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拳擊(二)

聽夏燒沒回答,江浪霆大概猜到他還沒換完,轉身朝外邊兒走,“我在外面等你。”

“好……”夏燒這才松一口氣。

他急着換褲子,也沒看見江浪霆在離開時強壓下唇角的笑容。

自從遇見江浪霆這人之後,丢人回合不計其數。

夏燒突然有點兒明白為什麽老有女孩兒說只要自己化妝就遇不到喜歡的人,但是蓬頭垢面一不化妝,那一遇一個準兒。

換好及膝短褲,夏燒拿着礦泉水瓶步入了健身房內的拳擊區。

拳擊區搭了個挺大的“擂臺”,四周用軟欄圍着,已經有一名教練帶了學員,正在手把手教學。

在擂臺周圍,軟墊區的天花板上吊了好幾個沙袋,夏燒擡頭望,江浪霆已經在一個沙袋旁站着等他了。

江浪霆看夏燒一步步走過來,接過他的礦泉水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瞄一眼他握着的手機,說:“手機放旁邊。”

“好。”

手機按開看了一眼時間,夏燒才發現自己的屏保在昨晚睡不着覺的時候設成了江浪霆那張路燈下騎車的照片。

“怎麽了?”瞧他盯着手機不放,江浪霆多問了句。

“啊,沒事,我回個微信。”夏燒迅速轉過背去,彎着腰把手機屏幕遮住,把屏保換成了系統圖片。

還好沒被看到!山 與 三 夕

他順順胸口的氣,站直身子,環視一圈周圍的環境。

沙袋區域是木質地板,踩上去很滑,來來回回被保潔阿姨擦得通明锃亮,窗戶為落地窗,隐約能見對面辦公大樓裏邊綽綽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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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浪霆從架子上取過一圈拳擊繃帶,伸手把夏燒按着胳膊拽過來,動作絲毫不客氣。

他把纏繞在一圈的繃帶解開,沖夏燒揚下巴:“手伸出來。”

夏燒伸手,掌心朝上,動作仿佛在向江浪霆讨要什麽東西。

不過,他也确實想讨要。

他想起自己掌心受傷的那一次,江浪霆也是這樣微微低着頭,鼻梁弧度優越好看,不言不語的,注意力全投入在為自己包紮上。

“我自己來吧?”夏燒會弄這個。

“我來。”口吻不容拒絕。

江浪霆把繩套穿過夏燒大拇指,再纏手腕兩圈,貼過手腕,再順虎口,斜繞過手腕一圈。重複兩次以上動作後,江浪霆擡起拳頭輕輕撞了一下夏燒的手,才放心道:“好了。嗯,自由搏擊算是踢拳,可以用腿和膝蓋。但是你臂部力量差點兒,今天就試試只用拳,可以嗎?”

他問可以嗎,是真的在讨夏燒的意見。

夏燒點點頭:“嗯。”

江浪霆轉過去從置物架上取了一對手套下來遞給他,“你說你會纏繃帶?以前打過?”

“在國外的時候偶爾和朋友一起練沙袋,”夏燒提起來還挺得瑟,把袖口捋到腋窩,露出白淨又勻稱的肌肉臂,“這些就是當年練出來的。”

也許是溫和的性子和顯小偏嫩的長相,夏燒一看就不是“武力值Max型”,但為了防身,他難免練過一些。

“會的話,先熱熱身,”江浪霆說,“熱身完等擂臺上教練練完這一節,我們上去打。”

“我?和你?”

夏燒都聽傻了,自己跟他打那麽不是找虐嗎?

“打沙袋沒什麽意思,練練真人吧。這兒軟。”他說完“這兒軟”,夏燒才注意到他的眼神往他自己的胸口前瞟了瞟,唇角再揚起笑容。

江浪霆平時冷笑偏多,夏燒很少看到他能笑到唇角咧到把牙都露出來。

有胸肌就是了不起。

夏燒心想江浪霆也不會下重手,但還是問他:“不ko吧?”

“小練怡情。”

說完,江浪霆喝了口礦泉水,嘴唇濕潤着看了夏燒一眼。他停頓好一會兒,就是沒把“大練傷身”給說出來,好像他來打拳就是為了怡情。

到底是什麽情,夏燒也沒細想。

“別打我臉!”夏燒說完,很小聲地補充一句:“我還要靠臉吃飯的。”

江浪霆笑了笑,點頭表示同意。

接下來的十分鐘。

兩個人并肩站在兩個沙袋面前,雙雙擺出站架,上半身挺直,再放低重心。

一腿在前,一腿在後,夏燒雙臂屈肘,掌心朝內,打算先練左手。他将左手肘往後稍挪半寸,再一用适當力氣一拳擊中沙袋側面,沙袋一搖晃,他又站直,側過身,換手,用右手肘放低重心,擊打沙袋下側。

站在一旁的江浪霆打得心不在焉,一直在用餘光看夏燒是怎麽玩兒沙袋的。

夏燒也感覺江浪霆在看他,停下動作跳起來熱身,也看了江浪霆一眼。

雙方眼神交接。

江浪霆快速收回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沙袋上。

他比夏燒玩得溜,用右手出擊數下後,再用左手還了一筆,沙袋猛震幾下,搖搖晃晃地吊在空氣中轉圈。

江浪霆用拳套将沙袋穩住。

因為體能稍微差些,夏燒沒一會兒就打得直流汗。

汗珠從耳後流進衣領之中,他臂膀上薄薄的一層肌肉鼓起來,神情專注,像明天即将要上場奪取金腰帶的真正拳手。

這也是江浪霆很佩服夏燒的一個地方。

做什麽事都能投入進去,用心對待,并且為之奉獻一腔熱血。

“江二,”教練咬着哨喊他,“我這兒課上完了,你要用臺子?”

