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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毒之後,三火便告辭離去,而啼莺的身體每況愈下。他越來越精神不濟和嗜睡,咳血的症狀也多了起來,沒有桃花醉的掩蓋,臉上也迅速浮現出灰白的顏色。

龍亦昊在确認左慕白的脈象正常只是昏睡之後,便寫了信讓左家家主與夫人前來接人。之後他便恪守諾言,沒有再去見過左慕白一面,哪怕左家夫妻來接人時也不曾露面。

啼莺清醒時,總能看見龍亦昊受守在自己身邊,就像原來他守在左慕白身邊一樣。看着對方一臉愁容卻對着自己強作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個什麽滋味。

這段日子,就好像他在南方撞見左慕白之前的那三年,充滿着龍亦昊的溫柔和憐惜。龍亦昊會親自喂他喝藥,會抱着他哄他入睡,會扶着他去花園裏散心。

然而這日子也是過一天少一天了。

龍亦昊繼續廣招天下名醫,卻沒有任何人敢來揭榜。後來龍亦昊甚至直接強行請了大夫入莊,他們當中有的人甚至只看了啼莺一眼,就搖搖頭,讓龍亦昊準備後事。

某日,已經十分消瘦的啼莺昏睡了一天一夜,突然聽見了十分壓抑的哭聲。他以為自己死了,有人在為自己吊喪。然後他動了動眼皮,還是勉強睜開了眼。原來他還活着。

他在朦胧的視線中,看到龍亦昊正咬着拳頭,但壓抑的哽咽之聲仍然洩露了出來。

“你……怎麽了?”啼莺問他,氣息卻極弱。

龍亦昊見他醒了,連忙抹掉了臉上的淚痕,又擠出笑容湊了過來。

“我吵到你了?”

啼莺皺眉,他不記得自己睡了多久了,太陽穴陣陣發痛,難受極了。他正準備擡手去揉一揉,卻被龍亦昊握住了手。

他不解地看向龍亦昊,卻聽他說:“啼莺,我愛你。”

啼莺愣住了,他不明白龍亦昊為何突然在這個時候說出這句話。仔細一想,又覺得是自己快死了,所以龍亦昊于心不忍,便說些他想聽的話來哄他。

可是你錯了啊。啼莺心裏嘆道。我并不想聽這些話,因為我已經不需要了。

只是這話他卻說不出口,只能勉強笑着對龍亦昊說:“謝謝,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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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他說得不夠真誠,讓龍亦昊明白了他的想法。此時龍亦昊一臉頹喪之情,緊緊握着他的手,腦袋深深垂下。

“啼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聽見龍亦昊的低喃,卻再也沒有心思費力去想這其中的含義。

頭疼欲裂,他真的是快要死了。

或許,他已經死了。

啼莺猛地睜眼,發現自己并不在逸龍山莊中,而是側卧在一輛颠簸的馬車車廂裏。透過被風吹起的車廂門布簾,他看見坐在前頭駕車的一個黑影,因着夜色而看不清楚。

還沒等他細想自己身在何處,就覺得胃裏實在有些難受。他連忙撐起身子,幹嘔了幾下,才得以緩解。

駕車的人就在此時勒住馬,将車停了下來。眼見着那人要掀開簾子進入車廂中,啼莺連忙将臉上的淚抹了去,擦花了與喜服相配的妝容。

他此時已經徹底醒了,想起來自己在新婚之夜被有着冷面閻王之稱的神醫擄走,說要給他祛毒治病。他雖然覺得沒必要再費這徒勞之工,但卻掙不過冷予瑾的強硬。

下山之後,冷予瑾就将他安置在早已備好的馬車上,又強行喂了他一粒安神丸。剛才那些過去種種,全是他睡去之後在夢中所憶。

即使他覺得自己已經死心放下了,卻還是在睡夢中落了淚,實在是難看。

啼莺仰頭去看已經俯身進了車廂的冷予瑾,對方手裏拿着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發出的幽光清淺地映着兩人,只能将對方的臉面看個大概。

“你……哭了?”冷予瑾語氣有些猶豫,剛才他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借着幽光,好像是看見啼莺在擦眼淚,他繼續問,“是做噩夢了?”

看着面前這位才相識卻別扭地在關心自己的人,啼莺心裏的哀怨之氣也淡了一些。他低聲應道:“嗯,是噩夢。”

冷予瑾想了想,竟然說:“那就別睡了吧。”

這倒是讓啼莺有些詫異。一般而言,沒有人會這麽說吧?雖然事實上來說,的确是不睡覺就不會做噩夢。可這話怎麽聽,也不像是安慰人的話呀。

如此想着,啼莺便問他:“我睡了多久了?”

冷予瑾細細算了算,答道:“約莫十個時辰。”

兩人到山下時,已經是深夜,過了子時。之後啼莺被喂下安神丸便睡了,剛才醒來還以為是天未亮,沒想到已經過了一個白天,這已經是第二日的夜晚了。睡了這麽久,的确也不該再睡了。

啼莺近來總是嗜睡,連着睡一晝夜也是常有的事,不過昨夜拜堂前,他才躺了一天一夜。現在比起嗜睡困倦,倒是胃裏空空,更讓他難受。

看了看蹲坐在自己面前的冷予瑾,啼莺張了張口,卻還是說不出要吃食的話。

在山莊中,他是衣食無憂的,總有仆人按時将吃食送到他面前。就算後來睡多醒少,每次睜開眼,不久也能吃上熱乎的飯菜。如今他算是被冷予瑾擄走,對方說要給他治病,也沒說會管他吃穿用度,讓他實在不好開口。唉,人都要死了,卻還逃不過吃喝拉撒。

冷予瑾見他面有難色,便主動開口問道:“怎麽了?”

