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你們為什麽這樣看我？”

裴真手執棋子, 擡眸看着秋明殊與桓意，微蹙着眉心道“從我的本體傳過來的消息，似乎每個小幻境世界裏闖陣的人都在用這樣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的□□……”頓了片刻, 他若有所思地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與我有關？”

秋明殊輕咳了兩聲，不知道要不要将這噩耗告知裴真。

然而桓意卻是半點也不會遮攔，直接将不久前院落中大家對付靈物巨獸時發生的事情告知了裴真。

裴真聽罷良久不語，保持着方才的姿勢也不見有動靜, 甚至連棋子什麽時候從指間滑落下來砸在棋盤上也不知道。

隔了半晌的時間, 秋明殊覺得這沉默的時間實在是有些過長了，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麽打破尴尬，然而面前的竹林裏風冷風陣陣吹過，秋明殊的話尚且還沒有出口，那頭的棋桌面前, 裴真的身影仿佛被風吹散，漸漸化為霧氣, 竟是當場消失在了秋明殊和桓意的面前。

秋明殊“……”

桓意遲疑道“他走了？”

秋明殊嘆了口氣“是的。”

看起來裴真并沒有傅蘊和那無懈可擊的臉皮, 在察覺到裴真做出了這種自爆之後, 仙風道骨的天下第一陣法大師裴真……他直接下線了。

不過他的下線對于秋明殊和桓意來說并不是好事，他們還不清楚他們現在究竟是什麽情況, 也不清楚裴真與西海棋聖究竟是什麽關系，許多事情還是需要找到裴真才能夠弄清楚。

現在裴真消失, 事情恐怕就麻煩了許多……

秋明殊四下看着這片竹林, 又想起之前在鐘家幻境裏見到那片由傅蘊和內心具像出來的一模一樣的竹林, 不禁猜測道“既然是裴真在操縱着這裏的幻境, 那麽他就是這篇幻境的主人，我想他或許就在我們附近不遠處，或許我們看不見他，但他一定知道幻境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

既然如此，那麽他們還有機會找出裴真。

秋明殊原本是打算與桓意在幻境當中慢慢尋找，然而桓意在聽完這話之後，恍然笑了笑，當即點頭道“你說得對，我怎麽沒有想到。”

他這麽說着，上前兩步往前方望去。

Advertisement

秋明殊沒有立即弄明白他的打算，怔了下問道“你有辦法？”

桓意理所當然道“既然他在，那只需要将他再喊出來就可以了，我與裴真也算交情不淺，他總不會不予理會。”

秋明殊張了張口，想要問他要怎麽将人喊出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事情仿佛沒有那麽容易。

然而沒等他出聲阻止，桓意已經揚聲對着空空蕩蕩的竹林道“裴兄，你能聽到我們說話對嗎？”

竹林裏面安安靜靜，沒有半點聲響傳來，裴真似乎并不打算回應他們。

不過桓意并不氣餒，他依舊是不疾不徐的樣子，接着又說道“我們此次找你是有事相談，不是因為傅公子說他喜歡你打他屁……”

他這句話尚且還沒說完，竹林幻境裏當即就有聲音傳來，毫不猶豫截斷了桓意的話“陛下尋我何事？”

桓意止住話頭，看着林中漸漸顯現并向着他走來的裴真，回身對秋明殊低聲道“看來我想得不錯，他還是顧念着與我的交情的。”

秋明殊“……”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桓意的笑容，心裏面懷疑這人究竟是無知無覺還是真的心機深沉故意如此，他這麽大聲将傅蘊和不久前說的內容直接喊出來，裴真要是還能聽得下去，他也就不是那個臉皮薄的裴真了，這壓根就和什麽交情沒有任何關系。

秋明殊并不說破，這時候裴真已經來到了兩人面前，秋明殊察覺到他如今與剛才似乎有了些微不同，他沉吟片刻道“你現在是幻象？還是真身？“

裴真嘆了口氣，大有不再掙紮的意思，他重新回到棋盤面前坐下，拂袖讓秋明殊和桓意坐下，這才道“是真身。”

棋盤面前除卻裴真那處，只有一個位置，秋明殊和桓意因為關注着裴真的事情，心思都有些飄忽，聽見裴真這話，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往棋盤面前的座位走去，等到兩人身體相觸，肩膀挨着肩膀，秋明殊才微微回神，向後退了半步。

桓意卻是忍俊不禁，看了眼秋明殊剛才與他相觸的那邊肩頭。

秋明殊有些受不了這種暧昧的氣氛，他推了推桓意讓他在棋盤面前坐下，自己将目光投向了裴真。

裴真面色奇怪地看着他們，等他們兩人不再互動，這才遲疑着問道“你們……”

“我們什麽也沒有！”秋明殊飛快開口想要打斷裴真的話。

然而裴真那句話還是完整的說了出來“你們看起來關系不錯。”

秋明殊“……”

裴真頓了片刻，回味着剛才秋明殊沖動打斷他的情景，淡淡地又補充了一句“看起來好像不止是不錯。”

桓意沒忍住笑意，自己在旁低頭壓着笑聲。

秋明殊覺得自己仿佛成了此地無銀的最佳典範，他想要迅速将話題從自己和桓意的身上轉移開來，于是想也沒想就道“傅蘊和說他最喜歡你打……”

