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鎖了(一)
寶馬S1000RR。
夏燒也不知道這輛車是怎麽印在無數男生青春的記憶中的。
他只記得在自己還在念書那會兒, “雙R”的叫法就十分流行,這車在一些懂點兒摩托的人眼裏和勞斯萊斯的“雙R”差不多是一個量級。
畢竟敢于肉包鐵的人是少數,自然也就成了稀罕玩意兒。
在廠內簡單地試駕完一圈, 夏燒覺得這城裏吹的風都不再是風了。
騎在不同的“猛獸”身上往前如離弦之箭, 風變成了耳邊狂熱的歌。
這車騎着和小薄荷不同,那是溫溫柔柔的青少年把戲,這是真正能抛頭顱灑熱血的“戰機”。要說小薄荷是一塊真咬着發甜的硬糖, S1000RR就是拿鋼鐵澆灌出來的一把利刃。
取下頭盔,夏燒翻身下車,目光流連在車頭車尾。
引擎發動的一瞬間, 他一下就想象出了江浪霆騎在上面的相稱樣子。
在離開汽配城之前,夏燒和經銷商老板約定了個時間, 說等過完年再把車送過來改色膜。
今年過年早,負責貼膜的工人們都來不及在這幾天給他弄完, 經銷商說只能把車留在廠裏或者之後再送車過來。
夏燒想了想,決定把新車拿回家裏車庫放一放。
新的一年還是要一起過啊。
經銷商老板安排好了送車的貨車, 說一小時後會把車送到望江小區門口, 就得麻煩夏燒騎進車庫了。心想着短距離不上路就不用戴頭盔,夏燒答應了。
夜裏九點多, 夏燒在商場超市打包了一大堆熟食,還買了點兒常溫啤酒。
買完回望江社區, 夏燒再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在S1000RR的把手上用塑料袋挂一份煎餃、一袋文昌雞,還有一些打包好的鹵菜。
喔, 左邊扶手上還拎了兩瓶啤酒,裝煎餃的塑料袋還冒着油。
夏燒把車停到了江浪霆車位旁的空車位。
他翻身下車, 特別認真地檢查了一遍摩托車把手,想确認一下到底有沒有不小心弄上油。他環視了一圈四周無人, 還湊近用鼻子聞了聞,只聞到一股很嶄新的味道。
還好,沒弄上。
不然江二問:你送的車怎麽一股煎餃味兒?
那可就太傻了。
十分鐘後,他鎖好車,乘電梯上樓。
刷過指紋進了家門,夏燒又拎着菜在玄關處站了好一會兒。
他看着這空蕩蕩的客廳,看不斷被涼風掀起一角的窗簾,突然有點兒不理解江浪霆平時是怎麽一個人過的。
自己再怎麽沒有自己的家,但每次回家,家裏總有家人在等他。
賀情也好,應與臣也好,應與将也好,總歸是會向他說一句“回來了”的。
但江浪霆身邊沒有這樣的人。
夏燒進屋換鞋,把買好的熟食和啤酒放在了餐桌上。
擺好熟食的拼盤後,他拿洗幹淨的手背輕輕碰了碰食盒,發現有點兒涼。
夏燒不太會用微波爐,又只得把江浪霆那根本就沒怎麽翻開過的說明書拿出來讀。
其實這人的整個廚房看着都很新,沒什麽油煙味,自然就沒什麽人間煙火氣。
也是,他是一個都在家裏不吃飯的人。
天天在店裏吃盒飯,吃完盒飯趕應酬。
夏燒雖然是主播,但也跟着公司偶爾會去吃一些私人宴請,酒桌上的推杯換盞他是看到過的,一般人都吃不了什麽東西,一肚子全拿去喝酒了。
等碗筷都擺好,夏燒才慢吞吞地回到玄關處,打開另外一個塑料袋,從裏邊兒拿出一疊大紅色的紙。
一個“福”字,幾個燈籠窗花。
夏燒把“福”字倒過來貼在了大門口,把窗花全部展開,規規矩矩地貼滿了客廳的大落地窗。最後,他把生肖貼畫黏在了客廳挂吉他斜對着的一面空牆壁上。
在他的記憶裏,家裏但凡有一大面空牆,總要拿來貼點兒什麽東西。
爸爸家裏貼的是從小到大領的獎狀,表哥家裏是滿牆的拍立得照片,像在記錄家裏來過的每一位珍貴客人。
做完這一切,夏燒重新站回入戶處看了看客廳,覺得終于有了點兒家的味道。
江浪霆家的戶型他很熟悉,零零散散還有好幾個房間,不知道都拿來堆了什麽,但江浪霆不帶他去看,夏燒是不會自己擅自去開門的。
無聊地趴在沙發上刷了會兒微博,夏燒才給江浪霆發去催促短信:
——你到哪了?
