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劉總管謝過了冷予瑾和啼莺,便退出了廂房,在樓下等候。

冷予瑾等劉總管走了,才對啼莺說:“我今早醒來後想了想,你現在沒有通行符節,日後不好行走。以林七之名去辦,給你換回身份,也不容易被人追蹤。”

只是啼莺還未醒,他沒來得及說,便被督武處的人找上門來了。來了便來了,他直接将這事提了出來,正好對方有求于自己,這不好辦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謝謝。”啼莺捧着粥碗,對他道謝。只是他仍有些疑惑,便問道:“為何要說我是你徒弟?昨日已經撒謊稱了師兄弟,直接認了豈不是更方便。”

冷予瑾看着他,回道:“師父只收了我一人為徒。”

本來就是扯謊的事,這又有什麽關系?啼莺看着冷予瑾,似是在他的眼中讀出了認真與固執。或許冷大夫十分敬重他的師父,認為他不能擅作主張?啼莺如此猜想着。如果是這樣,昨日自己為了應急而撒的謊,反而是唐突了。

“抱歉,昨日是我失了分寸。”

冷予瑾拍了拍他的頭,說道:“沒關系。”接着,他便返回桌邊,端起碗開始吃起面來。

啼莺坐在床上,一邊吃着碗裏的米粥,一邊看着在桌邊吃面的冷予瑾。其實他心裏很有疑惑。這三天,冷予瑾執意要救自己,照顧自己又格外上心。啼莺便以為這是醫者仁愛,他一心為病患而憂。可現在看來又不是如此,他對縣令之病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因着啼莺只知冷予瑾對自己的好,便認為他是個大善之人,不會見死不救。倒忘了傳聞中說他只救想救之人,若他不想救,便是威逼利誘也奈何不了他。此時見他如此表現,啼莺心裏疑惑,卻也不曾懷疑冷予瑾的為人。

“冷大夫。”啼莺小心地問他,“可是這縣令風評不好?”

冷予瑾咽下口中的面,才答道:“昨日在街上聽到幾句,縣令病重昏迷,百姓話裏不乏惋惜,應該是個好官。”

“那……為何你不着急去救他?”

冷予瑾放下筷子,側身過來看着啼莺,他神色平靜,答道:“生死有命,我早去與晚去,其實沒有什麽差別。他昏迷了數天,老天又讓我路過此地,便是不想讓他現在病故,也就不差這一時半刻。”

這話裏充滿了令人震驚的自信,可偏偏從他口裏說出來又那麽自然。啼莺抱着溫熱的粥碗,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無法理解冷予瑾的世界,就好像自己是一只螞蟻,沒辦法看見大象眼中的景色。冷予瑾太超脫了,而他只是一介凡人。

“聽聞這縣令是因為他的兒子忤逆頂撞,接着便一病不起。日後他再受氣而病,誰來救他?着急又有什麽用。”冷予瑾嘆息一聲,“我能救一時,救不了一世。能救一人,救不了衆生。一切随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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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莺聽着,想到了冷予瑾之前贊同自己“活着沒有意思”,于是不禁猜想冷予瑾在出師成名之前,是不是經歷過什麽。所以他才會像現在這樣,仿佛看透了世事,随時可能抛卻紅塵,立地飛升,再不受凡間俗事所擾。

自己羨慕的為人灑脫自在,還有疑惑的行事不符常理,是不是因為他心裏已經放棄了這個塵世?如果是的話,那他是為了什麽而留在人間?又是為了什麽,即使無心塵世,卻還是用醫術救下了這麽多人?

而自己,為何能受到他如此的優待?啼莺心裏惶然。

說着一切随緣的冷予瑾,不僅闖入山莊救走自己,治病照顧不提,現在還打算為自己換回身份,如此費心費力,哪裏是随緣了?是自己多想了嗎?還是因為扶傷之諾足夠重,有拯救蒼生之功,才值得他破例?

啼莺不敢問,心裏卻記下了。

他試了試,碗裏的米粥已經不燙了,便趕緊将剩下的米粥喝完,以免更加耽誤給縣令治病的時間。接着,他掀開薄被,感覺到手腳多了幾分力氣,比藥浴時還要好上一些。于是他便迅速拿起床邊放着的新買來的成衣穿上,利落地束起了長發。

待啼莺整理好着裝,冷予瑾也已經用完飯并淨了手臉,他扶起才恢複了一些力氣的啼莺,帶着他下了樓。劉總管在大廳裏等了一會兒,見兩人下樓來,連忙迎了過來。

剛才冷予瑾說不要軟轎,劉總管便叫來了自己家中的馬車與車夫,而随行的一名差役已經将廚房中浸泡的藥材給搬了上去。這會兒他和差役将冷予瑾與啼莺兩人迎上車,即刻往縣令府趕去。

馬車抵達縣令府正門後,劉總管和差役先下了車,接着冷予瑾扶着啼莺也來到正門前。将縣令氣病的不孝子早得了劉總管的消息,便帶着府上的管事和幾位仆人,大開正門等着神醫駕到。現在見到人來了,一夥人立刻迎了上來。

“神醫,你終于來了。”縣令之子急切地說,“快救我父親!”