裴真反應極快，他拂袖将棋盤上的棋子掃開，狀似無事般道“我以為你們來找我是要說正經事的。”

秋明殊點頭正色道“是該說說正經事了。”

他與對面的裴真對視一眼，兩人非常默契地放棄了互相傷害。

靜了片刻，三人總算是進入到了談正事的階段，裴真應是能夠猜到秋明殊與桓意找到自己的理由，但他卻故意沒有出聲，只是坐在原地靜靜等待着他們開口。

令人意外的是，桓意最先問出口的問題不是與西海劍聖有關或者與靈物有關的，而是與傅蘊和有關的“傅蘊和找了你很久，他現在也在這陣法當中，你見到他了嗎？還是說你在故意避而不見？”

桓意的直覺的确是十分敏銳的，秋明殊甚至也沒有想過這些事情，而他接着從裴真的反應看出來，對方的确是故意沒有去見傅蘊和的。

兩人分明是關系最好的師兄弟，旁人或許并不清楚，但秋明殊卻是因為有着“洞察”技能，所以看得十分明白，傅蘊和與裴真不管是從他們屬性的契合度來說，還是從感情上來說，絕對都是再完美不過的一對，他因為開辦了化妝術學堂的關系，教習傅蘊和化妝術，與傅蘊和關系不錯，也沒少從傅蘊和那裏聽說裴真的事情，傅蘊和對裴真的感情，他當然是看在眼裏。

而裴真對傅蘊和當然也不會是毫無感情，如今裴真會對傅蘊和避而不見，必然是有什麽讓他不得不離開的原因。

這種原因說起來……

嗯，一般都十分的狗血。

秋明殊眼神頓時變化，認真看向裴真，仿佛已經洞察了什麽。

裴真驟然被秋明殊用熾熱的視線盯着，不覺有些怔然“怎麽？”

秋明殊搖搖頭，開口道“有什麽隐情，或許你可以告訴我們，我們會替你想辦法。”

他這麽說着，腦中已經開始不斷湧現出無數種可能，裴真是中了什麽無法可解的毒，只能聽命于西海棋聖？還是說他生了嚴重的病，已經不久于人世？或者是西海棋聖掌握了他的什麽把柄，令裴真不得不受控于西海棋聖？又或者裴真與傅蘊和其實有着什麽血海深仇，只是傅蘊和并不知道，裴真有愧于對方所以才故意躲開不敢相見？

秋明殊在這個世界已經見過了太多的狗血故事，這時候忍不住就将故事往狗血裏想，越想越是忍不住替裴真擔心，眉頭都已經緊緊蹙了起來。

那頭的裴真還沒有開口解釋，秋明殊已經完整的在心裏面勾勒了整個凄美的愛情故事。

裴真沉默片刻，看着鄭重異常的秋明殊，突然覺得自己的故事說出來仿佛會叫他大失所望。

“其實……”裴真斟酌了下言語，這才說道“這件事情要追溯到十年之前。”

大概是覺得沒有什麽好隐藏的必要，裴真沒有向秋明殊與桓意隐瞞，将自己來到這裏的緣由告知了桓意與秋明殊。這個故事并不算長，從裴真的口中說出來沒有加半點多餘情節，不過也就是短短幾句話的事情。

十年前，裴真與傅蘊和還是剛從山門上下來的兩名少年，兩人都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裴真身為師兄要沉穩一些，傅蘊和卻是心高氣傲，想着自己有着一身的能力，既然下山走入這個塵世，總要為這塵世做些事情。

傅蘊和在那段時間做了很多行俠仗義的事情，他的脾氣很硬，心氣很高，任何看不慣的事情都想要參上一腳，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總也不會懼怕，也是因為這樣，他在江湖上得罪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勢力，也多了不少的敵人。

當然，傅蘊和在行俠仗義的過程中因為動靜太大弄塌了多少房屋，弄翻了多少街邊的攤子，那些也都數不清了。

那些小事都是裴真替傅蘊和處理的，在那段時間裏裴真始終跟在傅蘊和的身後，替他處理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情，裴真對此也沒覺得有任何不妥。

聽裴真這麽說，秋明殊低聲問道“你就這樣一直跟着他？幫他處理這些事情？”

裴真點頭道“他有顆赤誠之心那是好事，他那時候還很年輕，我不願他連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也會覺得束手束腳，我是他的師兄，我理應替他掃除所有的後顧之憂，而他只需一往無前。”

秋明殊怔了怔，忽地覺得裴真與自己所以為的又有了許多不同。

桓意道“所以你現在會出現在這裏，也是因為這樣？”

裴真長睫微垂，輕嘆道“對，當初因為許多複雜的原因，師弟不慎弄壞了西海棋聖的某件寶物，對方當時派出了不少人手要教訓師弟，師弟因此身受重傷昏迷不醒，被對方抓去要讓他用十年的自由償還那件寶物的價值，不過好在最後他們沒有這麽做。”

秋明殊聽到這裏已經明白了過來，他盯着裴真低聲道“因為你用自己與傅蘊和做了交換，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