發完,他把手機放在臉上燙了燙,舒服地眯起眼睛。
哇,好像那種等老公回家的感覺。
抓過毛毯搭在身上,夏燒被暖氣又迷迷糊糊地熏了半個小時,仰着頭快要睡倒在沙發上。
“啪嗒。”很清脆地一聲,門被推開。
夏燒光着腳踩上地板,還沒跑到入戶處,就看見江浪霆淋了一身雨站在那兒換鞋。對方低着頭,皺着眉,鬓角還有雨水往下滑落。
不是一般都開車嗎,怎麽還淋着雨了?
夏燒沒想問別的,只是走過去想要伸出手抱他一下,“你回……”
下一秒,他被拽入一個濕熱的懷抱。
江浪霆的呼吸近得像在邊說話邊親他的耳朵:“門口你貼的?”
一怔愣,夏燒點頭道:“……嗯。”
“以前我也自己一個人過,但是……”江浪霆尴尬地笑笑,“我沒貼過這些。”
他十幾歲開始就沒回過真正的家裏過年了,經常除夕夜晚上都還在上班,大年初一下了班才有時間去超市買點兒什麽給江讓的父母送去,也算是盡了一份孝心。
夏燒擡眼看他:“貼了有什麽不一樣的感覺嗎?”
親了親他的鼻尖,江浪霆說:“像不用自己一個人過了。”
今年是不一用一個人過啊,夏燒心想。
等兩個人入座,夏燒把啤酒易拉罐打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會做飯,就随便買了點兒吃!”
江浪霆夾了塊煎餃,咬一口,沖夏燒笑:“你做的肯定比這個還好吃。”
夏燒倒是沒客氣,拿眨眼回應他:“那肯定!”
喝了口啤酒,江浪霆洗幹淨手給夏燒剝蝦,一邊剝一邊說:“你猜今天我回來的時候在車庫看見了什麽?”~_~傑 米噠 x s6 3
還能有什麽啊。
夏燒的心跳迅速加快……不過我根本沒說過是送他的啊!
“什麽?”夏燒裝傻。
江浪霆把剝好的蝦放到夏燒碗裏,扯了張紙巾擦手,閑聊似的說:“看到輛寶馬S1000RR,不知道誰買的。我也沒聽說樓裏誰要玩兒摩托,可能就停一停。”
點點頭,夏燒裝作才知道的樣子,拖長了尾音:“哦……”
“帥啊。”江浪霆還以為今天是李哥送夏燒回來的。
夏燒抿嘴,努力想掩飾住笑容:“怎麽這種語氣,你羨慕別人有?”
“雖然說我有更狠的……但是也不能拒絕雙R。那真的是寶貝。”江浪霆說着,喝一口啤酒,撐着臉坐在凳子上,歪着頭看夏燒,“就像你哥哥,有那麽多跑車了,但他還是會不停地去關注其他新款。”
“我哥都很少玩兒了。”
“嗯?”
“去年在賽道出了事故,他男朋友受傷挺嚴重的……”夏燒噤了聲,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所以我哥都不怎麽讓我碰車。”
這也是我現在暫時不敢向家裏說明情況的原因。
夏燒對自己說。
“有點兒印象。這事當年鬧得挺大。”江浪霆在桌面上捏住夏燒的手指。
夏燒還在出神:“嗯。”
他的左手被江浪霆捏着玩兒,右手卻藏在衣兜裏汗濕一片,掌心緊握着下午剛買的雙R鑰匙。
“不過話說回來,樓底下那輛雙R真挺酷,銀藍色的。那個銀特別有未來感,像從十多年後穿越回來的禮物。”江浪霆再喝一口啤酒。
夏燒興奮起來,試探性地問道:“開起來應該更酷吧?”
