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同一時間,峒州左家。

左家門徒徐樂從柊州逸龍山莊返回,他下馬入府後,和府中仆從打聽到左慕白現在正在劍園練武,便直奔劍園而去。

左慕白正和另外的左家門徒對招,一套劍招下來,在收勢的間隙,他瞧見了剛剛踏入園內的徐樂,便示意對手暫時休息。他将劍放在一旁的木架上,走到徐樂身邊,與他低聲說話。

“徐大哥,可有消息?”

徐樂拱手道:“回少爺,的确有。”

“走,去我書房說話。”左慕白說罷,領着徐樂去了自己的院子。

兩人一同進入書房,後進門的徐樂将房門關上,而左慕白已經在牆邊的坐塌上坐下,請徐樂坐下說話。

“龍莊主怎麽說的?”

徐樂搖搖頭,答道:“他不肯見我,只讓佘管事轉告了一句話。說若是老爺夫人有事,逸龍山莊仍然歡迎,他也一定出力。”

左慕白不解道:“他怎麽突然變了态度?”

左家和龍家世代交好,他被人追殺也是多虧龍亦昊出手相助,就連所中之毒也是龍亦昊張榜尋醫才得以治好。這段時間并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怎麽突然就閉門不見他派去的使者?而且,這話也說得奇怪……

“按他的意思,就是單單不歡迎我啰?”

左慕白皺起了眉頭,苦苦思索這段時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才讓龍亦昊閉門不見。他剛醒過來就派了侍者過去報信,因為直到十天前他才能下地走動,不然他就親自去了。因為他有件十分重要的事,迫切需要得到确認。

徐樂見他表情凝重,便問道:“是否要讓老爺出面?”

左慕白立即擡手,制止道:“不行,父親母親年紀大了,經不起大驚大吓。若沒有證實那人的身份,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為好。否則,若最後仍是一場空,我怕他們熬不住。此事只你我兩人知曉,知道了嗎?”

“少爺說的是。我知道了,不會跟第三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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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慕白又問:“信給出了去嗎?”

“給了佘管事。但是我在附近逗留的那幾天,每日都有和信使打聽,逸龍山莊沒有往咱們峒州派過信。”

“我也沒有收到回信,看來他連信也沒有讀。”左慕白咬牙道,“龍莊主這是要幹什麽!”

“我也不知。”徐樂繼續說:“不過,我逗留的那幾日,常常去找從莊子裏休沐出來的仆人喝酒,倒是套出一些話來。”說到這裏,他又有些遲疑。

左慕白眼神一亮,催促道:“你在猶豫什麽?趕緊說。”

徐樂說道:“他們醉酒後淨說胡說,其中只有一個人比較傻,我試探他的時候,問什麽他都老實回答。後來我問他,莊內是不是有一個長相和左家公子很相似的人,他告訴我可能是啼莺。”

“啼莺?”左慕白愣了愣,他呢喃道,“那不是重病中的龍夫人的名字?”

他醒來後便聽父親說起,在自己昏迷期間,龍亦昊新婚設宴,給左家送來了邀請信。因為父母仍擔心自己的狀況,沒有赴宴,邀請信也就留了下來。後來又聽說龍夫人病重,父親以左家名義送去了大量藥材。他看過邀請信,上面新娘的名字寫的正是啼莺。

徐樂應道:“正是。不過婚宴過後,這些仆從就再沒有見過龍夫人了。”

“怎麽回事?那天我撞見的分明是個男人。”左慕白說道,“如果是女子,那肯定是找錯人了。”

“不……唉,我實在是不好開口。”徐樂面露難色地說,“少爺,我當時也覺得奇怪,所以繼續問那人話。結果他告訴我,龍夫人的确是男人,三年餘前被龍莊主帶回山莊,後來做了龍莊主的……男寵。”

徐樂艱難地将話說完,然後尴尬地不敢再去看左慕白。

見他表情晦澀尴尬,左慕白心思一轉,立即明白了徐樂為何難以開口。

龍夫人名為啼莺,其實是男人。三年前他進入了逸龍山莊,後來做了龍亦昊的男寵。若啼莺真是那天撞見的那個人,他的長相和自己如此相像,龍亦昊究竟是作何心态?