“嗯。”江浪霆停下動作,随之夏燒也停了。

夏燒去場邊扯了張紙巾擦汗,深吸一口氣。

別說,打這個還挺爽的,渾身放松,累是累,但像把什麽都發洩出去了。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騎摩托車,那時候,孤獨和煩惱都攪進冷風裏,世界為他結了一張自由的網。

五分鐘後,夏燒跟着江浪霆上了擂臺。

他看過WBA,但沒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和喜歡的人這麽來一場。

“怎麽打?”夏燒把拳套往側臉挨了挨,試圖讓面頰發燙的溫度降下來。

在拳擊場上沖着對手臉紅的,自己是第一個吧。

“打到這裏算我輸。”

江浪霆一邊說,一邊用戴了拳擊手套的手敲了敲自己胸口前。

原本就沒什麽人的拳擊區安靜無比。

夏燒站在他對面,看江浪霆敲的是右邊胸膛偏上的位置。

換位的話……

那就是左胸口偏上。

咦。

就這麽一瞬間,夏燒不僅反應過來了,還感覺自己左胸口偏上那一塊兒像裏面有什麽加速在跳動,震得他能在腦海裏聽見“咚咚咚”的聲響。

像有人在敲門。

他擡頭,任汗珠順脖頸往下淌,滿眼都是拳擊區域慢慢旋轉的黑色電風扇,扇葉把僅存的理智攪了個稀碎。

行,打吧。

居然能和喜歡的人打一架。

“五分鐘一局?”夏燒習慣性地舉手比個“5”,才發現自己戴個手套像哆啦a夢劃拳似的,尴尬地抿抿嘴,看江浪霆沒忍住笑出聲的表情。

還笑!

“都行,”江浪霆朝後撤一步,擺了站架,“就玩玩。”

他将慣用的左手放在身後,右手擡起,膝蓋微微彎曲一些,整個人身高都放低了。夏燒沒怎麽經過正規訓練,只得模仿江浪霆的樣子,把手肘緊貼于肋骨邊。

最後,含胸收腹。

夏燒将拳頭抖了抖,發現怎麽樣都無法把江浪霆想象成一個無情的沙袋。

江浪霆現在就像小時候家門口那只只聽他話的惡犬,明明随時擺出一副迎戰的架勢,卻遲遲不肯動手。

廢話不多說,夏燒迎面就是一拳砸向江浪霆迅速遮擋在身體前方的手臂上。

擅于防禦的江浪霆又後撤一步,不斷地從夏燒身旁變向,遲遲沒有出手。

他把拳套挨至眉骨,待夏燒二次出手,再出拳抵擋回去狠勁拳風,他發現夏燒每一拳都出得十分幹淨利索,力度不算重,但手臂力量極其穩健,像要将空氣撕破一道流血的口。

“你打啊,”夏燒認真起來,叉開雙腿,“不能光我打你。”

江浪霆壓低身子躲閃到一旁,左勾拳揮出,正中夏燒側腰。被擊中的人來不及反應,也沒覺得多疼,将大半個身子一卷,一拳揍向江浪霆肩膀。

被揍得快沒站穩,江浪霆直直地盯他,笑了,“你挺橫。”

他發現了夏燒的另一面,并且為之興奮。

江浪霆挑眉,看夏燒專注的神情,說:“越沒脾氣的人下手越狠,是嗎?”

沒理他這些試探性的話語,夏燒吞咽一口唾沫,送出一記直拳:“你說要擊中心髒,對嗎?”

這一拳好巧不巧,剛好錯過了江浪霆的右胸口。

江浪霆伸展開背脊,更加耐心,繞了夏燒好幾圈,看對方出了多少空拳。

一記明顯偏差的刺拳攻出,夏燒笨拙地躲過,勁風呼嘯過耳畔。

健身房的器材成為了觀衆。

夏燒鼻息間萦繞開鐵器混合汗水的味道。

他與江浪霆就這麽對立站架。

夏燒喘幾口粗氣,汗水已經快把睫毛打濕了。

他知道江浪霆一直讓着他,可是他也沒有趁機一把拿下對方。夏燒思來想去,換了策略,想了一下江浪霆剛才打沙袋的連續出拳動作,握拳便上了一組猛攻。

“你學得好快。”江浪霆誇他。

被打了還能游刃有餘地聊天,這一點快把夏燒“點燃”了。

從未有過的的征服欲自心底爆發而出,他箭步上前,想近距離送出一拳,結果相隔太近,腳放得沒把握住分寸,在擡起換腿的時候一下不小心勾住了江浪霆的腳腕。

“咣”一聲,江浪霆仰面朝天地倒在擂臺上。

夏燒也站不穩,直接壓上了江浪霆的身體。

由于正在出拳狀态,夏燒一只手臂彎曲在江浪霆胸前抵着,另一只手臂正條件反射地強撐在擂臺平面上。

夏燒的兩只胳膊酸得無法擡動。

他們倒在一處,從遠處看像兩個一起被對方ko的倒黴選手,一時難以分出勝負。

夏燒第一次這麽近地看江浪霆。

他能感覺人體溫度很高,而擂臺的平面被電風扇吹得冰涼的,稍稍帶了些人體踩過的餘溫。

輕喘一口氣,夏燒聽江浪霆說:“比賽結束了。”

對方嗓子有些啞了。

“不,沒有……”

語落,夏燒勉強撐起上半身,将胸前的那只手臂擡起來,輕輕地、穩準不狠地,沖江浪霆之前說的心髒位置打了一拳。

“現在才結束了。”夏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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