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回頭看
此前盒子開啓,孟越感覺到裏面的力量,覺得頗為弱小,應該不足為慮。
這并非孟越自負。他曾應對工廠裏出現的男人,捏碎過樹林中沖向應澤面門的黑霧。兩次前例,讓孟越對自己的“實力”有一定認知。感受到盒內力量時,孟越瞬間做出判斷:麻煩程度不會超過那團黑霧。
所以雖然理智知道“不能掉以輕心”,可實際上,孟越還是有點不以為意。
——可他誤判了。
的确,那團力量起先弱小。這點孟越沒有感覺錯。
出于這樣的觀感,他一時大意,先取出鋼筆盒,準備先把好友送自己的禮物放在一邊,再專心致志應對躲在繁碎填充物中的紙人。
從孟越取出鋼筆到眼下察覺不對,說來不過短短數秒。這期間他與應澤心思轉動,各自想到很多。電光石火間,紙人推開筆蓋,悄然吸在孟越手上。
然後,孟越鮮明感覺到,紙人開始“成長”。
它吸取孟越的力量、反哺自身!
鋼筆上傳來的厚重情誼讓孟越身體凝實,宛若活人。偏又打了個彎兒,被紙人潺潺吸走。
随着這一過程,紙人身形一點點變大。變化說不上迅速,肉眼所見中,紙人只是從手指大小,變得多出一個指節。
可孟越摘不下它。
正僵持間,一雙幹淨筷子從旁邊伸過來。應澤謹慎,見紙人趴在虛空不動,猜出此物棘手,恐怕能黏連皮膚。雖不知對孟越有何影響,但紙人既然能黏在孟越身上,應澤便不敢親手觸碰。
孟越此刻非人似鬼,紙人依附在他身上能漸漸長大。由此反推,萬一沾上自己,情況只糟不好。
好在他們正在吃飯。應澤就地取材。筷子在紙人身上一戳,原本穩固的吸取動作出現一點波動。孟越心中一動,說:“給我。”
應澤聞言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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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越控制着筷子,讓筷子尖兒紮到小人身下。這是個困難過程,紙人不知是何材料制成,身體輕薄,偏又柔韌。孟越專心應付,終于找出一道空隙,從紙人頭頂紮入,直接紮入它身體之中。
他松口氣:好在是折出的小人,內部中空。萬一是剪紙,麻煩可就大了。
被筷子捅入後,小人兒開始扭動、掙紮,然後被筷子毅然決然地挑起。
它下面一層身體牢牢沾着孟越手指,上面一層幾乎要被筷子插破。
孟越微微擰眉。他想到什麽,分出一點精力,讓自己身上的力量迅速湧入被小人粘着的手指,然後浮起,再在被小人吸入之前斷開這股力量與身體的聯系。
然後控制筷子,借勢将紙人剝離身體!
應澤在一邊,緊張地看着全程,見筷子驟然升起,其中一根捅在紙人體內。紙人扭啊扭,身體似乎又變大一些。
孟越不敢掉以輕心。他心念一動,旁邊剩下的筷子飛起。胡婧叫了十人餐,十八道菜,轉盤上帶有公筷,還有未拆封餐具。此刻飛來四雙筷子,分別夾住紙人四肢。紙人身體顫動,不再亂扭。
應澤評價:“像是要被五馬分屍。”
孟越沒說話。他試着讓所有筷子一起往外,看能否将紙人撕開。可惜紙人材料堅韌,試了半晌,一無所獲。
應澤看了片刻,說:“燒一下?”
孟越“嗯”了聲。應澤說:“打火機在我外套口袋裏。”
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孟越看他一眼,眼神仿若在說:怎麽這麽懶。
可惜應澤看不到。
孟越只好收回視線,去“翻”應澤口袋。很快打火機飛來,火焰燎上紙人肚皮。火光搖曳,紙人安如磐石。
應澤遺憾,“沒用,水?”
