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愁雲慘淡萬裏凝

穆顯在慕辭堅定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坐在她的床沿,大手捋過她的發頂,黝黑的眼睛中透着幾許溫暖,開口問:“想說什麽?”

慕辭躲過他眼裏的感情,那中絲絲扣繞的感情讓她想逃都逃不了。“這世上我們不能掌控的很多,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是需要你一個人來承擔的。暴戾恣睢的人的存在不是你能左右的了的,有規範的法律頒布下去不執行的人你也不能面面俱到。大穆的百姓對你都懷着感激,你為他們做的夠多了,難道因為今天這件事情就覺得自己不好嗎?”

慕辭一口氣說了很多,一停下來就忍不住咳嗽。穆顯眼裏掠過一縷心疼,更多的是感動。走到桌前給她倒了一杯熱茶,端在她手上,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後這才說:“在其位謀其職。”

慕辭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手裏的熱茶已經冷卻,原來的瞌睡蟲現在一下子都跑的不見了。她微微嘆息,這個男人,肩負了太多,明明已經很累,卻不願意丢下。金庸筆下那蕭峰,世人都贊那人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慕辭現在覺得,穆顯那也是不遑多讓的。

第二日,太陽挂得老高,慕辭這才從睡夢中醒來。竹冬已經将水盆準備好放在屋裏,就等着她起身。

慕辭出了裏屋,就看見院裏站着幾個黑衣男子,是穆顯的人,環顧了一周,慕辭卻沒有看見他本尊,不由問道:“他人呢?”

“禀小姐,王爺下山辦事,午時就會回來。”慕辭點點頭,說了聲謝謝,卻沒有看見秦醉有些驚訝的表情。

穆顯一生風塵仆仆地從外面回來了,看見在院裏的慕辭,只是匆匆一個笑容,然後就帶着幾人進了屋內。

沒多久,慕辭就看見他出來了,然後走到她跟前,表情有些抱歉,“現在不能陪着你一起回去了,前幾日我接到的病情現在更加嚴重了,馬上我們就出發,到時候我讓秦醉跟着你們,安全不用擔心了。”

慕辭揚着一張小臉,表情有些凝重,“什麽事兒?”

穆顯一兩句話也解釋不清,只是道:“你好好在這裏呆着,等頭上的傷好一點的時候再離開。”他說完這話,就急匆匆離開了。

穆顯他們一離開,院子裏就空蕩極了,慕辭說不出心裏的感覺,從穆顯的表情看來,他口中的病情應該不是一件小事。想到這裏,慕辭把慕成元叫至身邊,說:“你跟上前去看看是什麽事情,到時會回來告訴我。”

慕成元點點頭,然後就駕着輕功追了上去。

“傷寒?”慕辭驚得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聽到慕成元的話後,她有些六神無主。

“是的,小姐,據說是我們之前路過的那個村莊就是病發地,現在山下都傳開了。”慕成元将自己打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傳遞給她。

慕辭在房裏踱來踱去,平時總是微微揚起的嘴角現在緊緊地抿在一起,眉色間愁雲慘淡,突然,她停下了腳步,對着竹冬道:“快,我們收拾行李,馬上趕過去。”

竹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沒聽錯吧?她們要去那個現在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小姐?”她試探着叫到。

慕辭就好像沒有聽見她的問話一樣,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隔絕了外界一切紛擾。

竹冬看着慕辭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無力改變她的決定,應該說是,小姐什麽時候的決定能被人改變?

嘆着氣,竹冬打包完了他們的物品來到院中。

慕辭走了出來,看見一身黑衣的秦醉站在院中,一雙沉寂的眼睛裏什麽都沒有,然後,她聽見他說:“小姐,王爺讓您在這裏養病。”

就像機械聲一樣,完全沒有人情味。慕辭伸手擋在額前,刺眼的陽光有些晃她的眼睛,聽見秦醉的話,慕辭沒有別的反應,只是沉着道:“傷寒我有所了解,你們就只帶了一個軍醫,大面積的疫情爆發,你确定他能掌控住一切嗎?”

秦醉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龜裂,然後,慕辭再接再厲道:“你家王爺現在身處險境,而我們要袖手旁觀隔岸觀火嗎?”

秦醉被她兩句話說服了。

慕辭一身月藍素色珠邊襖,下面繡着金色藤邊的白色百褶裙,站在日光下,周邊盡是銀白的布景,讓秦醉覺得這女子看着竟能給人一種踏實信任的感覺。

一路駕車到了黃北溝,路途上的人越來越少,到了目的地,慕辭發現,這裏已經有軍隊團團圍住了。

秦醉上前一步,道:“這是王爺的兵。”

慕辭臉上閃過一絲了然,同時心裏一緊,難道已經到了需要封鎖這樣嚴重的程度了嗎?

俞思解從一旁的營帳中走了出來,就看見慕辭一行人站在鹿砦外面。他已經好幾天都沒有休息好了,臉色變得有些暗黃,站崗的士兵向他行禮,他走到靠近慕辭的鹿砦邊,聲音有些粗還帶着沙啞問道:“什麽人?”

慕辭還沒有答話,站在一側的秦醉微微上前擋住了慕辭,抱拳說:“俞統領。”

俞思解這才注意到秦醉,連忙拱手,“秦大人,你們這是……”說着看了看他身後的慕辭,雖然好奇,但是臉上更多的是疲憊。

秦醉也不拖延,直接說道:“這是慕小姐,她懂一些醫術,這才讓我帶着過來看看。”

聽到醫術兩個字,俞思解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但是很快就灰敗下去。看慕辭的模樣,不過豆蔻年華,這樣年輕的小姑娘知道什麽,再說,他們請來的大夫還少嗎?還不是對這樣的情況束手無策。

慕辭似乎看懂了他嚴厲的遲疑和猶豫,走出來站在他跟前道:“這位大人,小女子雖然不才,但是若是有一線生機我們不都應該不放棄嗎?”

