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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的日子過得極快,轉眼間便到了八月中旬,天氣漸漸轉涼,山中更是夜寒露重。于是冷予瑾便和啼莺收拾好東西,準備下山返回青茶鎮。
之前載他們來的那匹馬,冷予瑾已經将它托付給了山下的農戶,支付了銀錢請他們代為照料。下山之後,去農戶家找回馬車,便可上路了。
啼莺有些東西放在了西側寝室,他過去收拾好了,将包袱打好并背在了背上,出門後仔細拴上了房門。
冷予瑾早已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正坐在杏樹下的石凳上等他,見他從房裏出來,便起身走了過去。
“都收拾好了?沒有落下東西吧?”說着,他伸手幫啼莺理了理鬥篷,“仔細些,小心風寒受涼。”
“都收拾好了。”啼莺應道,看了一圈藥廬裏的青磚青瓦,不舍道,“真不想離開這裏。”
在書房裏,他聽冷予瑾給他講解醫藥,兩人一起下棋,撫琴吹笛合奏樂曲。在藥房裏,他看冷予瑾為自己演示如何認藥、制藥、煎藥。在廚房裏,他為兩人準備每日吃食。在溫泉浴池裏,兩人靠在一起閑話家常。在這顆杏樹下,相對而坐一起飲茶觀星。
這方世外桃源,只有他和冷予瑾兩人,多麽好。
冷予瑾不知他心中所想,身為醫者,他盡職勸道:“你現在身子弱,天再涼一些,山中寒潮你受不住的。”
“我知道。”啼莺應下,望着庭院中的古杏樹說,“明年夏天師父再帶我來吧。剛來時那段日子,每天都有新鮮的杏子吃,真讓人惦記。”
“好,明年夏天再來吃杏子。”冷予瑾說罷,牽起他的手,“走吧,我們下山。”
啼莺跟在冷予瑾身後往藥廬外走,他看着兩人自然交握的雙手,心裏的不舍似乎也淡了些。是了,他的師父不在意旁人目光,做事只憑本心,在藥廬裏是怎樣待他的,在外頭也會是一樣,不會因着有外人就變了态度,所以他沒有必要不安與不舍。
跟着這個人,無論去往哪裏,就算天涯海角,也都是世外桃源。
在走入杏林迷陣之前,啼莺回頭望了一眼藥廬,還能遠遠地看見青瓦上透出頭的那顆古杏樹。明年見,他在心裏說。
兩人慢慢走過杏林迷陣,啼莺安靜地緊跟着冷予瑾,連大氣都不敢喘。直到看見了不一樣的風景,啼莺确認他們已經走出了迷陣,才放松了下來。
此時冷予瑾停下了腳步,他還牽着啼莺的手,轉身對着啼莺展開了另一只手臂。雖然臉上還是那樣沒有多餘表情的正直,但嘴裏卻說:“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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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莺已經很習慣這種師徒間的親密了,早就不是兩個月前還會害羞別扭地推拒一番的他了。聽到冷予瑾的指示,他往前走了一步,輕輕一跳,就蹦進了冷予瑾的懷裏。
冷予瑾抱着他,掂量了一下,奇怪道:“是山中夥食不好嗎?你怎麽一點也沒長肉。”
啼莺也有些苦惱,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嘀咕着:“我也想長肉啊……”
山中雖然吃的簡單,但米面糧食和幹菜熏肉儲備充足,他還會時不時在附近找些水果野菜來增添風味,吃的不算差了。他還故意每餐多吃一些,想配合晨練增強一□□格,但沒有什麽效果。別說山上了,之前在青茶鎮住的十來天,他常常吃油膩和甜膩的東西,也沒讓他多長幾兩肉。
以前啼莺還怕自己吃胖了遭人嫌棄,如今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是個吃不胖的體質。想着過去為了裝清雅生生忍下不去多吃的那些美食,他真心覺得太虧了。
冷予瑾已經運起了輕功,帶着他往山下飛奔而去,同時還氣定神閑地與他閑聊:“回青茶鎮之後,你有什麽想吃的麽?我去給你買。”
為了防着山風侵體,啼莺正面對着冷予瑾,裹緊了身上的披風,而腦袋埋在對方的胸膛上,躲避着高速運動之下撲來的烈風。
他開口說話,聲音悶在兩人之間:“春江館的燒雞和烤鴨,蒸寶齋的水晶餃和梅菜扣肉,餘味坊的綠豆酥和棗糕……”
啼莺将之前吃過和聽陳餘提起過的郡城裏的美食一一細數,而冷予瑾聽着,時不時應一聲嗯或者好。他一口氣說了二十餘道,說到最後自己都忘了之前說過什麽。
“……餘味坊的綠豆酥……”
聽到他說重複了,冷予瑾出言提醒:“餘味坊你說過了。”
“咦?說過了?”啼莺下意識地反問。
“你在懷疑我的記憶力?”
“不敢不敢。”啼莺說罷,又默默地算了算。他發現自己算不清楚了,于是向過目不忘、記憶力超絕的冷予瑾求助道:“師父,你能複述一遍嗎?”
