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孟聲與冷予瑾在桌前相對而坐,看起來倒像是敘舊的老朋友。啼莺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聽過孟聲的名字,不過一時想不起來,也猜不到這人找冷予瑾所為何事。既然冷予瑾沒有避開他,那他就在一旁光明正大地聽這兩人說話。
孟聲說:“尊主說可以跟你做個交易。拿這兩張配方,換你留谷三年。”
“三年?”冷予瑾想了想,沒有立刻應下,只說:“制毒殺人之事,我可不幹。”
“尊主說了,知道冷大夫醫者仁心,只要你在這三年裏救治門中之人,協助破解其他流派的□□,僅此而已。”孟聲說罷,輕笑了一聲,又說:“尊主待你已經夠好了,聽說你想要研究,我門安身立命的密毒配方說給就給。讓你留谷三年,實際上不過是為了在此期間來研制新毒替代。這樁交易,可沒有虧待你。”
“容我考慮考慮。”冷予瑾回道。
他不想立刻應下,讓對方察覺自己非要到這配方不可,以免軟肋被人拿捏。現在黑鴉想要招攬他,自然是好說話的,這交易的內容也不難接受。若是立場對調,那還真不好說。
孟聲見他态度松動,臉上又挂上了笑容。他從懷裏摸出一個黑鐵制的烏鴉狀令符來,上面刻着一個鴉字。将這個令符放在桌面上,他說:“這是尊主的信物,你若是想好了,便拿着它,去毒煙林西側十裏外的孟家村,找一個叫孟鑫的人,他會帶你進谷。”
“嗯。”冷予瑾應了聲,将令符拿在手中,對他說,“慢走不送。”
“你這就急着趕人了?”孟聲笑了笑,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擺,說道,“正好我也有事,就不打擾你和你家小徒弟了。告辭。”
孟聲說完,還含笑暧昧地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啼莺,然後轉身走出了廂房。
啼莺被這個眼神看得打了個冷顫,總覺得孟聲是在暗示什麽。不過此時他也沒空管這些,剛才兩人的對話他聽得清楚,此時急于向冷予瑾求證。
“師父,那人是幽谷毒門的人?”
“是,他是幽谷左使。”
啼莺終于明白為何覺得孟聲的名字耳熟了,原來這是化名。他之前聽聞過,幽谷左使醉夢生,擅長蠱惑人心,看似和善,但言笑之間便能揮手下毒,直到毒發,中毒之人才知自己大難領頭。他還有一個胞弟,右使醉夢死,是一個擅長暗器與隐匿蹤跡的暗殺高手,江湖上有他一夜殺七人于睡夢中的傳聞。這兩人配合起來,就連頂尖的高手也疲于應對。
想到這樣危險的人之前和冷予瑾在廳堂裏僵持,啼莺就一陣後怕。不過他接着想到冷予瑾醫武雙修,實力強悍,又是天神轉世,有天命在身,應該是不懼這兩個人的。所以他穩住了心神,繼續問他在意的問題。
“我聽你們談話,師父是向幽谷毒門要兩種密毒配方吧。”啼莺頓了頓,接着說,“是為了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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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冷予瑾也曾說過,他受幽谷毒門招攬,甚至表露過沒有為他求配方的自責。可如今看來,冷予瑾分明在半年前就跟對方提過這件事,那個孟聲見面時可說了半年未見。
冷予瑾将令符收好,走到床邊坐下,探了探他臉上的溫度,确定他裹得嚴實暖和了,才繼續說話:“你不要多想,這些事交給我就好。”
“我怎麽能不多想?師父明明想遠離江湖,現在卻要為了我跟這些用毒殺人的人為伍。我……”啼莺越說越急,甚至咬了下舌頭,他嘶了一聲,接着說,“之前不是說我這毒可以壓制的嗎?你不要去找他們,不要為了我委屈自己。”
冷予瑾等他說完了,才問他:“徒兒,若是易地而處,你會作何選擇?”
“這……”啼莺語塞。
若是易地而處,換冷予瑾中毒,自己肯定願意想盡辦法求得配方為他清毒。但事情卻不能這麽算,他沒有經歷過冷予瑾那樣的過去,也沒有背負傳承家族行醫救人的責任。可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說才能勸冷予瑾打消念頭,因為他确實明白,冷予瑾有多麽看重自己。
“你明白就好。”冷予瑾繼續勸他,“為他們救人解毒,也不算惡事,我并不委屈。”
啼莺鼻翼酸澀,不想在冷予瑾面前哭出來,索性撲到他懷裏,将自己的腦袋埋在對方肩頭,伸手抱住了他,嘴裏說着:“師父,是徒兒不好……”
雖然他們不是讓冷予瑾制毒殺人,但救那些制毒殺人的人,無形之中也是讓冷予瑾作了幫兇。若江湖中人知道這件事,只怕要将冷予瑾拉下神壇,将他也視為邪門外道了。他知道冷予瑾不會在意這些,可是想到這些都是因自己而起,就覺得十分愧疚。
“好啦。”冷予瑾回抱着他,輕拍着他的背,柔聲哄道,“我們之後還要去看鼓岩和臘梅林海,你開心些。”
啼莺輕聲應道:“嗯。”
他緩了緩情緒,偷偷擦掉了剛才落出來的淚,才從冷予瑾懷裏離開,望着對方神色柔和的臉,心裏也是柔情脈脈。
“師父待我真好,徒兒都不知該如何回報了。”
冷予瑾注意到他微紅的眼角,擡手輕輕揉了一下,答道:“只要你好好活到老,活得比我更久,便是報答我了。”
啼莺笑了笑,說:“師父也怕孤身一人寂寞麽?”
