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元宵節後,冷予瑾和啼莺便離開了青茶鎮,一路向東,從綏州進入闌州。比起快馬加鞭,馬車的速度本來就慢,而且他們也不急着趕路,于是花了一個月左右才抵達孟聲所說的孟家村。
孟家村看起來和普通的鄉野村落沒有什麽區別,新年開春,不少農家漢子在田裏勞作。因為孟家村裏的人多少都沾親帶故,所以他們看見外來的馬車時都有些警惕,紛紛朝駕車的冷予瑾看過來。
啼莺坐在車廂裏,挑起門簾的一角朝外看去。因為已經靠近村落入口了,冷予瑾便停了馬車,跳下去後,牽着馬車慢慢前行。在村頭歇着的一位壯漢一直盯着這輛馬車看,見駕車的人下來了,便走了過來,攔在冷予瑾前面。
“這位大俠,來我們村有什麽事嗎?”
冷予瑾擡了擡頭上的鬥笠,看向這位壯漢,答道:“我找孟鑫。”
壯漢挑眉道:“巧了,我就是。”
冷予瑾聽了,伸手從衣襟內的暗兜裏掏出孟聲給他的黑鐵令符,遞到孟鑫面前,說道:“我們要進谷。”
孟鑫見到令符便明白了,他收下令符,問道:“幾人?”
“兩人。”
“名字?”
“冷予瑾,林七。”
孟鑫聞言,眼神一亮。他打量了一下冷予瑾,目光落在了他腰間的劍上,随即道:“我知道了。麻煩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取些東西。”說罷,他轉身朝村裏走去。
孟家村的其他人見孟鑫與這人說話,也沒有起什麽沖突,便收回了打量防備的視線,繼續做手頭上的活計了。過了好一會兒,孟鑫拿着一個包袱從村裏出來了。路過的村民問他要去哪兒,他回了句與舊友出去打短工,接着走到了冷予瑾的面前。
“走吧。到了外頭,我來駕車。”
兩人帶着馬車走到村外,先後上了馬車。冷予瑾将缰繩交給孟鑫,自己進了車廂去陪啼莺。啼莺見他進來,讓了讓位置。
冷予瑾坐下之後,第一句話便問他:“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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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裏會累。”啼莺搖了搖頭,“這一個月都是師父在駕車趕路,累的是你。”
“對習武之人來說不算什麽。”冷予瑾回道。
他其實不明白為什麽啼莺總會覺得自己經不起這點勞累。這一個月間,每晚停下車後,啼莺就會提出要給他按摩,消解疲勞。他想着正好讓啼莺練一練認識和按壓穴位的本事,便都答應了。還別說,啼莺越練越手法越好,倒也是種享受。
“馬上就要進入幽谷了,到了之後你好好休息幾天。”冷予瑾說着,想起啼莺之前對去幽谷感到不安,便握住了他的手,告訴他,“若是心裏不安,就跟我說。”
啼莺笑了笑,應道:“好。”
他們在車廂裏說着話,過了一段時間,外頭的孟鑫已經将車帶至毒煙林外。孟鑫停下了車,跳下去将缰繩栓好,招呼他們兩人下車。冷予瑾先拿着兩人的行李出了車廂,落地以後将啼莺接了下來。
“這毒煙林不能硬闖,我這裏有谷中特制的面具,你們帶上。”孟鑫說着,取下背上的包袱,從裏面拿出三個特殊的面具,分發給了他們。
面具只有下半臉,并且在口鼻處裝有镂空的盒子,盒子裏面黑乎乎的。啼莺拿過面具就聞到了奇異的味道,知道裏面裝着的是藥材。他還能辨認出一兩味來,都有着解毒驅蠱的功效。然後他看向冷予瑾,等待對方的指示。
冷予瑾也拿起面具,輕輕扇着手風,聞了聞裏頭都有什麽藥材。随着氣味吸入,一些名字快速在他腦海中閃過。确認無害之後,他對啼莺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戴上面具了。三人都戴上了面具,便一起走進了毒煙林。孟鑫走在最前頭給他們兩人帶路。
毒煙林之所以能防住外來人士,不僅因為吸入毒煙後會使人産生幻覺,被困在這裏不能動彈,而且還因為這煙霧彌漫很是遮擋視野,使人辨不清方向。冷予瑾怕啼莺走丢,伸手握住了啼莺的手,讓他緊跟着自己。
不知走了多久,啼莺開始覺得腳下有些乏力了,眼前的煙霧才漸漸散去。待煙霧散盡,他們才徹底走出了毒煙林,來到了幽谷最中心的地方,也是毒門據點的所在之地。奇妙的是,毒煙林外一片蕭索之景,這裏面的景色卻繁榮得如同桃花源。
正中間是仿佛小型城鎮般的毒門內院,皆是磚石壘砌而成,而牆外的外院,坐落着許多帶有小院的木屋。這裏沒有河流,卻有不少泉眼,從泉眼裏冒出來的泉水,灌溉了流經之地的田地。這些田地有才發芽的糧田,也有不知長了多少年的藥田。
他們走過外院,啼莺看見不少穿得清涼的門徒在田中勞作,路上也有門徒在搬運東西。這些人無論是穿衣打扮還是行為舉止,看起來都不像是江湖中人,反而更像是民間之人。直到進了內院,啼莺才見着一些武者俠客裝扮的人,這些人的體格和眼神與外院的人都不同。
後來他們路過了一處似乎是用來練武的院落,啼莺聽見了裏面的刀劍之聲,心頭一顫,往冷予瑾那邊靠近了一步。
冷予瑾察覺到了他的異樣,本來就握着的手輕輕捏了對方一下,示意他自己有注意到。他明白啼莺為何會如此不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啼莺之前被毒門中人用暗器下毒,現在到了對方的地盤上,難免杯弓蛇影。
于是冷予瑾問他:“你若是不安,要不要我抱着你走?”
