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暗戀

第二天,夏燒醒得很早。

他的床側對着落地窗,窗簾沒有拉嚴實,輕輕一翻身就能看清外面的天剛蒙蒙亮。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抓過手機,再迷迷糊糊地睜開一只眼,刷一遍朋友圈。按照現在大部分小夥伴的思路模式,每年初雪時一定會發條朋友圈的。刷完幾遍之後,夏燒确定沒有人說初雪的事,才光腳跑到客廳的巨大落地窗前,朝外看到底有沒有下雪。

沒有。

窗外霧茫茫一片,街上早起的行人模糊得看不清,天色陰沉,倒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今天起這麽早?”他回頭就看見應與臣端了碗抄手在飯廳坐着邊吃早飯邊刷微博。

“對啊,”夏燒打個哈欠,“昨晚睡得晚。”

他打完哈欠,看天漸漸亮了,想起來昨天下午在飛機上看見的日落,又想到深夜裏發生的那些不愉快和愉快,心情慢慢低落下去,沒忍住小嘆一口氣。

他進廚房熱了杯牛奶。

捧着熱牛奶到飯廳坐下,牆上挂鐘的時針已指向早上七點。

“哥!”夏燒喊。

應與臣很少聽夏燒這麽規規矩矩地叫自己,一聽就總感覺有什麽事兒,吓得筷子夾的抄手都掉碗裏了,瞪大眼睛道:“你怎麽了?”

“你……”

夏燒給還沒吃完早餐的應與臣推去一枚鹵雞蛋,“你暗戀過誰嗎?”

應與臣:“……就這事?”

“就這事啊。”夏燒把下巴貼在桌布上,難受得想遍地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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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動物真好,心情好心情不好都能滿地打滾,還能被喜歡的人按在手裏揉渾身的毛。貓最好了,如果自己也有尾巴,肯定會一邊生氣,一邊用尾巴把江二的手腕卷起來。

“當然有,”應與臣放下筷子,回答得非常爽快,“怎麽了?”

“你會很得寸進尺嗎?”夏燒問。

“會啊,”應與臣剝蛋殼的速度放慢了,“一開始就想,默默喜歡就好了,到後面慢慢關系變近了,就開始琢磨,琢磨能不能表達一下我的感情?如果表達得很明顯後,我又想,她都知道了還不回應,是不是不喜歡我?然後就會有種失戀的感覺。”

“對,就像……”夏燒仔細思考着應與臣的話,越想越覺得和自己相似,“真的就像失戀了一樣。唉,那你被暗戀過嗎?”

應與臣想了想,點頭說:“有學妹會表白,算是明戀吧?不喜歡的我就直接拒絕,有好感的會多接觸接觸,實在不行也會說明白的。”

夏燒頭疼了,只恨自己接觸這方面太少,“不喜歡就不會再進一步接觸了,對吧?”

“對啊。”

剛點完頭,門鈴響了。

門鈴響過一次之後,沒有敲門聲。應與臣心想是不是物業來塞小卡片,沒太當回事,還在和手裏的鹵雞蛋掙紮。

夏燒喝了口奶,緩了緩,起身去開門。

開門的同時,他衣兜裏的手機也震了,是“強提醒”的聲音。

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看,是江浪霆發的消息。

——不知道你家有沒有人,早餐放門口了。

他再一看門口,确實放着一份熱騰騰的早餐。

“誰啊?”應與臣在屋裏喊。

“我……”夏燒小聲地念一句,回頭朝應與臣說,“我叫的外賣。”

“給你煮的粥都快好了,你還叫外賣吃,”應與臣的口氣有些抱怨,“外賣別吃了吧?吃多了不好,喝粥吧。”

夏燒愣愣地點頭:“好。”

今年的冬季是暖冬,夏燒光着腳在開了地暖的地板上走來走去,等腳尖都冰了才回屋穿襪子。江浪霆買的早餐他吃了,應與臣煮的粥他也喝了。

——謝謝,早餐很好吃!