孟越從桌面移來茶水,澆在紙人身上。
紙人四肢加頭都被筷子夾着,按說不會再有什麽動作。可随着火焰燒灼、茶水澆落,孟越清晰地感覺到,紙人身上似乎傳來一絲“享受”。
這感覺很微妙。他看着紙人,視線深深。漸漸地,孟越發覺不對。
他思忖:它上面好像有東西。
是什麽——?
筷子挪動,貼到孟越眼前。
紙人看起來是米白色,十分光潔。此刻離得近了,孟越卻覺得,它身上隐隐有光暈流轉。
應澤在旁邊看着,頗為憂心:看距離,紙人又該貼上孟越。
可看紙人乖乖待在筷子上,他複而安慰自己,心道:孟越應該有分寸。
應澤屏息靜氣。
孟越看了片刻,說:“應澤,給茶杯裏滴點帶顏色的東西。”
應澤有點懵。
他不明白孟越想做什麽。可出于天然信任,應澤暫時壓下疑惑,視線在桌上十八盤菜間轉動。他說:“有一道蒸魚,下面的汁可以嗎?”
孟越言簡意赅:“可以。”
應澤正想動作,就見蒸魚盤子憑空飄起,裏面汁水宛若浮于太空,此刻飄來,在空中凝成一個液球,又一點點滾到紙人身上。
孟越用心地看,見咖色的、帶着醬香的汁液卷上紙人身體。他的眼睛在這一刻宛若化作相機,一寸寸将眼前紙人放大。終于,孟越見到紙人身上的筆畫字跡。
他想到自己床上黃符。兩邊對比,當然不同。可筆鋒之間,似乎有相似之處。
孟越沉默。醬香汁水在紙人身上流淌,此刻如此潛心,孟越幾乎聽到紙人在嘤嘤哭叫,不滿于身上髒污。
孟越忍不住想:如果這玩意兒不是此刻就被發現,而是胡婧受到威脅,應澤卻一無所覺——看胡婧剛剛暗示,幕後之人顯然是拿她家還不會講話的嬰孩作筏子。将心比心,如果有人把刀架在自己爸媽脖子上,孟越恐怕什麽都肯幹。
好在應澤有所察覺。
他是個關心下屬的好老板。
話說回來,如果胡婧在煎熬之中,真的做出了幕後之人要她做出的事,接下來會如何?
紙人悄無聲息藏入孟越家中。因是應澤送來,所以孟越毫不警惕,不會察覺到紙盒中的微弱力量。可紙人顯然能察覺孟越所在。
它會挑一個恰當時機,粘在孟越看不到的地方,迅速生長。
雖然眼下紙人小小一只,被筷子夾着,模樣可笑。可孟越毫不懷疑,如果這玩意兒真能“長大”,自己恐怕會被吞掉所有力量,變得身形缥缈。甚至更進一步,徹底消散于人世。
這是個殺招。
孟越疑心:我究竟的罪過什麽人,會這麽狠毒地殘害我?
他念頭轉了一圈,将跑遠的心思拉回來,覺得:或許我前面猜錯。對方只是想把我做成工廠中男人的樣子。脖子上捆一條繩子,被遙遙操控,宛若一條沒有神智的狗。
至于原因,孟越信手拈來。自己對于周身事物的控制,對眼下身體操控的得心應手,或許并非偶然,而是一種“天分”。
這種玄學事,當然還要“專業人士”判斷。孟越記起從前,自己曾和應澤一起去過一趟天問觀。并非特地前往,而是出差回來路過,時間寬松,所以應澤準備上去坐坐。
當時孟越在應澤車上。應澤問他是否随旁人回市區,孟越閑閑說:“不了。太擠。”
應澤就說:“嗯,天問觀的點心不錯。”
天氣熙和,觀中人來人往。應澤見到香爐,和孟越玩笑,說海城不少商戶,過年時會競争“頭香”。可嘉誠從來不争。
那些争頭香的人,都不知道,原來天問觀觀主是嘉誠老板的親小叔。
後來觀中小道士認出應澤,與他們打招呼,引他們去找觀主。見面時,應澤小叔視線在孟越身上微微停駐,露出一點笑意,誇了句什麽。孟越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是一句普通好話。可後來離開天問觀,路上閑聊,窗外風景逝過。開着窗,風聲吹進孟越耳中。他聽應澤說:“之前好多人來,想在我小叔那兒聽一句好話,他都不願意。因為這個,我還以為他不做這些事兒。”
然則天問觀香火旺盛,人流如織。這麽看,小叔原來是經營高手?
