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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浣看見周唯贏第一眼就知道,這個死直男讨厭自己。
這種情形方浣太熟悉了,不過他并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周唯贏讓他察覺到了這種微妙的氣氛,那麽他也不打算讓周唯贏舒坦。
錢難掙,屎難吃,賺哪份兒錢受哪份兒氣,這是方浣谙熟的道理。他不愛刁難人,但周唯贏第一個冷漠中透着輕蔑的眼神就激起了他的自我保護屏障,這種上趕着送人頭的,沒道理不收。
方浣随意調侃了周唯贏幾句,見周唯贏的眉頭都壓低了,那種生氣但又不能發作的樣子令方浣很是愉悅。他笑了笑,将那副能蓋住半張臉的大墨鏡取下來,然後從随意扔在地板上的kelly包中拿出來粉餅,輕輕地在自己鼻梁兩側按壓幾下,又用手指挑了挑像小扇子一樣的睫毛,笑眯眯地看向周唯贏。
方浣的眼妝很靓麗,外圈是桃紅色的大面積暈染,眼皮上做了cut crease,眼尾是逐漸向深棕色的過度,配上長而卷翹的假睫毛和全包眼眶,是一個極好看的小煙熏,顯得眼睛很深邃。
行雲流水一般的高挑眼線讓這雙眼睛更加妖冶,方浣喜歡這樣的眼線,畢竟眼線不狠,地位不穩。
但是周唯贏根本就無法欣賞這些東西,他只覺得惡俗,連方浣身上的香水味都顯得更騷了。
簡直就是個雞——周唯贏如是想。
“周叔叔,你還有什麽要說的麽?”方浣問道。
周唯贏說:“今天主要就是我們見一面,互相認識熟悉一下。哦對了,我這邊有一份對于你的視頻內容的評估和一些未來的安排計劃,你可以先拿回去看一下,有什麽想法我們可以直接溝通。”他将桌子上的那疊紙遞給了方浣,方浣卻将他按了下來,說道:“一來就談工作多生分呀,周叔叔喝咖啡麽?”
“不,謝謝。”周唯贏禮貌地拒絕,想趕緊說完事兒走人。
“喝茶?太中年了。那飯總得吃吧?”方浣擺明了就是不想這麽快結束周唯贏的痛苦,想盡各種辦法拖延時間。
周唯贏說:“我吃飯都是随便叫個外賣,你應該吃不慣吧?”
方浣根本不理他這句,笑道:“一會兒都中午了,我來時看這附近吃飯的地方還挺多的,我們出去吃吧?”他的話已經說到這般地步,周唯贏再回避就有些太客意了,他想了想,說:“好,那我們中午一起去吃個飯。”
換作平時,周唯贏肯定就是找個像樣的地方吃點工作餐罷了,但今天不知道怎麽的,答應和方浣一起吃午飯之後,嘴上跟方浣講着他的工作計劃,腦子裏卻一直在想吃什麽。他知道方浣是重慶人,然後鬼使神差地帶着方浣去吃老北京涮羊肉了。
而且還是個隐沒在胡同裏的蒼蠅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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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浣那個樣子去哪兒都惹人注目,就在那些或者詫異或者好奇的短暫注目下,他背着包一扭一扭地跟在周唯贏的身側進了店,整個人跟環境極為格格不入。他的造型應該出現在秀場,而不是充滿着羊肉膻味兒的髒攤野店裏,引來一陣騷動。
周唯贏看着方浣在狹窄的過道慢慢移動生怕蹭到衣服的樣子,心裏好像有股氣終于撒出來了一點似的。
坐下之後,方浣拿着紙巾在桌子上擦了好半天,看着桌子上的一層陳年老油表情微妙。周唯贏安排的菜很快就上來了,小老板為了上菜方便,操着一口京片子對方浣說:“姑娘,讓讓。”
方浣回頭說:“好呀。”翹着手指去挪椅子。
小老板愣了,方浣笑了,周唯贏對小老板說:“甭搭理他。”小老板趕緊上完了菜,麻溜地就跑了。
周唯贏嘆氣,對方浣的惡劣玩笑不予置評,把一個麻醬碟遞給了方浣。
“我只吃油碟。”方浣強調說,“火鍋應該吃油碟,沒有人吃麻醬,吃麻醬的都是異類。”
“老北京涮肉都吃麻醬。”周唯贏還在添了半碗香菜給方浣,方浣立刻皺着眉說:“我不吃香菜!”
周唯贏說:“我就沒見過涮肉麻醬裏不放香菜的,你愛吃不吃吧。”說着他就把那個小碗扔到了一邊,自己涮了兩口肉,又拿起個炸窩頭開始抹臭豆腐。
方浣捏了捏鼻子,嫌棄地說:“你怎麽吃這種東西?”