盡管心情再低落,夏燒還是選擇以元氣滿滿的狀态去面對江浪霆。

他想過了,為什麽兩個人之間相處起來總感覺有距離,所有保留,那一定是有原因的。江浪霆的性格雖然他猜不透,但知道對方進退有度,做事總會留一點餘地,方方面面像考慮得更多。

自己才是那個想要去擁抱“飛來橫禍”的。

當然,暧昧搞一下可以,搞久了就真的沒有意義。

——嗯,睡了。早安。

江浪霆這麽回。

收到信息的人能想象出他說這句話的口吻。應該是淡淡的,又一字一句咬得清晰,只想說給一個人聽。

在夏燒的觀念裏,戀愛應該是要将“喜歡”說得明明白白。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并沒有說喜歡就一定要立刻在一起,但是至少要讓我感覺到你是喜歡我的。

現在,他有點感覺了。

仔細想想,江浪霆并不是那種光說不做的男人,反而做得比說的多得多。

他明明有那麽多技術好的摩友可以約,明明有更多的休息時間,明明有更重要的夜店生意,卻還是可以抽出空閑來做一個自由自在的“騎士”。

身後還牽一個“小拖油瓶”。

知道自己生氣了,還送早餐過來。昨天是周六,應該從地庫出來後沒有回家吧。直接去了MBAR,等打烊了再回家休息的。

夏燒想得出神,就那麽坐在客廳的角落裏往窗外望。

他曾經在微博上刷到過一句話,大概意思就是說,“看見他走過來就想躲,看他走回去就想追。”當時的夏燒不懂,心想如果江浪霆真的走過來了,自己一定會把手伸出去讓他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躊躇不前。

昨晚也不該那樣的,什麽都沒說清楚就走了。

夏燒太過于緊張,緊張到連“我喜歡你”也說不出口,更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對于有些沒有底氣的感情來說,告白就等于結束。

戴頭盔怎麽接吻?

取下來就好了。

取不下來的話,就只能隔着堅硬的頭盔從護目鏡裏望着對方出神。

網易雲日推推到一首純音樂,夏燒連了客廳的藍牙音響,把音量調低一點兒,邊吃應與臣剝的鹵蛋邊放。

鹵蛋涼了,嘴裏還是鹹鹹的。

天光透亮,城市的冬季迎來一種不同以往的靜默。

收拾好碗筷的應與臣從廚房裏出來,邊走邊穿加絨睡袍。

他從一早上起來就感覺夏燒不對勁了,從鞋櫃處拎了雙棉拖鞋扔到夏燒腳邊,叫了一聲:“夏燒?”

“啊?”夏燒扭頭。

應與臣踢了踢歪斜擺放在夏燒腳邊上的棉拖鞋,擡擡下巴:“你昨晚告白被拒了?”

“我?”

“嗯,你穿的是涼拖……這大冬天的,不怕感冒嗎?”

夏燒聽應與臣嘆氣,嘆氣過後說話的聲音帶了點兒笑意。

“我是說你可愛還是說你遲鈍?一個人在有了喜歡的人之後,狀态是會變化的。我現在看你就像當年我看我哥和我一同學一樣,每天心神不寧的,一看手機就傻笑。怎麽會看不出來啊?”

一通不給人任何喘息機會的話說完,應與臣深呼吸做完,拿眼尾瞥他,不依不饒地開炮:“你喜歡誰啊不敢跟我說?”

“……”夏燒給聽懵了。

“誰?樓下送你回家那位?對吧?”對于應與臣來說,年長一天都是大,他就受不了夏燒今天一臉他煮的粥不好喝的樣子,說他,“從上個月我就覺得你沒對勁了,想直接問你,又想你哪天主動告訴我,但你就是不說。”

他說着,邊走邊把藍牙音響的音量調小,坐到夏燒身邊,袖子都捋起來了,“戀愛是要高興,不高興你給自己找什麽罪受?”

夏燒連忙說:“我挺高興的!”

應與臣伸手在夏燒臉上拉了個笑臉,“但今天你看起來不高興。”

“果然,”唇角被扯得疼,夏燒眯眯眼,“我什麽事兒都瞞不過你。”

應與臣沒有多問別的什麽,也沒有對被夏燒暗戀的對象表現出多餘的好奇心,只是問他說:“所以兄弟你這麽頹,是告白失敗了?”

夏燒看應與臣一眼,搖頭:“還沒告白。”

“真能憋,有一段兒了吧?”