不放棄?這三個字回蕩在俞思解的耳際,等到慕辭走進帳中,他才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受了她的蠱惑。

“王爺。”慕辭還沒有進來一刻鐘,就看見大帳被掀了起來,然後一個熟悉的人影就走了進來。

穆顯第一時間就看見了慕辭,這裏都是他的兵,就她一行人穿的淺豔,一眼就抓住了他的視線。不過,現在,他卻沒有時間欣賞,滿腔的怒火恨不得把眼前的小女人燒盡,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沉穩一點,穆顯壓制着怒氣,“你怎麽跑這裏來了!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趕緊給我回去!”聲音最後還是不由自主地大了起來,一雙眼睛也掩不住怒火還有,還有擔心和焦急。

穆顯确實是被慕辭吓壞了,這是什麽地方?現在誰不想離開,就她一個人傻傻地往裏鑽。她那底子薄得讓人挂心的身子,現在能受得了嗎?

慕辭面對着他嚴厲的目光毫不退縮,俞思解現在很不解,這是什麽個情況?

“我懂醫術,你懂嗎?”慕辭看着站在自己身前颀長的男人清晰地說到,她的聲音現在沒有昨天那樣幹啞,不過還是帶着一絲金屬的味道。

穆顯被她的回答堵住了,一雙含着銳利的眼睛掃向秦醉,聲音宛如修羅,“秦醉!”

秦醉跪在了地上,沒有說話。

慕辭擋在他身前,沖着穆顯道:“是我讓他帶我來的,你別怪他。”

穆顯顯然沒有讓步,但是慕辭最後一句話讓他停住了這場唇舌之戰,“現在首要問題是治好傷寒,別的我們之後再說好麽?”最後好麽兩個字,讓他不得不再次對着慕辭妥協了。

慕辭現在是為了自己捏了一把汗,她哪裏懂得什麽醫術,只是久病自成醫這句話也不是完全沒有依據,她前世因為自己身體的緣故,必要分外注意感染,在醫院無聊的時候,也看了很多關于感染的醫學上的書,雖然自己有些一知半解,但是,她還是想要奉獻一點自己的力量。

慕辭跟在穆顯身後,走進了鎮上。竹冬他們被留下了帳中,慕辭說他們就算跟去了也沒有什麽用,還不如好好呆在原地,不給他們添麻煩就行了。

慕辭越走越心驚,這裏雖然是一個村落,但是路上幾乎沒有行人,挨家挨戶都是緊閉着門窗,加上這個地處山坳,周圍都是大山,陽光稀疏,感覺整個村莊都飄散着死亡的氣息。

慕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穆顯敏感地發現了,放緩腳步,與她并肩而行,拉着她微涼的小手,“莫怕。”

他的聲音就好像有一種魔力,慕辭因着緊張有些加快的心跳這才慢慢恢複了正常。“他們怎麽都不出來?”慕辭很好奇,這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那住在這裏的村民們都在家裏做些什麽?

穆顯眼裏充滿了無奈,還有憐憫,“這些人有的是因為患了傷寒,不想在外面吹風怕冷,有的是害怕被傳染,在家裏覺得更加安全。這有病的和沒病的,都在家,這街上自然沒什麽人了。”

慕辭放下了心裏的疑惑,因為她看見了在前方不遠處的趙玄濟。

“軍醫,怎麽樣了?”穆顯先開口問到。

趙玄濟在看見慕辭的一瞬間,一雙有些渾濁的老眼裏面閃過一絲詫異,然後對着穆顯恭敬地回答到:“家家戶戶這樣查下去,我們的人手不夠,恐怕會費一些時日。”

慕辭在一旁聽得有些迷糊,于是問:“查什麽?”

趙玄濟接過她的話回答說:“王爺讓我們統計哪些人家有幾口人患了傷寒,但是,上報的數目顯然少于實際,所以我們就親自每家每戶訪問。”

慕辭點點頭,說:“算我一個吧,雖然只懂一點皮毛,但是也好歹能多一個人手。”

趙玄濟有些猶豫地看着穆顯,對于慕辭的身份他不是很了解,但是從穆顯的态度來看,這個姑娘不是什麽尋常的人,至少在穆顯的心裏不尋常,這事兒他不敢妄拿決定。

穆顯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不行!”男人的聲音在空蕩的街頭顯得尤為凜冽。

慕辭不理會他的拒絕,而是對着一旁的趙玄濟老大夫說:“剩下的還有多少戶沒有查完,我也加入。”

趙玄濟沒有回答。

慕辭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馬轉身對着穆顯說:“傷寒這種急性傳染病只要做好了防護措施是沒有問題的,真的。”

穆顯依舊巋然不動。

慕辭在一旁有些焦急,難道要她告訴穆顯傷寒是由傷寒沙門菌引起的經消化道傳播的急性傳染病嗎?估計她會被認為有些瘋症吧,滿嘴胡說八道。

這時候,趙玄濟說話了,“王爺,慕小姐說的有道理,這傷害雖然是傳染性疾病,但是做好了防護措施,就不會那樣容易被傳染。”

穆顯有些惱恨地看着慕辭,這姑娘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呢?明明都說了很危險,還一股腦兒地向前沖,可是她偏偏這樣,自己還是舍不得對她真的發火。

“怎麽做措施?”男人沉着臉道。

慕辭一下子小臉就綻放了笑容,就好像是要把這堆積在頭頂的烏雲沖散一樣,她知道,這是穆顯讓步的信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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