縣令只娶了自己的結發妻,先有了這位大兒子,之後又得了一位小姐。之後發妻因意外去世,他也沒有再續弦。雖然縣令本人作風不錯,是個好官,但他的兒子卻學壞了,整日在賭坊青樓裏厮混。

前幾日又因賭賬的事情,父子兩人起了争執,縣令一時間氣血攻心,就暈死了過去。一時間府上大亂,家中沒有夫人,小姐還小,所有事都落在了不孝子身上。他雖然不學無術,卻也不是鐵石心腸,見父親病倒,着實後悔,這幾日都在求醫問藥。

冷予瑾見着了傳言中的不孝子本人,見他态度急切陳懇,知道他有悔過之心,便點了點頭,對他說:“公子請安心,我這就為令尊診脈。”

說罷,他将啼莺拜托給一直跟着劉總管的差役,提醒他煎藥之事。差役扶住了啼莺,應下這份差事後,冷予瑾就被縣令公子、劉總管和府中管事等人,擁着走進了府內正院,進入了縣令養病的寝室。

負責照顧啼莺的差役叫了一位府上待命的粗使,讓他去安排熬藥的事,自己扶着這位神醫徒弟,也走進了府中。因着冷予瑾交待,要在他附近找個安靜的地方安置啼莺,這位差使便在引路仆人的帶領下,将啼莺帶到了正院西側最近的廂房。

啼莺在廂房中間坐下,隔着大敞的門,遠遠地看着縣令所在的寝室。那些擁着冷予瑾進去的人,現在又統統被趕了出來,站在寝室緊閉的門外等着。

不一會兒,寝室的門開了,冷予瑾出現在門口,和迎上來的縣令公子說了幾句話。然後縣令公子囑咐了身旁的仆人兩句,那仆人馬上就去書房拿來了筆墨與紙。冷予瑾得了筆墨,又進去關上了門,一刻鐘不到,他再次開門,将手裏的幾張藥方遞給了縣令公子。

眼見着縣令公子讓仆人去抓藥煎藥,守在啼莺這邊廂房門口的引路仆人便對身旁的差役說:“這位大夫好大的排場,竟敢帶劍入室,還将劉總管和少爺都關在門外。哎,他只花了這麽點工夫就開了藥方,就不怕誤診了縣令?”

啼莺雖然在室內,也能聽清楚門外的對話。聽見冷予瑾被人質疑,他心裏就有些不服氣。即使他明白,民間與江湖有隔閡,這個仆人或許不知道他口中的大夫是位神醫。

不過不需要啼莺出聲辯駁,被仆人搭話的差役在督武處任職,他可是知道冷予瑾的來頭和事跡,聽到仆人這麽說,連忙噓了一聲。

“你可別亂說。劉總管和大公子好不容易盼到這位神醫,将人請來救縣令大人。要是讓他們知道你在這兒瞎說話,怕是要罰你。”

“神醫?”仆人的聲音中有幾分疑惑。

“你沒聽過茶樓裏說書人講些江湖故事麽?這位就是人稱冷面閻王的神醫啊!”差役自己也沒少聽這些江湖故事,有些還真能和他們見到的檔案記錄對上號。

那仆人一聽,聲音立刻又大了兩分:“冷面閻王?”

“噓!你小聲點。”差役說着,探頭往廂房裏瞧了一眼,見啼莺穩坐在裏頭,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才松了口氣,站回去對仆人說,“裏頭這位就是神醫的徒弟,別讓人聽見了。”

啼莺聽見外頭說話聲小了,可他又好奇,想聽他們怎麽談論冷予瑾。于是他便扶着桌沿,悄聲往外挪了幾步,靠在架子上偷聽。

只聽見那位仆人在外頭小聲又興奮地說着他曾經聽過的江湖故事:“……當即抽出那把烏金劍,對着小鬼當頭斬下,才沒讓郡守的魂魄被小鬼帶走。”

差役壓着聲音笑了:“這種鬼怪故事你也信?”

“我後頭打聽了,說救的是闌州鶴陵郡的郡守。”仆人見他不信,連忙說出了打聽來的消息,“大人在督武處任職,可有聽過?”

“咦?”那差役還真有聽聞,他說道,“我瞧見的消息是那郡守犯了癔病,瘋了快半年,不過最後的确是神醫治好了他。”

仆人聽了,嘿嘿一笑:“什麽癔病,不過掩飾之詞,郡守定是被小鬼纏身了。”

在室內的啼莺聽着,也是半信半疑。茶樓說書人最愛将事情誇大了說,揮劍斬小鬼這種事應當不可信,但這癔病瘋了半年還能治好,冷予瑾還真是有通天的本事。

不過啼莺這邊還在半疑,那差役卻忽然改了态度,他神秘地對仆人說:“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

仆人正沉浸在江湖故事的快意之中,連忙催着差役往下說。

差役故作玄虛地拖長了聲音說道:“我聽說神醫能靈魂出竅,上至天庭,下至地府,與神佛鬼怪溝通,想來斬殺惡鬼一事也不是不可信。”

仆人差點驚呼出聲,壓下了聲音追問:“真有此事?請大人詳細道來。”

聽到這裏,啼莺也不由得抓緊了自己扶住的架子。

作者有話要說:

細化了地圖設定。沅(朝)國共九州,大致按東南西北中及偏角分布。

東面臨海,北面草原,西南山脈漸高,正西與西北漸近沙漠,再往西是三火來的異國。

地圖大概是這樣:

-------------------(北)--------------------

-----------沙漠---沙+草---草原----草+海---海-

-[栖鳳國]--沙漠--[琉州]--[邶州]--[椋州]---海-

-[栖鳳國]--沙漠--[翕州]--[柊州]--[峒州]---海-

-[栖鳳國]--山脈--[綏州]--[闌州]--[衍州]---海-

-----------山脈---山+林---林地----林+海---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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