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仙妖亂

閣樓上，軒窗內的雲雪晴聽到天池派和蘇掌門這幾個字時，一激動險些下巴磕在窗臺上。竟然掌門師兄也會來歸夢界？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只是不曉得掌門師兄來此的目的是否也與風絮和昆侖鏡有關，可轉念一想，掌門師兄連雙劍都不打算要了，更別說昆侖鏡了，想必來此別有要事。

正思索着，卻見窗下離沐天已與衆人說完了師門之事，遣大家散去，而那維族護法阿瑪蘿卻走了半步又轉回身來，湊到離沐天耳邊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話。盡管聲音很小，距離又遠，可身為妖族比凡人更加耳聰目明的雲雪晴還是聽到了，她那句話是：“陵兒也來了，要不要見見她？”

陵兒？憑着一個女人的直覺，不，一個荼蘼花靈的直覺，她覺得這陵兒一定是個女子，而且從阿瑪蘿的神情來看，一定是個與離沐天關系不一般的女子。

然而在下一刻，她卻聽見離沐天神色如常地道了三個字，“不必了。”

不必了？這是個什麽情況？！她心中恨不得推開窗子大聲喊，美人前來離沐天你都無動于衷，難道你真想到頭來落得個尹情俠師兄的下場？當然，她沒有真的喊出來，甚至在聽到離沐天說出不必了那三個字時，心中還有那麽一絲莫名的喜悅，她搖搖頭，覺得自己實在是替人操心想多了。

不過總體來說這一晚，還算是有收獲，至少得知掌門師兄來了這個喜訊，另外也圍觀了天山派內部議事滿足了小小的好奇心。回房歇下後她一身輕松本打算踏踏實實睡個好覺，然而卻無緣無故地做了個千裏追殺一路狂奔心力交瘁的夢，讓她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夢裏混混沌沌的不知被什麽人追殺，而她自己卻又像是努力地追趕一個人，明明已經要抓到手，卻被半路殺出的一個小妞一把掠奪了去，具體情節她記不太清，只是夜半驚醒時有一種深深的、心愛的東西被人搶走、欲哭無淚的沖動。

甚至她覺得，自己是哭醒的，因為那如同絹帛般綿軟的枕頭上竟然有了淚漬。

什麽亂七八糟的夢，她孤獨地抱膝蜷縮在床上想了一會，心情郁郁地重又倒頭繼續睡了下去，而這一次，卻夢到了十分清晰的景象。

一個黑衣黑袍、披着黑色鬥篷的少年向她走近，在夢裏她竟然還依稀記得，這就是當初在破廟睡的那一晚夢到的少年，少年如鬼魅般飄到近前，仍是不住叫着師姐，沒有什麽表情，卻神清如水，目朗若星。

“師姐，我大哥來了……你見到他了麽？”

“大哥一定是來找我的，師姐，你帶我去見他好不好？”

“你，你是誰？你大哥叫什麽名字？”

“告訴我，我這就帶你去找他。”

夢裏，她費力地與那少年交涉着，可那少年卻不再說話，身形也漸漸越飄越遠，最終不見了。當她一頭冷汗地從床上坐起時，天已大亮。

她想抽自己一頓，明明在破廟裏打定主意要給這少年燒紙錢的，可被玄漠一攪合，紙錢的事也忘了，不由分說就被帶到這歸夢界，她好想知道妖界在哪裏可以買到紙錢啊！幽幽思索着，這麽一打岔先前做的那個淩亂無比的夢說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她懷疑是被哪只夢貘給吃掉了，于是起身梳洗打扮，拉開房門時正見一位夢貘族守衛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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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姑娘，族王有請。”那守衛垂首行禮，便退在一邊準備帶路了。

族王？風絮？風絮邀請自己？她有點懵，完全不知道風絮一大早叫自己去做什麽，離沐天也不知宿在何處，寄人籬下也不方便帶劍，于是只好将月禦放在床頭，只身抱了白狐便即出門。

在歸夢界神聖天宮一樣的殿堂，她見到了端坐于禦座上的風絮，不得不說風絮雖然喜穿白衣，平素一番雲淡風輕的打扮，可坐在這金碧輝煌醉夢琉璃的殿堂上，還當真有着別人模仿不來的王者之風。只是她沒有料到，在擡眸看到她跨進殿堂的那一刻，風絮竟然站起來了，以一個良朋好友的姿态，平等地站在她面前。

她不知該叫他什麽，也不知夢貘族的禮節是怎樣，只好按着漢人女子的禮數行了個禮，站在一旁。沒想到的是，風絮竟然還了禮，且微微一笑，“雲姑娘精神似乎不大好，可是昨夜沒有睡好？”

