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這一年幽谷中的除夕夜與往年不同。
自從黑鴉與冷予瑾相認之後,他與啼莺和冷予瑾之間的來往走動也變多了。因為他是冷予瑾的恩人,啼莺見他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心有畏懼,而是随着冷予瑾慢慢與這位他親近起來。接觸多了,啼莺也看出來了,江湖傳聞黑鴉行事狠厲,那只是他對外人的态度。
黑鴉出于當年冷家恩情,而幽谷昭出于當年之事的愧疚,對他們師徒都多有照拂,雖然兩人的方式不太一樣。這來往得多了,關系自然就變好了。眼見着快要到除夕了,啼莺便想着不如一起過年,他們這些做晚輩的,也得回報一下長輩們平時的關照。
啼莺和冷予瑾說了這個提議,冷予瑾也覺得不錯。若是能與恩人一同過年,也是一件挺好的事。他雖然對幽谷昭之前總是招惹啼莺還有些介懷,但看在黑鴉的份上,便不想去計較了。于是他應了啼莺,并說當天要幫啼莺打下手準備年夜飯。
後來冷予瑾和黑鴉說了這件事,黑鴉也欣然接受。不過這年夜飯桌上還要加上兩個人,孟聲和孟司。他們是黑鴉收養的徒弟,也能算是養子,雖然平時總在外面奔波辦事,但每年過年都會回來與他和幽谷昭一起過年,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
黑鴉聽說啼莺想要親自籌備年夜飯,便讓孟聲和孟司也過來搭手幫忙。所以除夕夜當天,內院大廚房裏,便多了啼莺、冷予瑾、孟聲和孟司四人。
這四人的廚藝如果排行下來,啼莺能做出酒樓水準的宴席,孟聲能做出普通人家的家宴,而冷予瑾和孟司就差不多地随意。因為他們的廚藝水平不同,所以分工下來,就只能是啼莺和孟聲在竈臺邊掌勺,而冷予瑾和孟司負責洗菜、切菜等雜活。
如果不算在幽谷中偶然見面點頭而過的話,啼莺只與孟聲在綏州打過一次交道,主要是聽孟聲與冷予瑾說話,而孟司他沒有接觸過。但孟聲這人一直面帶笑容,說話也溫和,是極容易親近的類型。啼莺和他一起配合做菜,很快便熟絡了起來,氣氛很和諧。
再看冷予瑾和孟司那邊,雖然站得不遠,但都是各自做自己的事,話都不多說一句。這兩人在外人看來都是那種面無表情并且自帶生人勿近的冷漠氣場,從相識起兩人就不對付,頗有種同類相斥的意味。
冷予瑾和孟司手上做事的速度倒很快,只花費了常人一半不到的時間就将啼莺和孟聲給他們安排的任務做完了。他們幹活時很專心,做完轉身一看,瞧見啼莺和孟聲兩人挨在一起有說有笑的,跟着就一起臉色發冷。
“……這裏雕花如果再……”啼莺話說到一半,突然就被冷予瑾從背後拉了過去。
等他站穩了,發現冷予瑾和孟司插進了他與孟聲之間,将他們兩人擋在身後。啼莺只能看見冷予瑾的背,不明所以地拉了對方的手臂,問道:“師父,怎麽了?”
孟聲的反應比啼莺快,他笑着拉過孟司的手,說道:“都做完了?辛苦了。切菜時沒有傷到手吧?”
孟司臉上的寒意這才消散,他轉過身去與孟聲咬了會兒耳朵,然後拉着孟聲去剛才他準備食材的地方去了。
啼莺剛才聽見孟聲說的話,也跟着反應過來了。心裏想着,師父連這種醋都要吃的嗎?同時又覺得心裏甜滋滋的。他哪裏忍心讓冷予瑾心情不好,自然是要趕緊哄人的。
于是他轉到冷予瑾面前,擡頭直視着對方,說道:“師父動作真快。我這裏雕花遇到點問題,你幫幫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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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啼莺仰慕又依賴的眼神,冷予瑾的心就跟着軟了,臉上哪還有剛才的冷漠,全是如春風般的溫和。他柔聲應道:“好。哪裏有問題?”