沒想到冷予瑾竟然認了,他幾近嘆息地答道:“是啊。遇見你之前,我是不知道的。”
啼莺聽得愣住了。這樣的話,說得太動聽,撩撥着他的心弦。
末了,他給了自己的承諾:“那我便一直陪着師父。”
兩人歇了一會兒,便去樓下要了吃食,然後簡單洗漱便打算睡了。啼莺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便去看身側抱着自己的冷予瑾,發現他竟然也睜着眼。
啼莺詫異地問:“師父,你怎麽還醒着?”
“你心神不寧的,叫我怎麽能安心睡下。”冷予瑾回道,接着問他,“又在想什麽?”
“我在想什麽時候去幽谷。”啼莺老實交待了,“不是快過年了麽,之前我還計劃着布置年夜飯,在家裏挂燈,和師父一起守夜。如果去了幽谷,不知那裏如何……唉……”
“我知道了,那麽便等出了元宵再去。”
“嗯。”啼莺應着,過了一會兒,還是将心裏話都說了出來,“其實也不只是過年的事。我就是想到要去幽谷,心裏便不舒服,所以才睡不着。”
“是害怕嗎?”
“有點兒。想着要離開青茶鎮,去一個未知的地方,就無法安心下來。”啼莺答道。而且那還是一個江湖中人談之色變的地方。
冷予瑾抱着他的手收緊了一些,柔聲哄道:“有我在呢,不用怕。”
接着冷予瑾又陪啼莺說了一會兒話,啼莺才漸漸覺得困了,便閉上眼入睡了。冷予瑾見他熟睡了,也跟着睡下了。
同時,郡城另一家客棧。
孟聲坐在桌前,撐着腦袋。等到這麽晚,其實他已經很困了,但一直沒有去睡。忽然,深夜的寂靜中,窗戶上傳來輕叩的聲音。孟聲立時打起了精神,起身去窗邊,小心地推開窗,果然看見孟司在外頭攀着牆。
“你直接走門不就好了,非要走窗,不知道什麽毛病。”孟聲笑着罵了一句,同時讓出了位置,讓孟司從窗戶外進來。
孟司從窗戶裏竄進來,落地站定以後,立即抱住了孟聲,将自己挂在對方身上,低聲抱怨道:“累死了。”
“事情辦完了?”孟聲說着,擡手擔着他的重量,将他送到床邊,讓他坐下。
“嗯。”孟司低頭解自己手上的機關手甲,嘴上回着話,“目标不愧也是殺手出身,好幾次遮掩行蹤都安排得巧妙,最後一次差點給跟丢了。”
孟聲給他找來帕子,用涼水浸濕,幫着他擦臉和手,趕着将人推進被窩裏。
“這幾天辛苦了,好生休息吧。”
孟司窩在被子裏看向他,突然想起來問他:“你特意在等我?怎麽知道我今天回來?”
“直覺。”孟聲說着,也脫下外衣鑽進了被窩裏,接着說,“我今天等到冷予瑾了。”
“哦?他怎麽說?”
“說是要考慮。不過我覺得他會答應。”孟聲想起今天看見的人,解釋道,“他收了個徒弟,今天帶在身邊。我偷偷探了他徒弟的脈,有中毒的跡象。”
孟司本來有些困了,聞言也來了精神,道:“你是說……”
“對,我猜他是為徒弟求的密毒配方。”孟聲說到這裏,才補充了最重要的信息,“那人長得和左慕白很像。”
孟司想了想,聯想起上一次冷予瑾和孟聲的談話,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他沉聲道:“回谷之後,我去找那些追殺左慕白的門徒。辦事不利,還隐而不報,膽子真大。”
“嗯,這事該做。不過我在意的不是這個。”孟聲頓了頓,又說,“我問了那個小徒弟的名字,他說他叫林七。”
孟司聽了之後驚詫道:“他不是死了?”
“那得問問林家人怎麽回事了。”孟聲冷笑一聲,“尊主自責這麽多年,竟是被兩個‘老實人’給騙了。”
孟司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确定這個林七就是那個林七?”
“你見了本人就知道了。他和左慕白那麽像,又叫這個名字,不可能只是巧合。”
孟聲說完,便止住了這個話題,催着孟司趕快休息。兩人先後入睡,黑夜又歸于寂靜。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就要換個地圖啦,副西皮也快出場了。副西皮應該不會着墨很多,畢竟那邊也老夫老妻了(為啥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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