“特好吃。”周唯贏拿了一片新的,将一整塊臭豆腐抹了上去,湊到方浣的嘴前,“你嘗嘗。”
方浣皺眉往後退:“女明星不吃這種東西。”
周唯贏說:“是麽?趙珂聽說過麽?我帶過她,視後可最喜歡吃這個了。”
“她是她,我是我。”方浣說,“又不一樣,老娘才不跟人比這個。”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不一樣?”周唯贏存了心想看方浣笑話,手又往前湊了湊,臭豆腐幾乎快要貼到了方浣的嘴角。那股味道充斥在方浣的鼻尖,方浣簡直瘋了,覺得這就是傳說中的直男惡臭。
他不能失态,不能在這個死直男面前落了下風,于是咬了一下嘴唇,眼睛一轉,說:“那好吧周叔叔,你喂我,我就吃。”說着還做了個無辜的表情,伸出手拽着周唯贏的衣角膩膩歪歪地晃了一下,微微張開了嘴。
周唯贏被惡心到了,手立刻就收回來,因為他感受到了前方小老板熾熱的八卦目光。為了掩飾尴尬與羞恥,他下意識地自己咬了一口窩頭片,厚厚一層臭豆腐給他齁得夠嗆。
“我操。”周唯贏暗罵一句,猛灌了一口啤酒。旁邊的方浣笑得甭提有多燦爛了。
兩個人你來我往互相暗地攻擊,雖然誰都沒讨到什麽實質性的好處,但是一頓飯吃的異常火熱。周唯贏大汗淋漓,用紙巾擦拭着額角的汗,他用眼角餘光瞥方浣,方浣的銀色發絲也被汗浸濕貼在臉頰上,鼻頭冒出細細的汗來。
方浣意識到周唯贏在看自己,問道:“怎麽了?”
周唯贏說:“你臉上……”
“啊!”方浣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脫妝了,飛快地拿出粉餅照鏡子,臉上只是出汗了,但是底妝紋絲不動,狀态良好。他這才松了口氣,安下心來擦了擦汗,稍微又補了一點妝。
“至于的麽?”周唯贏相當嫌棄,“吃個飯還化妝,費勁不費勁?”
“出汗很容易脫妝斑駁的,到時候臉上一塊一塊的不好看。”方浣确保自己的臉萬無一失,才掏出口紅在嘴巴上塗,“哎呀我跟你說這個幹嘛?你們男人根本不懂。”
“我們男人?”周唯贏噴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方浣的下面,“難道你不是?”
方浣雙腿一并,看向周唯贏,媚眼如絲地說:“我是仙女。”
周唯贏看着方浣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是好。要說娘炮,他見過的着實不少,不說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明星,光化妝師就一抓一大把,但是真沒有哪個能像方浣這樣,公開場合把“娘”這個字落實的這麽徹底,這麽坦然,這麽引以為傲。
娘就算了,還抖騷,這算個什麽事兒?
最慘的是,為什麽這樣一個騷雞落哪兒不行,非要落自己頭頂上?
周唯贏不免悲從中來,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銅鍋,再看看一旁臭美的方浣,頓時沒了吃飯的心情,抽了張紙巾胡亂地抹了一把嘴,起身去前臺結賬。
“多少錢?我轉給你。”方浣掏出來手機。
“不用,我請你。”周唯贏理都沒理方浣。
方浣說:“無功不受祿,我幹嘛讓你請?我又不是沒錢。我還沒加你微信呢,我轉給你,咱們AA。”
周唯贏拒絕:“真不用,沒幾個錢,還不夠費勁的呢。”
這樣互相客套的結賬場面小老板見的不要太多,他把單子打出來放在櫃臺上,問:“您二位到底誰結?”
“我。”周唯贏黑着一張臉說,“甭搭理他。”
小老板說:“好端端出來吃飯幹嘛生氣呀,誰結不是結?得嘞,您這一共二百三十七,七塊錢給您抹了啊。”他看了看臭臉的周唯贏,又看看妖怪一樣的方浣,想到之前的事情,尴尬地笑了兩聲。
周唯贏快速地結了賬,手還沒伸回來呢就被方浣按住了。周唯贏下意識地低吼道:“你有完沒完?”
“你這麽大聲兒幹嘛?吓唬我啊?”方浣一把就攥住了周唯贏的手,綿綿密密地揉了揉,“直男就是難伺候,還不是嘴上硬,心裏又別扭?好啦好啦,知道你們男的要面子,我不說了,行了吧?”
