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返回青茶鎮也有好些日子了。這日給啼莺授課完畢,冷予瑾便去了郡城采買藥材,然後按着當日啼莺說的菜名順序,在蒸寶齋買了梅菜扣肉回來。
啼莺算着冷予瑾離去的時辰,覺得他快回來了,便坐在門口等着他。他算得差不多,一刻鐘之後,冷予瑾就牽着馬出現在了街道拐角處。
冷予瑾走到他面前,對着迎上來的啼莺說:“都說了不用來門口等我。秋風寒,若是你受涼了就不好了。”
“我算着時辰的,沒等多久。”啼莺說着,将手伸到冷予瑾面前,“你看,我的手都還是熱的。”
冷予瑾伸手搭上去一探,他的手的确還暖和着,便也不好說什麽了。
見他沒有反駁,啼莺又笑着說:“我想等師父回來嘛。”
“……那你下次再加件鬥篷。”冷予瑾最終還是妥協了。
“好。”
說完話,啼莺去牽馬,冷予瑾将馬背上的行囊卸下來,兩人一起走進了院中。陳餘因家中有事,請了十天的假,不在宅內,掃除等雜事只能他們自己動手做了。
啼莺将馬牽到馬廄中,卸下馬鞍嚼頭等裝備,又添了草料和飲水。然後他淨了手,去了堂屋。冷予瑾已經拿來了碗筷,除了買回來的一大碗梅菜扣肉,桌上還有啼莺提前做好的米飯和小菜。
兩人用餐的時候,冷予瑾想起一件事來,便對啼莺說:“後日便是寒露了,按鼓岩郡的習俗,這裏的人都會去附近的渝湖游玩,釣魚賞菊什麽的。你想不想去看看?”
來到綏州之後,啼莺一直在家中看書學醫,雖然也有身體因素在內,但冷予瑾也怕他這樣會悶壞了,正好附近有活動,就想帶他出去散散心。
“好啊!”和冷予瑾出去游玩這種事,啼莺自然是應下的。
第三日,寒露節氣。
因為不需要裝多餘的東西,所以騎馬去渝湖就夠了,這樣會比坐馬車更快一些。啼莺之前沒有單獨騎過馬,冷予瑾怕他不習慣會磨傷大腿,就讓他側坐在自己身前。實際上,因為冷予瑾還要抓住缰繩馭馬,他幾乎是将啼莺圈在懷裏的。
為了防着日曬,冷予瑾戴了鬥笠。啼莺和他坐得極近,反而不方便戴,于是就縮了縮身子,躲在了他和鬥笠的影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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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莺覺得自己總在給冷予瑾拖後腿,于是請求道:“師父,我也想學騎馬。”
“那你得再多養點肉,不然我怕你被馬拖着走。”
“……我努力。”啼莺無奈地說。好煩,為什麽吃再多也不長肉?難道他只能一輩子仰望冷予瑾的好體魄了嗎?
冷予瑾又說:“我倒是覺得你沒有必要學騎馬。”
“為什麽?我學會了的話,就不用麻煩師父帶着了。”
“我又不嫌麻煩。”冷予瑾因為要看路,只匆匆與他對視了一眼,嘴角輕揚,他說,“抱着你,我心裏才比較踏實。”
啼莺怔了怔,将臉扭到一邊,低聲偷笑道:“我又不會跑丢……不學就不學。”
“你要真想學,等體能練起來了,我會教的。”
“嗯。”
快馬行了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就來到了渝湖。這裏已經聚集了許多當地居民,有在河邊坐着釣魚的,也有在岸邊賞菊的,還有人支起了桌椅在飲茶或對酌。因為游人多,也有一些小販挑着擔子來售賣貨物,多是一些酒水零食,還有一些小玩意兒。
冷予瑾勒停了馬,翻身下地,然後将啼莺也接了下來。他将馬牽到一旁有草的地方,拴在樹上,然後返回去找啼莺。
啼莺正沿着菊花從旁邊的小道往前走,路過了幾個小販的簍子,然後看見一個插滿了小糖人小草垛。他喜歡吃甜的東西,對這種小玩意兒也很感興趣,便停下來看小販怎麽做糖人。
“喜歡這個?”冷予瑾走過來問他。
“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我就看看而已。
啼莺話才說到一半,就看見冷予瑾掏出錢來給了小販。
“照着我和他捏兩個糖人。”
“好……”正在做糖人的小販放下手裏的東西,笑着擡頭去接銅錢。可是他猛地看到冷予瑾不帶表情的臉,被他天生的兇相吓了一跳,不僅話沒說完,連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啼莺看了就很不高興,他伸手将錢奪回來,冷聲道:“我不喜歡,不買了。”然後轉身往前走。
冷予瑾連忙跟上來,不解地問:“怎麽就不要了?”
“他對師父不敬。”啼莺回道,語中帶氣。他的師父明明是那麽好的人,卻因為天生的長相經常被人誤會,這些人真是有眼無珠!
冷予瑾想了想,大概知道他在氣什麽了,便柔聲勸他:“我已經習慣了。再說,買個東西而已,銀貨兩訖就行了,管他态度如何。”
啼莺聽着,反而更心疼冷予瑾了,悶聲道:“反正我想不開。”
冷予瑾拍了拍他的腦袋,然後微微傾身,勾起了他的手,對他說:“那我們去乘船游湖吧。有些漁夫也劃着船來了,我去問問他們能不能租借一下。”
“嗯。”啼莺應着,忽然又擡頭說,“我去問。”
冷予瑾輕輕嘆口氣,答道:“好。”
兩人走到湖邊,啼莺松開了手,自己跑到一位正在釣魚的船夫邊上,與他交涉了一番。然後他從錢袋裏拿出說好的銀錢給了船夫,便轉身對後面等着的冷予瑾招了招手。冷予瑾走過去,讓啼莺先上去,自己将固定船的繩索解下,拿在手裏也上了船。
冷予瑾看見啼莺站在船尾,拿着木漿在那裏比劃,便問道:“你在幹什麽?”