“有,也沒多長……但是很喜歡,”夏燒怔怔地看向應與臣,“真的很喜歡。”

拉開了客廳的窗簾和落地窗滑動門,應與臣回頭沖夏燒說:“那你要是當他面兒,能說出這幾個字嗎?”

能嗎,夏燒問自己。

“能吧。”他的嘴比思維先給出反應。

“別委屈自己。就算他不喜歡你,也可以說。”應與臣說着坐回沙發,擋住了窗外出太陽後悄悄鑽入客廳的光線,“沒有誰規定人一輩子只能喜歡一個人。如果他不喜歡你,大不了就笑笑,再想想別的辦法。雖然我沒怎麽戀愛過吧,但見得也多了,感覺敢愛敢恨點兒也沒什麽,因為能遇到個喜歡的人很不容易。”

夏燒很少聽應與臣這麽正經地和自己講話,不免也認真起來,“可我覺得……我好像很容易就栽進去了。”

“那說明是真的喜歡啊,”應與臣笑他,“你遇到了個讓你無法抵抗的人。”

夏燒同意應與臣的說法。

畢竟自己每次在下班的路上,路過市裏護城的江都會想到那個人。那個人像江畔的日光沾染水氣,直往人群中去,像明晃晃的月亮碎在酒杯裏。

會談結束,應與臣說他得收拾一下,去一趟車館幫他哥接待一位重要客人。

他邊吐槽那位客人有多不好對付,邊逗夏燒,一改剛才的正經模樣,笑着非要得到一個準确的答案:“哎,小騷,你喜歡的真是上回我看到送你回家的那個男人?”

“怎樣!”

“就是那個,你們合照的對吧?”應與臣再次确認。

“對!”

“他看起來,好像不能讓你……”

“……”

聽完應與臣的又一次調侃,夏燒不用他說都知道下一句是什麽,也不打斷,兩個人默契地紛紛消音。

夏燒邊打哈欠邊往卧室內走。

他歪了歪頭,耳朵紅紅的,燙得肩胛骨處像被誰親了一下。

整個下午,夏燒先收起亂糟糟的心,把公司拍好發過來的視頻看了幾遍。

柳岸說最近浏覽量上升得太猛,議論的人和杠精也多了,讓他看看有什麽需要注意的,自己有梗就後期加。

忙到黃昏,窗外晚霞一路燒至天邊。

夏燒看了看時間,天也差不多黑了,外面開始刮風。路上行人很少,幾乎都在裹着衣服跑。

看樣子是降溫了。

柳岸單獨發來消息,說合作商讓把剛剛在微博發的視頻發到抖音賬號上去。

他很少刷抖音,一般都是品牌要合作或者要營業了才偶爾去發個視頻。他賬號千萬粉絲,随便動動手指就上熱門,夏燒也經常挨着挨着回複,有時候太累,回複完前幾十個就睡着了。

等夏燒發送完公司剪輯好的視頻,再編輯文字@了品牌方,準備關閉抖音。

已經夜裏十點多了。

手一滑,界面不小心劃到了一旁的“同城”。

夏燒好奇心重,順手上滑了幾下,發現有個用戶發了個視頻。

【@xxxxx:老手較量,膠着啊![/點贊]】

視頻定位和背景是一處拳館,擂臺上一左一右站了兩個人。

稍微高點兒那個明顯沒占上風,也沒在狀态,幾下閃躲沒躲到,結結實實挨了一拳。反而矮點的那個拳拳生威,稍稍低了腰,一拳揍到對方腰腹,裁判沒喊停,場邊圍觀群衆歡呼不止。

高個兒的那個,他只需要看模糊不清的側臉就能辨別出是誰。

一條播放完畢,抖音app自動播放下一條。

【@xxxxxx:下雪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定位是本地,背景是歡快的純音樂。

視頻上是已一片漆黑的夜空,有少量的飄雪零零碎碎地下墜,一晃一晃的,像有什麽天邊的星星落下來。

這些雪小得看不清,但有人在用手接,有人在尖叫。

夏燒的內心也在尖叫。

他很冷靜。

他快速翻到上一條,截圖了拳館的定位,再到衣櫃最裏邊兒把小薄荷的鑰匙拿出來,胡亂地從冬裝架上拎了件去雪山才穿的加厚羽絨服,開門就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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