“嗯。”冷予瑾應道,便一一報來,“春江館,燒雞,烤鴨。蒸寶齋……”他一口氣不帶遲疑地将啼莺剛才所說的二十餘道菜名連順序也不改地說了一遍。
哇,報菜名!啼莺覺得自己仿佛在茶館裏聽相聲,若不是怕自己亂動要跌下去,他甚至想拍手喝彩。
“這些我都記下了。還有嗎?”
“夠啦,隔幾日買一道,可以輪上好幾個月呢。”啼莺笑着說,“就是勞煩師父了。”
“沒有。騎馬來回很快。”冷予瑾回道。正好也需要定期去郡城采買藥材,順便還能在飯館裏聽一下江湖上的消息。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便來到了山下。因為需要去取馬車,冷予瑾仍是抱着啼莺,用輕功去往了附近的農戶。
這個山下小村的村民們原來就和冷予瑾打過交道。最初村民們看他帶着佩劍又面相不善而有些怕他,不過後來他給幾位生病的村民開過藥方,甚至還送過幾次藥,這些人就變得非常尊敬他了。如果見到了他,村民們一定會停下來與他打招呼,叫一聲冷大夫。
村裏的兩個莊稼漢剛剛在田裏忙完了活,正背着工具正往村裏走,就遠遠看見了一個快速朝村子裏奔來的身影。他們停下腳步,定睛一看,從服飾習慣上認出了來人是冷予瑾。
一個年長些的漢子說:“是冷大夫。我想起來了,兩個月前他托你家照顧馬車來着。”
“嗯,算起來也到時間來取了。”另一個年輕些漢子答道,他眯着眼睛看向土路上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咦?他好像抱着一個人。”
“哪裏?啊……”年長的漢子才說到一半,就見人已經來到了他們倆面前。
冷予瑾早就注意到了路上停着說話的這兩人,巧的是其中一個正是他要找的,便徑直朝他們奔來,臨近時減了速,停在了兩人面前。
“冷大夫好!”兩人與他打着招呼。
“你們好。”冷予瑾應下,又對年輕的漢子說,“黃豐,我正要去找你。”
“取馬車是吧?我正要跟劉大哥回村,一起走吧。”黃豐說着,看向了冷予瑾懷裏抱着的人,“這位是……?”
因為一直将腦袋埋在冷予瑾胸前躲風,啼莺雖然知道已經出了山在走平路了,但他不知道冷予瑾竟然直接抱着他沖到了別人面前。突然聽到有兩人和冷予瑾打招呼,啼莺便想着要不要就裝作自己是個病重到昏迷的病人來應付。
但是,冷予瑾可不知道他的打算,順手就将他放了下來。啼莺只好放棄了裝昏迷的打算,在地上站穩了,對面前兩個莊稼漢子笑了笑。
冷予瑾向兩人介紹道:“這是我徒弟,林七。”
“哦哦,林大夫好。”黃豐和老劉應着,也和啼莺打了個招呼,然後他們便走在了前頭,
冷予瑾很自然地順勢撈過啼莺的手,牽着他遠遠跟在後面。其實啼莺的腦中還幸存了一點尋常的俗禮,覺得有些不妥。不過他只是很輕地掙了一下,當然沒有掙開,于是他乖乖地任冷予瑾牽着走。
老劉偷偷瞄了一眼後面,覺得離着一些距離,對方應該聽不見他們說話,便問黃豐:“冷大夫什麽時候收徒了?”
黃豐壓低了聲音回道:“我哪裏知道。上次來放馬車,就他一個人。”
“抱着來的呢。”老劉喃喃道。
“嗯。”黃豐應着,“因為林大夫不會武功吧。”
“還牽着手。”
黃豐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道,“他們師徒關系好吧?”
“……這樣啊。”
老劉又偷偷往後看了一眼,嘀咕道:“林大夫怪好看的。”
黃豐沒有聽清,問道:“你說啥?”
“沒有啊。”老劉矢口否認,轉移話題道,“你什麽時候娶人家梨花啊?”
黃豐紅了臉,支吾着說:“誰說要娶她了……”
走在兩人後面的啼莺其實模模糊糊聽到了他們在談論自己,大概意思也不難猜出來。
若是幾個月前,被人這麽談論,他一定是感到尴尬和窘迫的,而現在的他卻對此感到了迷茫。他腦海中幸存的那麽點尋常俗禮告訴他,這是件羞恥的事。但是這段時間從冷予瑾那兒接受的言傳身教卻在反問他,師徒之情有何羞恥?
啼莺想了一會兒,覺得冷予瑾比俗禮重要,當然也更正确,所以很快便将這點俗禮抛之腦後。的确,他們是師徒,在藥廬中便一直如此相處,也不礙着別人什麽,有什麽可羞恥的。想通了之後,他也不迷茫了,很是坦蕩地走在這青天白日之下。
“俯仰無愧于天地,行止無愧于本心。”
冷予瑾聽到了他的低聲自語,便問:“怎麽突然念起了門規?”
啼莺側頭看向冷予瑾,笑道:“師父,我好像更懂了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不,啼莺,門規只是讓你不要被世俗評價束縛,不是讓你也學冷予瑾,将愛情當師徒之情的2333
山中待了兩個月,啼莺就被冷予瑾同化了,并且形成了“師父就是真理”的觀念,是不是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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