“我來劃船。”啼莺興致勃勃地說。
冷予瑾本來想制止他的,不過話沒出口就改了主意,比了個請的手勢說:“請。”
然後他就看見啼莺拿木漿在手裏劃來劃去,但是船左擺右擺,愣是沒有離開過岸邊。連岸邊釣魚的船夫都看不下去了,大聲喊道:“公子,你劃槳的姿勢不對!”
這一幕讓冷予瑾想起好久之前,山中藥廬的書房闖進一只松鼠,他發覺後偷偷關上了窗。然後那只松鼠就在窗前撓來撓去,可就是沒法開窗,着急得上蹿下跳的樣子。當然,他後來還是放了這只可憐的松鼠。
冷予瑾正回想着當時的畫面,突然聽見啼莺喊道:“師父,看你腳下的湖面!”
他下意識地就側身彎腰去看湖面,那清澈如鏡的水面上,出現了一張帶着淺笑的臉。那是他自己的臉,可是這個笑容竟然一點也不可怕。
冷予瑾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水面倒影中的那張臉已經沒有了笑容,變成了滿面驚詫。可是他視力很好,記憶更好,他知道剛才所見不是錯覺。
“哈哈哈……”啼莺忍不住笑得開心,朝冷予瑾走過來,一副得逞了的樣子,得意地說,“這回真的要信我說的話了吧?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冷予瑾回望着啼莺,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心中的情緒,那麽柔軟,那麽溫暖。
“我剛才笑了。”
“嗯!”
“的确不可怕。”
“是吧!”啼莺的眼睛亮亮的,看起來比冷予瑾還要高興,“師父你自己不知道,其實最近你越來越容易露出笑臉了。”
“這樣……”
冷予瑾想起在山中的那個晚上,他睡在啼莺身側,心中默想,這個人還會讓他有多少改變。如今算是知道了,就連自己的笑容,也是為他而生。
時隔這麽多年,他再一次有意識地揚起笑容,對啼莺說:“徒兒,與你相遇,此生有幸。”
“咦?”啼莺呆住了。
冷予瑾從啼莺手裏拿過木漿,心情愉悅地将船推離岸邊,在湖面上慢行。啼莺呆愣地看着這山這水,還有在對面船尾劃船的冷予瑾,好久不能回神。
啼莺想,他的師父真是越來越會表達“師徒”之情了,真是讓人心跳不已。
同一時期,峒州左家。距離上一次左慕白與徐樂的重要談話已經過去了一月有餘。徐樂找了人混入逸龍山莊打聽消息,如今收到了一封重要的信報,便拿着信去找左慕白。
“少爺,我找的人已經成功潛入了,這是信報。”徐樂将信放在了桌面上推過去,面色凝重,“我收到時便看過了。龍莊主實在是……唉……”
“他做了什麽?”左慕白問着,連忙将信取出來看。
信上寫的內容首先證實了之前徐樂的調查,逸龍山莊裏只有這位名為啼莺的男子與左慕白長相相似,但是現在人不在山莊裏。調查者只打聽到啼莺似乎是被人在新婚之夜被人擄走,還沒有打聽到具體情況。
如果說信的前半截讓左慕白感到失望,但後半截記載的事情卻讓左慕白勃然大怒。信上寫道,龍亦昊找了異域奇人,用過毒之術将左慕白身上之毒傳給了啼莺,這才救了左慕白的命。
“過毒?龍亦昊竟然做出這種事……他以為我會感激他嗎!”左慕白将信拍在桌面上,怒斥道,“啼莺何其無辜!”
且不說啼莺可能是他失散多年的大哥,就算只是個陌生人,那也是一條人命。被幽谷毒門追殺是他惹下的禍事,雖說為了父母也要好好活着,但他無法接受這是犧牲無辜之人才換來的。他真沒想到,龍亦昊竟然是這樣不将人性命當一回事的人。
“少爺……”徐樂遲疑了一下,沒有去勸他,只問,“接下來要怎麽做?”
左慕白順好了氣,答道:“讓探子繼續查,到底是誰擄走了啼莺,帶去了哪裏。”他頓了頓,又說,“我寫一封信,麻煩徐大哥幫我寄到逸龍山莊。”
徐樂想起上次留下的信,便說:“龍莊主可能不會看。”
“不管他。”左慕白拿起墨條來研墨,沉聲說,“我寫的是絕交信。”
半個月後,逸龍山莊。
佘管事收到了來自峒州左家的信。他看見信封上的落款是左慕白,便沒有拿到龍亦昊面前,而是拿回了自己的住處。他點起燭火,準備将信燒掉,卻忍不住先拆了出來,想看看裏面寫的是什麽。
信上只寥寥數語,指責龍亦昊的為人,表達對他的失望,最後寫明了要與他絕交。
佘管事嘆口氣,将信點燃,放在銅盆了燒盡了。
“莊主……老夫有罪啊。”
作者有話要說:
用一句肉麻的話來說,師父來到這個世上就是為了遇見啼莺的。
最近碼字的時候,都在單曲循環B站的《我的一個蒼雲朋友》(男聲翻唱《我的一個道姑朋友》)。
對這種虐心的歌曲和劇情視頻什麽的,我就很喜歡,聽完了看完了就好想寫甜滋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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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