啼莺一聽,臉上飛起一點紅,小聲答道:“不要,還沒到那種程度。”他覺得有點害臊,于是剛才的害怕也随之散了。
孟鑫沒有問過冷予瑾進谷要找誰,而是帶着他們徑直往毒門內院的正殿走去。他之前就得了孟聲的指令,若冷面閻王拿着令符來找他,就讓他帶去見副門主黑鴉。之前他聽到冷予瑾自報姓名,又見到了白衣劍,便确認了這人的身份,自然也不需要多問。
內院弟子大多認得孟鑫這個接引人,見他帶着外人來,也不與他攀談,只在照面時相互點個頭,算是打了招呼。就這樣一路走着,孟鑫将他們帶到了正殿外面,然後他停了下來,與在正殿值崗的門徒說話。
“副門主在正殿麽?這兩人有副門主的令符,我帶他們來見副門主。”孟鑫說着,将之前他從冷予瑾處拿到的黑鐵令符亮了出來。
值崗的門徒看清了令符,才答話道:“在的。不過門主也在。你們還是等等吧。”
內院的門徒雖然都知道黑鴉和幽谷昭的事情,但是都很一致地心照不宣,說話也是點到為止。孟鑫聽到幽谷昭不在他常待的煉閣,而是來了正殿,便知道不該進去打擾。萬一撞見了不該見的,怕是眼睛要被幽谷昭給毒瞎。
于是他轉頭對冷予瑾和啼莺說:“抱歉,副門主現在不方便見客,我先帶你們去找個住處安置下來。”
冷予瑾沒有異議,不如說他覺得這樣更好。這一個月趕路的旅途勞累下來,他希望能盡快讓啼莺好好地在床榻上休息。于是他牽着啼莺,跟在孟鑫身後,離開了正殿。
雖然毒門內不常待客,但是仍然留了幾個空置的小院落以備不時之需。這些客用的小院落在正殿往西南的方向,所以被毒門之人按八卦方位稱之為巽閣。孟鑫帶着他們兩人來到了巽閣,挑了一個相對寬敞的小院落,讓他們在這裏安置下來。
“你們先在這裏休息,我去正殿候着。等副門主得空了,我會告知于他,屆時會有其他門徒來引你們去見他。”
冷予瑾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勞煩了。”
待孟鑫離去後,冷予瑾便牽着啼莺進了一間寝室。他放下行李之後,就催着啼莺去床上休息。啼莺其實不覺得困,但拗不過冷予瑾,便脫了衣服,在裏間躺下了。
啼莺幹躺了一會兒,實在睡不着。他轉頭去看冷予瑾,看見他正在整理兩人的行李,心裏就想:最該休息的人明明是他,他卻還在忙前忙後。
于是啼莺出聲喊他:“師父。”等冷予瑾轉過來望着自己,啼莺又說:“我睡不着,你上來陪我吧?”
冷予瑾對他的要求自然是有求必應的,聽他這麽說,便放下了手裏的東西,走到床邊卸劍脫衣,蓋上同一床被子,自己在外間躺下了,然後伸手抱住了啼莺。
“怎麽,現在你一個人睡還不習慣了麽?”
雖然現在睡不着不是這個原因,但冷予瑾說的和事實比也沒差了。啼莺笑着也反抱住了冷予瑾,答道:“是啊,都怪師父慣壞我了。”
冷予瑾沒有作聲,心裏想的卻是慣壞了才好。他見不得啼莺隐忍懂事的樣子,只想這個人再任性一點,多對自己提要求,再過得開心肆意一些。
“你閉上眼,我給你按按穴位,很快就能睡着了。”
“嗯。”啼莺應聲,聽話地閉上了眼。
随着冷予瑾的手指輕揉點按着他的頭頸處的穴位,他漸漸生出了困意,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待他一覺睡足,再睜開眼睛時,竟然已經天黑了。他想問問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擡眼去尋冷予瑾,才發現他不在房間裏。
啼莺慌忙爬起來,正要去摸自己的外衣來穿上,就聽見門外有說話聲。雖然聽不見具體在說什麽,但他聽見了冷予瑾的聲音,心裏也就安定了下來。等他穿好了衣服,房門被人從外推開,冷予瑾從外面走了進來。
“起了?”冷予瑾拿着夜明珠照路,走到他面前和他說話,“黑鴉派人過來請我們,說是要一起用晚飯。”
啼莺應了,趕緊找了木梳來梳頭束發,然後跟着冷予瑾一起出了門。
小院裏站着一個毒門的門徒,正是剛才與冷予瑾在外說話的人。這個門徒見他們出來了,便轉身往院外走,為他們引路。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叫巽閣,因為在正殿的西南方。按八卦各卦性質配以方位,伏羲方位稱先天學,所列方位稱先天圖。古代南方為上,按中國的地理方位,坐北朝南。其中,西南多風(巽)。
今天繼續用存稿箱!下一章就要見到黑鴉和幽谷昭啦,這對老夫老妻很久了,一眼就能看出師徒的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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