“他怎麽敢!”左慕白氣得不行,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才知道,龍亦昊竟然對自己有這樣的心思。這也就算了,至少表面上他沒有讓自己為難。但是,找一個和自己模樣相似的人當替代品?簡直令人作嘔!他以為自己是誰!

左慕白想起了在闌州與啼莺擦肩而過的那一幕,那張和自己極為相似的臉又浮現在自己眼前。

“如果那個人,啼莺,如果他真的是……”左慕白說着話,臉色越來越難看,“不行,我們不能再正面打探了,得安排人潛進逸龍山莊去,必須找到他本人!”

徐樂聞言,點頭應下:“好,我去找外頭信得過的兄弟去做這件事。”

“那就有勞你了。”

“少爺不必客氣,在下的命都是左家給的,有任何事盡管吩咐我就是了。”徐樂拱手道。

左慕白嘆了口氣,向後靠在了椅背之後,揉着眉間說道:“昨晚,我睡到半夜突然驚醒,心慌不已,總覺得不是什麽好兆頭。”

醒來後雖然記不清了,但是他好像在夢中又看見了那個和自己長相相似的人,只是隔着霧氣所以辨認不清。他聽見那人一聲慘叫,便驚醒了過來,然後心慌了許久,無法入睡,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才好轉。

徐樂安慰道:“少爺不要太過憂心了,若是又病倒了,老爺和夫人可要擔心了。”

“你說的對,現在他們只有我了。”

左慕白沉默了一會兒,又問:“徐大哥,你說,那個人……會是我大哥嗎?”

徐樂沒有正面回答,只說:“我們總會找到大少爺的。”

“我從小就覺得自己能感應到大哥,最初跟爹娘說起,他們還會覺得高興。可是……”左慕白頓了頓,繼續說,“那年他們從闌州回來,帶回了大哥的襁褓,村民都說他被狼叼走吃了。爹娘不讓我再提大哥,可我知道他還活着,我能感覺到他。”

“我也相信少爺的直覺。”徐樂附和道。

“希望如此吧。唉……如果大哥沒有被人偷走的話,爹娘也不會相繼大病一場,落下病根至今也不能好。”說着,左慕白又狠狠砸了一下桌子,怒道:“幽谷毒門!他們怎麽忍心對那麽小的嬰兒下手,有什麽恩怨不能正大光明的來!”

徐樂立即勸阻道:“少爺,我知道你心中有氣,但幽谷之毒不是好對付的,你千萬不要再沖動行事了!”

左慕白換了口氣,平複了情緒,沉聲道:“我知道的。之前的确是我沖動托大了,以後不會再犯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之後的安排,左慕白便請徐樂一起去前院飯廳與自己父母一起用飯。之後的事暫且不提。

幾日後,綏州鼓岩郡,山中藥廬。

啼莺刺痛發作那晚,冷予瑾給他施了針,第二日又多給他配了一碗藥喝下。這幾日兩人睡在一處,冷予瑾一直留心觀察,啼莺沒有再犯刺痛之症,氣色又好了起來。

冷予瑾是放心了,但啼莺除了第一日累極了睡得很熟,後幾日每晚都睡得不安穩。倒不是因為病症,而是因為心魔。

他每次入睡,不知為何總是夢到冷予瑾的手在自己身上點按穴位,從皮膚上一直癢到心裏去。而第二日醒來時,總是伴随着尴尬的早間反應。還好冷予瑾醒得比他早,在他醒來時已經出門晨練了,給了他留在房中單獨處理的時間。

忍了好幾天,啼莺終于忍不住了。今晚他鼓起勇氣,決心跟冷予瑾要求兩人分房而睡。

“師父,我已經好了,可以讓我回自己房間睡了吧?”