小老板眼睛不知道放哪兒了,只得直勾勾地盯着計算器。
周唯贏懵了,下一秒趕緊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心裏仿佛被雞啄了一樣。
他髒了,真的。
小老板故作忙碌,馬上就去招呼另外的客人了。周唯贏覺得周圍人全都在看自己,取笑自己,他的臉更黑了,一口氣梗在心口無法發洩出來,于是瞪了方浣一眼,快步離開了飯館。
方浣緊随其後,周唯贏突然停了下來,方浣撞到了他的後背。這一撞徹底撞掉了周唯贏生而為人的最後理智,他轉身怒道:“你怎麽走路不長眼?”
“什麽叫我走路不長眼?”方浣說,“明明是你突然停下的好不好?”
“那你不會看着點?”周唯贏提高了音量,“戴墨鏡裝什麽瞎?”
方浣摘下了墨鏡:“姓周的你別沒事兒找事兒!”
“我沒事兒找事兒?”周唯贏不滿的情緒全都被方浣挑了起來,他想爆發,根本不想當個體面的社會人,于是吼道,“你他媽的沒事兒攥我手幹嘛?咱倆熟嗎?啊?”
方浣說:“我跟你開個玩笑不行?你手是金子做的摸不得啊?”
“公衆場合你覺得這樣合适麽?我跟你說你這是性騷擾!”周唯贏說,“我忍你一上午了!你再這樣信不信我雇八百個水軍天天罵你!”
“誰怕誰啊?”方浣插着腰說,“老娘撕逼就從來沒撕輸過!你個死直男再去修煉個一百年再跟我這兒玩聊齋吧!再說了我騷擾你?老娘花兒一般的年紀騷擾你個離過婚的老男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樣兒?你忍我一上午?說的好像我樂意見着你一樣?我還忍了你一上午加一頓飯呢!”
周唯贏說:“你存心惡心我呢啊?”
“難道你沒惡心我?”方浣冷笑。
“行,既然咱倆互相惡心,那以後沒事兒就別見了。”周唯贏說,“你我簽的是工作合同,除工作之外,別煩我。”
方浣說:“這句話我也送給你。”說完頭發一甩走到路邊去打車了,他剛招手,看見周唯贏過來,說:“你過來幹嘛?”
“我打車回家!”
“馬路那邊打去!”
“我他媽回家就是這個方向!”
“那你不會坐地鐵?”
“你怎麽不去坐地鐵?”
“因為仙女從不坐地鐵!”
周唯贏被方浣氣到無語,攥着拳頭只想打人。還好這個時候出租車來了,方浣跳上車就跑了,否則誰都不敢保證會不會發生什麽社會新聞事件。
一路上,周唯贏腦中都是方浣雞叫一樣的吵架聲。這人聲音一點都不尖,反而是那種溫潤的音色,怎麽吵起架來那麽煩人?好像車輪子碾過了一百只尖叫雞一樣。
周唯贏越想氣越不順,揣了一肚子嗆藥回家,出租車開到了他現在租住的小區的地下車庫,結過賬之後,周唯贏快步向電梯間走去。
“等一下!”周唯贏下意識地攔了一下即将關閉的電梯門,裏面的人按了開門,周唯贏閃了進去,“謝……”
“怎麽是你?”方浣站在電梯裏,驚愕道,“你尾随我?”
“我尾随你?”周唯贏指着自己,不可思議地說,“我還想問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我家電梯裏!”
“你家電梯?”方浣說,“我回我自己家!”
周唯贏進來之後沒按樓層,電梯載着他倆一路向上,在某一層停下來之後,方浣走出了電梯,與此同時,周唯贏也出來了。
兩個人互相看了看對方,方浣問:“你住這兒?”
“不然呢?”周唯贏冷着臉說。
方浣立刻說:“我不相信!你就是尾随我!”
周唯贏暴躁:“我靠你有毒吧?哪兒來這麽大臉?怎麽不是你尾随我?”
方浣說:“那行吧,你把你們家門打開,我就相信你是回家。”
周唯贏說:“你最好也把你們家門打開,別假裝自己沒帶鑰匙。”
方浣立刻扭頭去了一扇門前,把手指在門鎖上一按,門就開了。他扭頭,滿是嘲諷地對周唯贏說:“抱歉啊叔叔,我家是指紋鎖,鑰匙什麽的比較适合老土的直男用。”
此時周唯贏也打開了自己家門,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發現了一個驚悚的事實:他們兩個竟然真的是對門鄰居!
方浣很不爽,周唯贏更不爽了,因為方浣那邊是個三室兩廳的大戶型,而他自己則是一個緊湊的一室一廳。
你媽的,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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