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山有木兮木有枝
只是那只污濁的大手還沒能觸碰到角落的女子,就被一只破空的利箭射了個透。耳邊一聲慘叫,所有的人都回頭,然後看見了站在門口衣角被外面的寒風吹得呼呼作響的男人,“什麽人?”山匪頭子捂住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腕,忍住劇痛艱難地問。
穆顯沒有回答他的話,大手一擡,就從外面湧進了一群穿着勁裝的男人,兩幫人馬就攪在了一起,而穆顯,則黑着臉,一步一步穩穩地走進了靠近慕辭的那個男人。
“你,你,你想幹什麽?”那人一邊哆嗦着說話一邊向後退去,穆顯眼裏的目光沉銳似出鞘的寶劍,然後沉穩有力的大手一揚,一把烏黑似金的利劍就将他整個人刺穿了。
穆顯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利落地抽出了染血的沉水劍,然後,蹲下身,放軟了手臂上緊繃的力量抱起了地上的女孩子,動作輕柔,寬厚的肩背像是要把外面的血腥厮殺摒棄在她的世界之外一樣。
慕辭意識模糊中嗅到了一股自己熟悉的味道,這好像就像是一劑安神劑,她不吵也不鬧,就安靜地躺在穆顯的臂彎裏,像一個睡熟了孩子一樣。
“小姐。”竹冬沒有穆顯和他的暗衛跑得快,追上來時就看見穆顯抱着一個人走了出來,懷裏的人赫然就是慕辭。
穆顯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就徑直走了出去。
這些流寇對于十八暗衛來講不過是小菜一碟,很快就被收拾幹淨了。穆顯抱着懷裏的小姑娘到了山下的一出村莊暫住,秦醉很快就帶着人趕來跟他彙合了。
竹冬給慕辭換了一身衣服,除開這段時間外,穆顯都一直守在她的床邊。看見小姑娘額頭上的傷口時,穆顯有些懊恨,但更多的還是心疼。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已經結痂的傷口,在夢裏的慕辭臉上都露出了一絲痛苦的表情。
應該是很痛吧,穆顯心裏這樣想着。
竹冬站在屋外,慕成元帶着一身傷望了望屋裏的情形,今天幸好是竹冬在半路遇見了穆顯他們,若不是這樣,也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情,就算慕府的人不追究他們的責任,但是自己都會一輩子良心不安了。
穆顯今天本就是帶着一名随軍的老大夫去看看之前的一個地方官上報的病情,卻意外地遇到了慕辭。
“怎麽樣?”穆顯沉聲問着剛剛給慕辭把脈的老醫生。
趙玄濟從藥箱裏拿出紙筆,說:“小姐就是額頭被撞上,約莫兩周內都會有些頭暈想吐的症狀,不過。”他寫藥方的手一頓,穆顯臉上露出一抹焦急,問道:“難道還有什麽問題?”話語間濃濃的擔憂讓趙玄濟聽得真切,老人用手摸了摸自己老長的胡須,道:“王爺莫急,小姐好像從小誤食過什麽毒物,嗓子一直有疾吧?”
穆顯臉色沉如水地點點頭,“她是不能說話。”
趙玄濟笑了笑,年近花甲的老人顫抖着雪白的眉毛笑着道:“其實,小姐不是不能言,而是不想。”
慕辭醒來,睜眼就落入了一雙黑得不見底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醒了?”穆顯微啓薄唇,神色難明,不過在對上慕辭的眼睛的那一瞬間,所有情緒都掩在了心底。
慕辭覺得有些頭疼,聽見男人的問話,只是點點頭。
穆顯看着她的模樣,覺得心有不忍,扶着她的後腰讓她坐了起來,然後遞過一碗溫水,“喝吧。”
慕辭喝了水,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疑惑,穆顯看着她猶疑的臉色,解釋道:“是你的侍女給你換的,她在中途遇到了我們。什麽事兒都沒有,放心吧。”
慕辭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後想起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她是不是能說話了?她記得最後昏迷的時候,她好像是說了話,雖然是個單音節,但是她很确定。
慕辭擡頭看了眼穆顯,她想要試一試自己是否能夠真的能說話了,但是這人一直坐在這裏,她怎麽辦?
“嗓子有些疼吧?”穆顯沒有看她,視線放在了窗外落滿雪的松柏上。
慕辭伸手拉了拉胸前的衣襟,沒有炭火的屋子她覺得太冷了。穆顯注意到她的動作,起身關了窗戶,然後又走過來給她掖了腋被角,“很冷?”
慕辭點點頭,穆顯上前就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面的小手,手上傳來冰冷的觸感讓男人不禁皺起了濃眉,“背對我。”他的聲音不自覺帶了一絲命令。這姑娘是怎麽的,這樣冷也要扛着不說嗎?難道他就這樣不值得她信任?