“應該吧。”夏燒不知道為什麽,看江浪霆的笑只是揚了揚唇角。
客廳裏依舊沒怎麽開燈,落地燈還是安安靜靜地在充當房間裏的月亮。
餐廳這一角開着明亮的白熾燈,隐隐約約能看清楚夏燒發紅的耳垂。夏燒總是這樣,一旦要做點兒什麽事的時候,不管害羞還是什麽,耳垂那一小塊白總會變得極燙。
“那……”他緊張得喝了一口啤酒。
“什麽?”江浪霆好奇地看他。
“那你去試試酷不酷吧?”夏燒終于一鼓作氣,把右手心裏死死攥了挺久的摩托車鑰匙拿出來擺在桌面上,再抓過江浪霆的手腕,“羨慕別人幹什麽,那是我送給你的啊。”
他說完,把摩托車鑰匙放在江浪霆的掌心。
江浪霆又重複一遍:“什麽?”
見江浪霆不動,夏燒推開凳子起身走過去。他原本想把車鑰匙放在江浪霆那只戴了摩托車手套的手裏,卻發現江浪霆現在根本沒戴那手套了。
別的手套也沒戴,他的手掌心就這麽敞露在空氣中。
掌心有一道極為深、寬的疤痕,自虎口向小拇指與無名指連接處,疤痕顏色已由猩紅轉變為肉紅,紮得夏燒眼疼。
他把這人僵硬的手輕輕擡起來,低頭吻了一下。
眼瞧着江浪霆垂眼不說話,夏燒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麽,緊張地張開雙臂抱了抱他,小聲道:“怎麽了?你不喜歡雙R?”
“喜歡。”
不知道怎麽的,江浪霆嗓音發了啞。
頓了頓,他才張開雙臂也抱住夏燒,低低地回應道:“但更喜歡你啊。”
抱住夏燒,江浪霆在他背後攤開掌心,眼神死死盯着被塞進來的這一枚雙R鑰匙。
“不沖突。”夏燒安慰江浪霆,拍了拍對方的背。
“……”江浪霆沉默一陣,沒再接話。
兩瓶啤酒幹完,夏燒一天工作下來也累,在江浪霆學着洗碗的過程中就在沙發上裹着毛毯睡着了。
等江浪霆洗碗出來,才把夏燒抱進卧室關了夜燈睡覺。
夏燒迷迷糊糊地要爬起來洗漱,洗漱完了又往熱烘烘的被窩裏鑽。
江浪霆邊哄他邊問,今天真的不回家?
一只手拽住江浪霆的衣角,夏燒閉着眼,半夢半醒間還在說,我哥忙,出差了,我可以不回家……
等夏燒睡着,江浪霆卻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
翻身下床,他去了另一間次卧內,打開了在角落裏躺了許久的一個保險箱。
江浪霆蹲了一會兒,悶到想去陽臺抽煙。
直到感覺掌心汗濕了,他才緩緩張開手,眼神根本從車鑰匙上挪不開。
雙R就是好,車鑰匙都這麽有質感。
委屈了,兄弟。
江浪霆這麽想着,将保險箱打開,再取出一塊方盒。
他動作很輕地把這一把嶄新的、甚至還沒“開光”過的車鑰匙就這麽放進了鋪好絨墊的方盒內,再把方盒放進了保險箱。
在這個保險箱裏,還有一把杜卡迪Super Bike 1198S和一把P51G2bat Fighter的鑰匙。
江浪霆在關上保險箱的一瞬間停頓了下動作,眼神緊盯着裏邊,就像他的終極異獸、P51G2以及才“過門”的寶馬S1000RR近在咫尺。
這些鑰匙就那麽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像還有被拿出來的機會。
“……”
沉默數秒,江浪霆關上了保險箱門。
作者有話要說: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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