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秀外慧中破難關

慕辭跟着趙玄濟來到藥房,拿出自己随身攜帶的手帕,然後蒙在了臉上,說:“就是這樣,把口鼻蒙住,就不會那麽容易被感染了。”

穆顯才舒平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就這樣?他看着慕辭,一臉無奈和郁怒。

這時候,屋裏另外一個人說話了,“王爺,慕小姐說得是極有道理的,先人說病從口入這句話正是這個道理。”趙玄濟摸着自己雪白的胡子這樣說到。

穆顯沉吟了一會兒,然後擡頭看向了慕辭,正好對上她一雙皎皎的大眼睛,然後,在慕辭喜悅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慕辭得到他的肯定後,就馬上開始了工作。她将藥房裏那找出來的白布都拿出來裁剪好,然後制成了像面紗一樣的口罩,用來發給那些走訪病情的醫療人員。

做好了這個,慕辭拿着一個走到穆顯身前,“幹什麽?”男人負手而立,站在院子外面的平地上。

慕辭晃了晃自己手裏的手工品,道:“你也帶一個吧,每天都在這裏,帶上也安全一點。”

穆顯本能地想要拒絕,但是看見慕辭那殷切的眼神後,最終還是伸手接過了那一片薄布。

慕辭眼裏綻放出光彩,然後正準備轉身跟着趙玄濟去登記視察,就被男人叫住了。“跟着我一起。”

慕辭側目猶疑地看着他,然後看見男人臉上一派自然,“跟着我一起。”他重複了一遍。

“哦。”慕辭顯得有些木讷。

跟在穆顯身後,慕辭随他來到了一間民房。推開院門,慕辭就算帶着面紗也聞到了那股刺鼻的味道,穆顯走在前面,也皺起了眉頭。

“有人嗎?”慕辭問到。

沒有人回答,穆顯把想向前走的慕辭拉在自己身後,心裏不住在想難道這姑娘不知道什麽叫做首當其沖嗎?

穆顯推開木門,雖然他已經大概了解到了這裏的情形,但是看到屋內的場景,見過千軍萬馬的他都還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氣。

慕辭看見站在自己前面的男人僵直了脊梁,正想要把頭向裏看看,就被一只大手蒙住了眼睛。耳邊是男人極力平緩但依舊有些顫抖的聲音,“莫看。”

慕辭心裏一涼,心裏已經猜到了。她輕輕拿下穆顯帶着厚繭有些粗糙的大手,露出自己明亮的眼睛,毫不躲避穆顯的眼光,一字一頓道:“我不怕,穆顯。”

慕辭雖然覺得自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事實清晰地展現在她的眼前的時候,視覺的沖擊讓她有些白了臉色。這是三口之家,孩子還在襁褓中,卻沒了聲息。

慕辭走出了院門,心裏有些凄凄。若是在現代,這種病怎麽會殃及生命?而現在,那些羸弱生命的消逝,一種無力感向她襲來。

“走吧,再看看。”穆顯走在她身後,帶着讓人靜心的語調說着,然後率先邁出一大步走在了她的前面。

慕辭跟上了他的腳步。

來到挨着剛才的院落的土坯房裏,慕辭看見一個約莫九歲左右的小孩光着一雙腳丫子站在已經被踩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的雪地裏,身上的棉襖已經破爛不堪,臉上還挂着兩根鼻涕,一臉好奇地看着來到他家門前的慕辭兩人。

“小孩,你家人呢?”慕辭蹲下身,将自己身上的孔雀裘脫下來将他包住,然後溫柔地笑了笑,問道:“暖和嗎?”

小孩子露出一個天真地笑容,聲音還有些顫動,說:“奶奶她已經好幾天都沒有起床了,我怎麽叫也叫不醒她。”

慕辭給他緊衣的手一頓,然後就感覺到雙肩被穆顯扶住,男人把她扶了起來,慕辭身上突然多出一件黑色的大氅,“你穿着。”男人的聲音冷冷的,然後擡腳邁進了屋內。

慕辭站在外面,看着一臉不知所雲的模樣的小孩子,問他說,“家裏只有你和你奶奶嗎?”

看着一點兒大的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慕辭現在覺得很心酸,才這麽大的孩子,經過了這場人間煉獄後,竟然連在這世上的唯一一個親人也要失去了。“等會兒跟着姐姐走好不好?”

孩子沒有說話。

慕辭也很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一大一小就這樣站在冰天的雪地裏,沉默相對。

穆顯走了出來,看着兩人,問:“怎麽了?”

慕辭擡起臉,看着在寒風中巋然不動的男人,說:“我想帶他走,現在就只有他一人了。”穆顯有些驚愕,不過很快,他就恢複了平常色,沖着慕辭點點頭,“你自己決定。”

男孩子最終還是跟着慕辭走了,他沒有大名,慕辭給他取名浮定,意為浮生安定。

一整天慕辭都跟在穆顯身後查視,等到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慕辭才回到了藥房。趙玄濟和幾位前來相助的大夫也相繼回到了這裏。

“慕小姐,今天的情況在你看來覺得怎麽樣?”趙玄濟放下了藥箱就問到。

慕辭的臉在昏黃的煤油燈下若隐若現,她身邊還跟着一個孩子,正是之前帶回來的浮定,聽見趙玄濟老大夫的問話,她擡起了臉,平靜地說:“死亡的人數很多,但是我們都不知道,大家都只在家裏将門窗緊閉,這樣不利于通風。沒有光源和熱量,疾病傳播地更快,所以。”她停了停,看着大家都注視着她的目光,堅定道:“我覺得應該将大家號召出來,在陽光充裕的地方集結,控制食物和水源,很有可能,這些已經被感染了。”