“昨晚……”她一邊回想着，一邊暗嘆風絮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想到昨晚那個半個疲憊半個驚恐的夢，她就覺得身心俱疲，當下一笑：“昨晚做了個很長的夢，可惜有一半想不起來了，是不是被你們吃掉了？”

風絮也笑了，溫言道：“我們以夢為食，卻優先吃下那些令人不适的噩夢，而盡量把美夢留下，倘若姑娘被吃掉的是噩夢，那又豈不是一件快事？”

她挑了挑眉，這番解釋似乎也挑不出什麽毛病，只好就當成是這樣了。

閑話說笑了一番，風絮開始進入正題，“人界天池派的蘇掌門來了，正在後殿等你。”

她心中一激動，沒想到掌門師兄這麽快就有空見來見自己，正好可以請他幫忙分析一下有關天翎印的事，心中整理着思緒，跟随風絮派來的侍者前往後殿。

後殿依舊是一派夢幻般的華麗，讓站在殿門口的她有種驚嘆的窒息，當然這窒息并不僅僅來自于殿堂的華美，更重要的是，她看到這裏或坐或站的一行人，除了蘇逸風外，甚至還有柳寒夜、程小繞、尹情俠，竟然連昆侖派的那位陸潇青道長也來了。

“掌門師兄。”愣了一下，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裙，上前行禮，盡管已知自己不再是天池弟子，不過卻還是依照天池弟子之禮，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丫頭，起來。”蘇逸風上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裏的白狐。

她将白狐捧到蘇逸風懷裏，想到這些日子來自己把白狐照料得還算不錯，心中也有些小小得意。

果然，蘇逸風接過白狐，輕撫整潔柔軟的毛皮，很是滿意。有時候雲雪晴覺得，蘇逸風看這白狐的神情，不像是對着寵物，倒像是對着自己的親朋兄弟。

與大家互道別後情形，她更着重提到關于天翎印的事，蘇逸風亦微微蹙眉，一時間并無定論，卻道，“無論你是夢汐，還是雪晴，都是我蘇逸風最疼愛的妹妹。”

她覺得心裏很溫暖很釋然，有了掌門師兄這句話，究竟是人是妖又有什麽關系呢，當真不必再給自己沒來由的增添煩惱。

似乎天池派這次大舉來到歸夢界，确有要緊的棘手事情，尹情俠、陸潇青、柳寒夜、程小繞等人與她見了面後就被蘇逸風差遣去忙碌各自的事情去了，只剩下她與蘇逸風談天。閑話家常了一陣，蘇逸風忽然提起離沐天。

“丫頭，我們前些日子通過對焚陽劍的感應，基本可以證實離沐天現已到達歸夢界，不知你可有見到過他？”

“他？！！”雲雪晴一愣，幾乎是本能地搖頭，然後做出一個鎮定冷靜的微笑，“我被玄漠那家夥抓到這裏後，只見了夢貘族王風絮一面，其他時間一直沒出過房間，也沒有見到過離沐天。”雖然欺騙掌門師兄這件事大大地挑戰了她自己的底線，但若是讓掌門師兄得知她這些天一直和離沐天在一起，她覺得那太過刺激了，絕對不是自己承受得了的。

蘇逸風點點頭，似乎沒什麽懷疑，當然，她認為就算掌門師兄心中起疑，也不是自己能夠揣測出的，因而心裏依舊惶惶。又閑談了一陣，蘇逸風便提出到前殿去與風絮商議些要事，她行禮恭送着掌門師兄出門，一時間這偌大空曠的後殿只剩下自己一人。

她心中依然忐忑着剛才沒有對掌門師兄說實話的事，恍恍惚惚地從旁門出了後殿，也不知這是哪裏，只随意走着，卻驀然間看到殿外一角的紫色琉璃石柱後，兩個人正低聲說這話。

那是柳寒夜和程小繞，被那琉璃石柱遮擋了半個身子，她看不到他們在做什麽，總覺得那兩個身影似乎有意壓低了聲音，有點神秘。她本想打個招呼，卻遲疑了，畢竟在她看來，這兩個人的關系有幾分暧昧不清，偶爾說個悄悄話、亦或是風花雪月一番也在情理之中，聽說撞破人家好事是要遭報應的，她可不想。

然而正準備轉身走開時，程小繞那較高的聲線忽然飄進耳朵，她不着邊際地聽到了兩句，像是程小繞十分想讓柳寒夜去做什麽事，而柳寒夜卻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