啼莺連忙拿過自己用蘿蔔雕刻的寶塔來,将一處比較難處理的地方指給冷予瑾看。兩人說着話,一起完成這個雕刻,氣氛十分溫馨。
之後廚房裏的分組便一直保持了這樣,啼莺和冷予瑾一起,孟聲與孟司一起,做完了今夜的團圓宴。
事後啼莺才想起來,自己與冷予瑾雖然明面上師徒,但實際上是夫夫,冷予瑾吃醋很正常,可孟聲與孟司是怎麽回事?莫非這倆兄弟有什麽貓膩?可別人的事他也沒資格去過問,想過也就放下了。
當晚,正殿的飯廳裏,正座的方位坐着黑鴉與幽谷昭,他們左邊坐着啼莺和冷予瑾,右邊坐着孟聲和孟司,桌面上是四個小輩花費了一下午做出來的年夜飯,今年便是他們六人一起過年了。
幽谷昭今日格外安靜,對着啼莺和冷予瑾笑了笑,說了句新年好。以往他總是話多鬧騰,還愛捉弄人,一點也不像是四十多歲的人。啼莺他們回谷後這段時間,幽谷昭突然收斂了很多,還真像冷予瑾所說似的,人到中年某個階段,性格會突然變化。
之前啼莺只覺得他老不正經,後來見了賀子越,一經對比,才明白幽谷昭是被黑鴉給寵壞了。這人身居毒門門主之位,卻只顧自己喜歡的制毒,其他事物全是黑鴉操心,做什麽都有黑鴉給他兜着,才養成這麽個嬌慣的性子。
啼莺不知道,幽谷昭這段時間的安分,大部分是因為他們要離開幽谷之時,黑鴉坦白了心跡的緣故。他以前過得渾渾噩噩,對黑鴉上了心後又患得患失,在聽了黑鴉的坦白後,他才好好想了想兩人的關系。
一開始,他與黑鴉只有純粹的身體關系。他知道自己心裏有病,也知道黑鴉同樣有病,兩個人用疼痛和瀕死尋求活下去的刺激。可是漸漸地,他發現黑鴉面冷心不冷,他能在幽谷裏過得如此自由快活,全是黑鴉在為他護航。
可是他心中有一個結,不敢再說情愛,他覺得黑鴉心中也有這樣一個結。所以他陷入了矛盾之中,自己不敢踏出這一步,又因對方同樣如此而心生不滿。于是他時不時便挑釁對方,又自我折磨,但黑鴉仍是站在原地,不進不退,又冷漠又包容。
直到那一天黑鴉坦白,他才想明白,他們之間不必用情愛這麽膚淺的東西定義。他們已經相互陪伴過了二十年,比起多少許諾生生世世的愛侶還要來得長情。黑鴉說他是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他又何嘗不是?如果不是有黑鴉在身邊,或許他早就抑郁而終了。
幽谷昭的心裏得到了安寧,性格也就随之變得相對溫和。再加上他得知黑鴉對冷予瑾好,是因為當年被其父親冷嘗百所救,後來又經歷了冷家滅門的慘事。于是他在心疼黑鴉的同時,看冷予瑾也從假想情敵變成了可憐小輩,所以态度也緩和了。
今日除夕,他變得如此安靜,倒有另一層原因,那便是啼莺了。啼莺為了他沒有将身世說出去,也沒有去左家認親,如今過年不能與家人團聚,甚至還來給他和黑鴉籌備年夜飯。幽谷昭看着他,便羞愧到不知說什麽好,當年他扔掉的良心如今時時折磨着他。
幽谷昭看着桌面上豐盛的菜肴,聽着孟聲在那裏挑頭說話活絡氣氛,卻沒什麽胃口。他用筷子夾着一片肉,一點點地咬,吃了一刻鐘還沒有吃完。
啼莺不知幽谷昭心裏的想法,見他實在反常,倒開始擔心是不是他身體有恙。他對冷予瑾的醫治很有信心,并不擔心幽谷昭是心脈舊疾複發,只以為他可能受了凍,得了風寒,所以才沒了胃口。
他與幽谷昭之間隔了冷予瑾和黑鴉,那邊孟聲還在說着外出的見聞,啼莺不好直接開口,便湊到冷予瑾身邊,小聲問:“師父,幽谷門主是不是生病了?”
冷予瑾聞言看了過去,瞧見幽谷昭面色正常,不像是哪裏不舒服的樣子,便小聲回道:“看起來不像。怎麽了?”
“這樣……我看他沒什麽胃口,難道是菜不合口味?”啼莺有些懊惱地說,“我該提前問問的。”他想着做的都是闌州的菜,這裏的幾人,要麽闌州出生,要麽在這裏長期生活,應該都喜歡才是。
“不會,可能是有什麽心事吧。”冷予瑾安撫了他一句,轉頭給黑鴉遞了個眼神,讓他注意下幽谷昭。
黑鴉是知道幽谷昭在想什麽的,不過他自己更沒立場去勸,便想着讓他過了這個勁就好了。現在都被人注意到了,甚至還來提醒自己,黑鴉也不能裝作沒看見,便轉頭與幽谷昭說:“林七擔心你了。”
幽谷昭擡眼看向啼莺,發現對方正看着自己,的确是疑惑且擔心的樣子。他心中一酸,忍了忍才沒讓自己将實話說出來。他胡亂找了個借口插入到孟聲的敘述中說:“唉,這幾日的研制總是出錯,可愁死我了。”
孟聲何等聰明,立刻接了話茬,詳細問起了研制的事情。兩人一問一答,說得好像真有那麽回事似的。啼莺和冷予瑾聽着,也都信了幽谷昭是沉迷研制□□才失了神。不過他們無意于制毒之事,聽了兩耳朵後就自己湊在一起小聲聊天了。
這一頓年夜飯,在還算熱鬧的氛圍中落下了帷幕。之後在啼莺的提議下,六人一起在正殿的屋檐下挂上了燈籠,然後各自回到自己的住處休息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交待一下各種各樣的事。骨科也很好吃,吧唧吧唧,雖然孟聲和孟司只是柏拉圖式的那種。
我周二坐一天飛機,又轉高鐵,到家應該11點半了,不知道中途有沒有機會聯網更新,沒有的話就到家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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