慕辭一口氣說了很多,其實她說的大多數都是照本搬科,自己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她的話一落,整個藥房都陷入了沉靜之中。

好一會兒,趙玄濟才問:“你說,水源和食物被感染了?”其他以為大夫也有同樣的疑惑。

慕辭點點頭,傷寒沙門菌這種細菌最适合在陰冷的環境下生存,而通過消化道傳播,這樣說話,就是吃了或者喝了什麽帶有細菌的東西這才大面積爆發疾病。

幾位大夫還在商量,穆顯從外面走進來,聽了慕辭的彙報後,果斷道:“明天所有的人都在山谷口集合,食物以後統一供給。”

對于他這樣認同自己的觀點,慕辭很感激,沖着他笑了笑,謝謝他對自己的信任。穆顯臉無表情,然後将實現落在了緊握着慕辭的手的浮定身上。

“他怎麽樣?”慕辭知道他是在問這孩子是否也感染了傷寒。

慕辭不敢隐瞞,然後在男人愠怒的眼神中點了點頭。“你……”穆顯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麽好了,慕辭沒有退縮,道:“不礙事的,這種傳染病不是靠空氣和皮膚接觸,沒有關系。”

穆顯雖然想說些什麽,但是看見躲在牆角都不願見人的龆年的孩子,怯懦的模樣在他的臉上彰顯無遺,他最後什麽都沒有說,只是讓秦醉接走了這個男孩,他向慕辭保證,這孩子一痊愈就馬上送還至她的手裏。

“這些天你要照看的不止他一個人,你覺得你能夠照顧好他嗎?”聽到穆顯這句話,慕辭就松了口。

第二天一大早,穆顯就派了他手下的士兵将村裏所有的人都集結到山口,村民們的反抗情緒其實很高,他們不明白這到底是要幹什麽,天氣這樣寒冷,就算是沒有傷寒這出來一趟說不定就有了。

所以,場面混亂得有些不可控制。穆顯的臉色已經黑的可以滴水了,慕辭站在趙玄濟身邊,偷偷地看着臺上的男人,這個時候的他,就好像一把蓄勢而出的寶劍,只要時機一到,就要血流成河的樣子。慕辭替他捏了一把汗。

“肅靜!”男人的聲音帶着與生俱來的威嚴和壓迫,慕辭驚訝地發現原本吵吵嚷嚷的場面現在竟然變得安靜了,她不由再次擡頭看了看站在最高處的男人。

依舊是黑衣冷面,慕辭不禁莞爾,這男人難道除了黑色就沒有其他的顏色了嗎?每天擺着一張冷面會不會真的很冷啊?嗯,她不禁打了一個哆嗦,被自己的冷笑話冷到了。

穆顯見場面已經控制住,就讓俞思解扶着趙玄濟走了上來。花甲之年的老人在風中伫立,慕辭看着這一幕忍不住熱淚盈眶,然後,她聽見風中傳來的徐徐的老人的說話聲。

趙玄濟的話一落,場面安靜地只能聽見北風呼啦啦作響的聲音,人群寂靜了。他的話就好像是一釘釘子打在了村民的心口,穆顯面如沉水地看着下面的一切,突然道:“本王與你們共進退。”他的話一說完,在場的士兵都齊聲高喊:“共進退!共進退!”整個山谷都回蕩着男兒們壯烈的聲音。

身臨其境,讓人動容。

慕辭感嘆于穆顯在軍隊中不可置疑的地位,更為這個男人自身能夠贏得這樣的堅實的擁戴而敬佩。這不關于他的身份,而僅僅是因為他是穆顯,無愧于天地光明磊落的穆顯。

慕辭真的開始忙了起來,她将那些生病的還有沒有生病的村民分開,然後跟着趙玄濟他們身後幫着熬藥,有的是治療傷寒的,有的是預防的藥汁。

竹冬也跟過來了,看見慕辭這樣認真,不由替她的身體感到擔心。但是,慕辭沒有理會小丫鬟的唠叨,還是我行我素,一整天都不能休息。

“怎麽樣了,趙老師?”慕辭将趙玄濟稱作老師,惑而從師,這是韓愈老先生說的。

趙玄濟坐在一旁的石椅上,抹了一把汗水,這大冷天的,都忙得出了汗。聽到慕辭的問題,爬滿了皺紋的臉終于露出一個微笑,“應該是你說的水源食物受污染了沒錯,今天雖然沒有什麽好轉,但是病情已經沒有惡化了,這說明我們找到的症結是正确的。慕辭,你果然很聰慧。”

慕辭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她這哪裏叫聰慧?她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

這個消息鼓舞了在場的所有人,就連平時沒有什麽表情的穆顯都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第三天的時候,病情差不多已經得到了控制,那些之前發熱的人已經差不多能下地了,而那些昏迷的人雖然沒有完全好,但是也只是偶爾的發熱出虛汗。慕辭手裏的工作也輕松了很多。

中午,大家吃午飯的時間,慕辭站在了谷口。從遙遠的距離奔至這個地方的陽光傾斜而下,多日的陰霾慢慢被這帶着熱量的光源打散,然後,慢慢消失不見,就好像此時黃北溝的陰暗一樣,也不見了。

“謝謝。”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男音。

慕辭轉身,笑盈盈地看着看着天生尊貴的男人,說出四個字,讓男人彎起了眉眼,柔和了整片天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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