“……胃疼。”啼莺最後委婉地提示道。

誰知冷予瑾卻一本正經地給他分析起來:“你身中兩種幽谷密毒,還用了桃花醉,這藥也有幾分毒性。我昨晚給你把過脈,現在你體內各種毒素既有相生又有相克,在你五髒六腑之中維持着微妙的平衡,沒有讓你迅速衰竭,卻也在不斷損耗着你的身體。胃疼只是其中一種症狀,如果想要根治,還得從分析毒素本身入手。就你的情況而言……”

啼莺怔愣地聽着,完全颠覆了對冷予瑾的看法。他最初覺得這人又兇又強硬,後來又覺得他言行舉止直接得有些古怪,但從來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麽話痨的時候。

直到聽見冷予瑾開始跟他詳細解釋治療方案時,啼莺才試探着打斷他:“我是……餓了。”

冷予瑾收住了話頭,本就斜飛的劍眉皺了起來,看起來更兇了。這讓啼莺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或許這位神醫在談論病情療法時不喜歡被人打斷,所以此時便生氣了。

看着面色不虞的冷予瑾,啼莺不由得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不過冷予瑾很快就轉身,掀起簾子離開了馬車。

壓抑的氣氛一下散去,啼莺呼了一口氣,在黑暗中摸索着,重新側躺了下來。他輕輕按着自己餓得抽疼的胃部,苦惱着接下來該怎麽辦。

他已經被輕功接馬車地帶着趕了這麽遠的路,就算是普通人,也要花上幾天才能走回原處。更何況啼莺現在病重無力,難以正常地獨自行走。而且,他還穿着喜服就被擄了出來,現在身上一點銀錢也沒有。現在看來,就憑自己一人,是哪兒也去不了。

唉,不知道這神醫為何就非要救自己。

啼莺是不信冷予瑾真如傳聞中所說那麽神,能攔住索命的小鬼。或許他真的醫術高超,能夠治病救人,但他畢竟也是凡人,做不到起死回生。

從那天自願過毒之後,啼莺就斷了生念。這一日日過來,他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正在走向死亡。現在他只想安穩地度過最後時光,不想再瞎折騰了。

沒有希望的事,從一開始就不該去期盼。他早該學會這個道理。

只是這惱人的肚子,現在還惦記着食物。啼莺放在胃部的手又往下按了幾分,想麻痹掉這愈發強烈的饑餓感。

車廂布簾再次被掀起,夜明珠的幽光又照了進來,是冷予瑾回到了馬車上。啼莺擡眼看去,見他一只手拿着夜明珠,另一只手端着一只木碗。

“我只帶了幹糧和水。”冷予瑾說着,将木碗遞了過去。

啼莺撐起身子,往碗裏一看。木碗裏面裝着半碗水,幹糧被掰碎成極小的塊狀,已經有些泡開了。他接過碗來,去瞧冷予瑾的臉,發現他還是那樣,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卻天然地顯得有些兇。

“你方才就是去弄這個了?”

冷予瑾點頭,說:“我沒帶火折子。”

啼莺一邊慢慢吃着碗裏的水泡幹糧,一邊去想冷予瑾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一般人外出,火折子是必需帶的東西,野外生火或是點火把和油燈,都離不開。冷予瑾不帶火折子,用夜明珠照亮,也是有些奇怪。不過此時突然提起,到底是……

他心裏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便小心問道:“你是想熱一熱這水?”

冷予瑾應了聲,又說:“你該吃些溫熱的。是我疏忽了。”

想到剛才自己還誤會冷予瑾是生氣了,啼莺責怪自己真不應該以貌取人。神醫天生長得兇相,但卻不像是随便動怒的人,只是他的表情着實讓人誤會。

待啼莺将碗裏的水泡幹糧吃淨,冷予瑾便收走了碗,又将自己拿着的夜明珠遞給了他。

“你拿着玩。”說罷,冷予瑾就在車廂前端躺下,挨着門簾和衣睡了。

捧着夜明珠的啼莺,怔愣了一會兒。

冷予瑾趕了一天路,當然也是需要休息的。他靠着門邊躺下,堵了啼莺下車的路,同時也擋住了門簾外的夜風。他沒有作任何解釋,默默的強硬和體貼,讓啼莺根本無從反應。

而讓啼莺不解的是,什麽叫拿着玩?

啼莺看着手裏堪比雞蛋大小的夜明珠,一邊感嘆神醫竟然如此毫不做作地炫富,一邊疑惑對方莫不是将自己當成了稚童來哄。

才睡了一晝夜的啼莺并無睡意,便盯着這夜明珠出神。

解決空腹之難後,這身體裏密密麻麻的灼燒感與刺痛感就更清晰了起來。這惱人的種種毒素,何時才能給他一個解脫?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時辰=兩個小時。本文架空歷史,不考究,相關設定會在作說裏補充。

在啼莺變成無腦師父吹之前,冷有時候說的話真的讓他摸不着頭腦,好氣,哈哈哈。

古耽寫起來比現耽難,每章至少寫三小時,還要修。我會努力的,給追文和留評的小天使們比小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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