什麽,目光在手上停了幾秒,說:“對了,以後你的車就不用停那麽遠了。明天我讓我店裏的人直接騎到我車庫位置上來,怎麽樣?”
被天降大餡兒餅砸暈的夏燒樂道:“這樣可以嗎?”
一來他可以跑來跑去不那麽麻煩,二來他又更多可以觀摩“戰火”和“終極異獸”的時間。
這餅不但有餡兒,還是甜豆沙的。
“可以啊。”
“那就說好了。”
“一言為定。”江浪霆繼續折騰繃帶。
就這麽看了幾分鐘,車輛一路下山,搖搖晃晃,夏燒輕輕閉眼睡着了。
等到了住宅小區,市區喧嚣不再,萬家燈火滅成一片片夜裏安靜的海。
江浪霆伏在夏燒身側,輕輕地喊一聲:“夏燒?”
“嗯?”被叫醒的人揉揉眼。
“到家了。”
“哦。”
“下車吧,回家了。”
雖然明知道是各回各家,夏燒每次還是會因為江浪霆說“回家”而感到哭笑不得。
一瘸一拐地被扶下車,夏燒靠在車門邊,兩眼圓瞪瞪的:“江二,你是不是還要回店裏?”
“嗯,”江浪霆說,“我先送你上去。”
“不用了。”
夏燒躲開幾步,沖電梯門口走,“我又不是腿斷了,能走的!到家給你發個微信,成嗎?”
看夏燒這下走平路穩健如風的步伐,江浪霆的目光帶些審視,“你腿真沒事了?”
“沒事!”
“沒騙我?”
“沒騙你,”夏燒不擅長說謊,但這一句說得挺順溜,“就破點皮!”
“破皮也會疼啊。”江浪霆聲音很輕。
“這算什麽,”夏燒補充說,“我之前有次在山裏錄vlog,從石頭上滑下來,手都摔脫臼了。醫護抓着我一下給扳回去,咔一聲,那才疼。”
“行,”
江浪霆不斷地在看手機,像是店裏也出了點兒什麽差錯,“到家了說一聲,好嗎?”
“好!”
夏燒說完就留了個特別潇灑的背影進電梯。
進電梯,他按了樓層,蹲下來縮在角落裏,第一件事兒就是開始掐腿上的肉,掐出好幾個指甲印,嘴裏倒吸冷氣,電梯廂裏全是“嘶”聲。
夏燒一直倒黴得要命,傷受得不少,被排氣管燙傷還是頭一回。
其實那次摔脫臼了不說,也沒咔一聲,手肘還劃傷了,被叫車拉去縣醫院,縫了好多針呢。
第二件事兒就是夏燒拿出手機看了看家裏微信群,反複确認了家裏沒人。
沒人真好。
自己呆着吧。
不然等下還得裝,這樣子回去準得挨罵又讓人擔心。
·
第一次失敗的騎行之旅結束後,夏燒在床上養了一天多。
抱着“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的想法,他暫時抛棄了蛋□□和健身房會員卡,選擇讓應與臣放學回家的時候在校門口多買幾杯一點點回家。
喝點甜的才能讓心情好起來!
什麽冰淇淋紅茶、四季奶青、波霸奶茶都買回來,擺成一排,一個喝一口,吹豎笛似的……總有喝完的那一刻。
等到時近黃昏,應與臣穿了一身黃色沖鋒衣回家,拎四五杯外帶奶茶,還真挺像送外賣的。
他一回家就先把波霸奶茶挑出來遞給夏燒,再用雙手把奶茶托到胸前,使勁用沖鋒衣的夾棉擠了個“溝”,捏嗓子說:“夏主播!波霸給您送奶茶啦!”
“……”
夏燒以前還會配合一下應與臣,現在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對,只能說:“你別騷了。”
“不騷了不騷了,怎麽還害羞……對了!”
應與臣挨着他坐下來,“我看你微博上轉了個官微發的邀請,說讓你去做菜?”