慕辭聽出他有些不高興,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觸到了他的逆鱗,只好盡量聽他的話,順着他的意思。
穆顯把雙手覆在慕辭的後背上,即使剛從被子裏出來,他也清楚地感受到了一股子的涼意,熱氣源源不斷地從穆顯的是手掌傳遞出來,慕辭覺得自己的血液好像終于開始流動了,一抹健康的紅暈浮上了她盈白的小臉上。
穆顯收了手,看見慕辭臉上的紅暈,整個人都顯得嬌俏可愛,心裏這才覺得舒坦了一點。
“公子。”門被推開了,是這家的農主人,端着一碗漆黑的藥汁走了進來。
穆顯一行人看着就知道富貴不凡,她不過一名村婦,也知道這樣的人平常是自己不能見到的,所以做事也謹小慎微,更何況,那個叫竹冬的姑娘還一直守在竈房,看着爐子。
穆顯接過她手中之物,然後自己先嘗了一口,覺得溫度合适,再端給了慕辭,“這藥對你嗓子亦有好處,若是想說話就說吧,不想說也沒關系。”
慕辭的手一抖,傾斜的藥汁就順着碗沿流了出來,滴在了她的手上。
穆顯見狀,心下雖然有些惱怒她不愛惜自己身體,但是對着她卻怎麽也發不出脾氣,耐心地替她擦拭了手中的藥汁,然後說:“你自己想想吧,不論你的決定是怎樣,都別拿自己的身體撒氣。我先出去了。”
說完,就起身離開了。
慕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這才愣愣地收回了視線,目光落在手裏的中藥上。剛才穆顯是什麽意思?難道是他聽見了自己的說話聲?
“小姐。”慕辭正在思考這件事的時候,竹冬就從門口跑了進來,小丫頭臉上布滿了未幹的淚痕,現在看見慕辭,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慕辭無奈地笑了笑,擡手扶上她被凍得有些血絲的臉頰,應該也很痛吧。“我……”慕辭聲音很沙啞,竹冬猛然擡起了頭,眼裏還帶着淚花,閃過不置信的神色。
“小姐,你,你……”她已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然後看着慕辭點點頭,這才激動地抓住了她的手,有些語無倫次地說:“真的,小姐你真的能說話了?!”
慕辭彎了彎眉眼,柔和了整個屋子,“一點兒。”不過,這聲音就像磨搓的石器,幹癟又難聽。
竹冬這回是真的确定了慕辭能夠說話了,一張臉一下子因為激動變得通紅,握着慕辭的手都在不住顫抖,慕辭拍了拍她覆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道:“沒事兒,你。”她頓了頓,神色有些難辨,“把他叫進來。”
竹冬臉上的神色就像是五彩霓虹燈,一下子就變得缤紛絢麗了,他?
穆顯走進來的時候,看見桌上放着一只空空的藥碗,就知道她已經喝完了,那藥那樣苦,她就一口喝完了嗎?
“王爺。”慕辭遲疑着叫了他的稱號,後者的臉色一下就變得有些陰郁,她竟然如此生分。
“穆顯。”他如是說,“叫我名字。”
慕辭臉上閃過一絲困頓,還有猶豫,最後,還是在男人灼灼的目光中輕啓薄唇,吐出兩個有些模糊的音節,“穆顯。”
她知道自己的聲音算不上好聽,或者說有些難聽,但是男人的臉上依舊帶上了一分笑意。
“阿辭。”穆顯這樣喚她的名。慕辭一震,這名字不是沒人叫過,但是眼前的這個人這樣叫她,卻帶上了一種缱绻。“可以嗎?”然後她聽見在身旁的男人這樣問到,便不自覺地點了點頭,男人臉上的笑意隐匿在眉梢,慕辭低頭,也不由自主地莞爾。
晚上,慕辭聽着穆顯手下彙報着關于這一帶的山匪的猖獗行徑,不由很疑惑,難道這些人都不知道報官府嗎?
這家的農夫人嗫嚅着不敢說實話,穆顯眼裏的鋒芒即使在夜空中都逼人銳利,站在門口的村婦不禁在他的注視下“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住磕頭,“公子,實在是沒有辦法,這官匪勾結,我們就算有怨,但是能找誰說啊?”
穆顯大怒,整個氣壓都有些凝重,秦醉他們也是一臉怒氣,不可置信。穆顯最厭恨的是什麽,賣官鬻爵在其位不謀其職的人。今天這件事,已經觸到了他的底線。
慕辭聽着耳邊衆人的敘說,臉色也變得凝重。這樣的忍氣吞聲其實已經助長了那些不良勢力的滋生和氣焰,難道就不知道維護自己的權利嗎?想到這裏,慕辭不由笑了,權利?她還以為自己活在前世呢,再說這些無權無勢的市井小民,或許想要生存下去也只能這樣了,是她想的有些不切實際了。
慕辭在裏屋,聽着穆顯有條不紊地安排着後續事件,心裏不由對這個男人的缜密的心思感到錯愕.
穆顯吩咐下去後,就一人站在庭院裏。漫天的雪花紛紛灑落,他一身勁裝在黑夜裏顯得蕭瑟。
慕辭走出門,就看見的是這樣一幕。
“竟然在我的眼皮下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真的是讓我無顏愧見大穆百姓啊。”慕辭聽到他背對着自己這樣說。
慕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離他身後大約一丈的距離。
穆顯知道身後的人是她,“你進屋,這外面氣溫太低,你別凍着了。”
慕辭黛眉輕蹙,難道自己覺得冷這個男人就感受不到嗎?“不是你的錯。”寒風中,慕辭的聲音很快就消失在了夜空。
穆顯轉身,随着他的動作,寬厚的肩甲處的積雪落了下來。月光之下,灑在銀白的雪地上,男人玄色的官靴一步一步似要踏進她心裏一樣,如神祗般向她走來,然後低低一嘆,帶着有些無可奈何的意味:“叫你愛惜自己,難道就是這樣嗎?”說着,拉着她的小手走進了屋裏。
慕辭沒有反抗,他的手心有些令她安心的力量。
慕辭回握住了他的手,在前面的男人的表情有些定格住了,然後,瞬間就軟化了所有的表情,然後更加用力地拉住了她的手。
“好好休息,別說話了。”穆顯想她是才開口,怕她不舒服。
慕辭拉住了他的手腕,很粗,她一直手都握不住,攔住了男人欲離開的步伐,“我有話說。”她這樣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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