然而冷予瑾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不行。我不放心。”

“那……裝一個繩鈴,連着兩個寝室,我有事就拉繩。”

冷予瑾考慮了一下可行性,還是拒絕了這個提議:“不行,要是你沒力氣拉繩怎麽辦?”

啼莺掙紮道:“那就……靠心靈感應?”

“瞎說。”冷予瑾擡手輕輕叩了一下啼莺的頭頂,問道,“為什麽這麽想分房睡?”

啼莺糾結了一下,還是別扭地說了:“就是……師父你也是男人,你應該知道的,早上總會有些反應嘛。生病時沒有辦法,但要一直一起睡,就不是很方便。”

“什麽反應?”冷予瑾不解地問。

“嗯?”啼莺被冷予瑾的反應給吓到了,他吃驚地問,“師父你不知道?”

冷予瑾蹙眉道:“你說話總是彎彎繞繞的,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什麽。”

“哎呀,就是……”啼莺捂着眼睛,擡手瞎指了一下冷予瑾的下面,“那裏啊。”

冷予瑾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終于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了,于是回道:“這個啊,你需要獨處的時候說一聲就好了。”

“師父你認真的?”啼莺将手從眼睛上拿下,瞪着眼看向冷予瑾。

見他反應這麽驚訝,冷予瑾點頭的時候也遲疑地慢了一拍。

啼莺追問:“那你需要處理的時候也會跟我說嗎?你不覺得尴尬嗎?”

冷予瑾反問:“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男人都會有這樣的反應,為什麽要尴尬?”

“我……”尴尬還需要理由嗎?

察覺到對話已經沒法繼續下去,啼莺只好放棄自己最初的訴求,麻溜地撲倒在裏間的床褥上,用行動表示他屈服了。

啼莺早就看清楚了,冷予瑾的思維方式和包括自己在內的普通人不一樣。他不認同的事情,想要說服他是不可能的,他總能用十分正直認真和理所當然的态度一一駁斥回來。而且更神奇的是,每次和他說到最後,啼莺總會覺得不是他有問題,而是自己有問題。

過一會兒,冷予瑾也收拾好東西,背對着他在床的外間睡下了。

啼莺還有些在賭氣,總覺得不能就這麽屈服了,于是側過身戳了戳冷予瑾的背。

“師父,我跟你說……”

“嗯?”

“我……做夢夢見你,也沒有關系嗎?”

雖說是賭氣,可也是帶着幾分試探的小心思。啼莺問完,屏住了呼吸,十分緊張。

冷予瑾沒有轉身,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小,在寂靜的夜裏輕輕飄來:“沒關系。我也夢見過你。”

咦?這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嗎?

啼莺眨了眨眼,又戳了戳冷予瑾的背,小心地問他:“夢見我什麽了?”

“躺在床上……”

哦?

“脫了衣服……”

啊?

“身上有……穴位圖。”

啼莺一口氣沒喘上來,如鲠在喉。下一瞬,他氣呼呼地轉身過,對着牆壁戳來戳去,仿佛這面牆就是冷予瑾的背。他知道冷予瑾不是在逗他玩兒,這個人遲鈍得很,怎麽可能有這種情趣,但這樣才更讓人生氣。

他的師父是真的壞,讓他有一瞬的期待,下一瞬又落空。可是……為什麽他還會覺得這樣的冷予瑾很是可愛?甚至更加動心了?

啼莺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指尖發呆。

他想,大概是毒素入侵了腦子,沒救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啼莺你是中了名為冷予瑾的毒啊!這個人有毒,真的233333

之前看到一個說法,當你覺得一個人不僅帥/美,還無論幹什麽都讓你覺得非常可愛,那你是真的愛上這個人了。

這章提到啼莺的身世存疑,之後會随着劇情慢慢揭示的,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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