眨眨眼,夏燒想得到一些誇獎:“嗯。”
畢竟自己已經開始學着在領域上有一點兒突破了,願意去嘗試新鮮事物。他以前不愛搞這些,但粉絲好像還挺愛看他,經常說就算看他一個人坐着不動都行,夏燒心想粉絲那麽多都是女孩兒,大家可以跟着自己學做點甜品吃,挺好的。
應與臣臉都吓白了:“那豈不是全網所有人都知道你會做菜了?”
“做甜品。”夏燒吸了一口奶茶。
“哦,我明白了,”應與臣繼續放箭,“你想做一個賢惠的攻。”
“……”
夏燒暗暗握拳,拿眼角兇光掃射他:“你信不信我把珍珠噴你臉上?”
·
幾天之後。
将手機屏幕摁住下滑,再放開,微博界面向上彈出一條更新。
夏燒動動手指,點擊轉發,附上轉發語:直播已結束,可點擊查看回放!
【@sweet的廚房:#抓住你的胃#@夏燒被界內稱為vloger中的顏王,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全能主播,更是敢試敢拼、熱血向上的年輕主播,鄰家弟弟熒幕首秀廚藝,今晚sweet的廚房,為冬天點燃一把火,為這把火再添一點甜。搶夏燒獨家拍立得簽名照片,為主播廚藝打call!一切盡在右邊——點擊播放:第6期心在燒】
閱讀完節目組發布的內容,夏燒把手機揣回兜內,站起身朝在場的工作人員示意。
大家喝水的喝水,伸懶腰的伸懶腰,都在互相鞠躬,互相道一聲“謝謝”,夏燒也不例外。
他做完了這一切,才把系在脖子上過緊的圍裙解開,去後臺領自己剛剛做完的那份甜品。
他心裏冒出一個小想法。
雖然做芋圓鮮奶這種全部放在一起就完事兒的甜品沒多大技術含量,但夏燒這一集的熱度還不錯,上了微博搜索界面的廣告推送不說,還讓他看到不少跟着做,然後在微博圈他發了“repo”的粉絲。
其中還有男粉。
夏燒點進去看評論——
【哈哈哈哈哈我們崽果然男女通吃!上次在那什麽晚宴我也看到有個男的舉着單反對着崽一直拍拍拍拍!邊拍邊喊應該不是代拍吧啊啊啊!】
【有一說一,這個做甜品的男粉哥哥還挺帥。哥哥看看我可以嗎?】
【哈??你們在和小燒搶人是嗎????內部鬥争?】
哎。
哪有男女通吃啊。
明明就沒有。
夏燒把微博退出去,盯着放在休息室桌上那份做得精致無比的甜品,完全沒什麽食欲。況且,做的時候也沒想要自己吃掉。很多時候做吃的一想到要做給自己吃就會草草了事,但一想到是給別人的,新鮮勁兒就上來了。
完蛋,他心裏冒出的小想法變大了。
助理小彭還在攝影棚交代事宜,休息室裏沒別人,夏燒坐得無聊,幹脆打開自己墳頭長草的微信刷了刷動态,想轉移轉移注意力。
變大的想法像滾雪球,越來越控制不住。
夏燒還是把置頂對話框點開了。
從那次回家報過平安之後,兩個人已經好幾天沒說話。
秋去冬來,十一月都到了。
做好心理準備,他一鼓作氣地發送:
——你愛吃芋圓鮮奶嗎?
發完開了強提醒,把手機扣到休息室沙發上,隔幾秒望一下。過會兒,手機震起來,手機屏幕上顯示“江二”發來一條消息。
夏燒表情嚴肅得像看社會新聞似的劃開手機。
江浪霆回複:
——你不是就做了一份麽?
“做……”
夏燒捂住嘴,像是怕心髒從嘴巴裏跳出喉嚨。他腦子裏蹦出網絡盛傳的撒貝寧瘋狂吸氧表情包,真想馬上給江浪霆發過去!
我做甜品有什麽好看的啊。
我做甜品就是那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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