講話的時候,應澤嗓音裏帶着笑意,大約心情很好。現在想來,他的心情好也有理由:自己喜歡的人,與自己在海城最親近的家人見面,雖然只有幾句閑談,可場面不錯。
孟越記得,自己當時回答:“現在呢,有什麽新看法?”
恰好前方堵車。車子緩緩停下,應澤有功夫側頭看孟越。眼睛眨了下,說:“我想想——好話說多了,就不值錢。”留着,才好待價而沽。
孟越跟着笑,說:“也不至于吧,一句話而已。”
應澤說:“小叔吃的就是信仰飯。”
他這麽說,孟越倒是認同。
孟越自發理解。平時面對客人,應澤小叔一句誇贊便值千金。但孟越是應澤帶去的朋友,“自家人”,反倒沒必要講究。
到這會兒,孟越有了更進一步想法:既然是吃“信仰飯”,那或多或少,還是有些研究,才能令人信服。清心道長到底怎麽誇的來着?
孟越在記憶裏翻找。
片刻後,他遺憾地承認:忘了。
孟越收回心思,專心看眼前紙人。
它的身體看起來很薄很透,可醬汁在上面那麽久,都滲不進去。
孟越對此已有心理準備。他小心地調整着醬汁分量,讓汁水恰好融入紙人身上安穩,餘下的汁液被撇去。接下來,孟越嘗試着向醬色液體中注入自己的力量——
被吸收了。
孟越不氣餒。從剛剛“被吸”的經歷中,他能感受到。紙人抽取、吸附,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有一定過程。
而孟越要做的,就是抓住這個“過程”。
他嘗試許久,花了幾乎一下午。外界天黑,應澤始終沒回公司。他不放心孟越,所以在兩點多時發了條消息給胡婧,讓她推遲原本定在下午的會議。胡婧憂心忡忡,拐彎抹角,問應澤是否遇到什麽問題。應澤回複:很忙,有事待會兒再說。
胡婧收到,內心:“……”沒記錯的話這是個短信自動回複。
應澤其實不忙。
但他心弦緊繃,一下午下來,反倒比和人談單子還累。
期間偶有走神。紙人飄着,筷子浮着,孟越能見到紙上的細微紋路,應澤卻看不到。只有孟越偶爾拿茶水洗紙人、重新補充帶顏色液體上去的時候,應澤才知道,孟越還在嘗試。
可到了後期,孟越對紙人身上痕跡愈熟,慢慢用不上其他東西輔助。所以在應澤眼中,孟越再無動靜。
這讓應澤頗覺無力。
自己眼前有事發生,可他一無所知。
而孟越全神貫注,不知好友思緒起伏。
他艱難試驗,終于能抓住紙人吸收力量的時機。并在那之前,操控一點微力,在紙人身上刻出劃痕。
看着新出現的痕跡,孟越一喜:“成了!”
他轉頭看應澤。應澤端正坐在那裏,看着自己方向。他并不知道,這一時刻,自己與孟越眼神對視。
孟越一怔。
片刻後,他挪開視線,心想:對,過了這麽久,中午“接觸”的效果已經失靈。
所以應澤的手機亮了一下。應澤瞳孔微縮,看上面字跡。孟越告訴他,自己小有收獲。
一下午過去,紙人身體又長大一些。不過孟越以前事為鑒,萬分小心,從不注入過多力量。所以紙人的成長趨近于無。
接下來時間,孟越一點點破壞着紙人身上紋路。
天色更暗。街上路燈亮起,從車水馬龍,到更深露重。
應澤看了眼時間。紫微居快要關門。
他想了想,站起身,準備輕手輕腳到門外,給飯店老板打個電話,看能否通融一夜。
可剛擡起步子,忽然覺得身側傳來一股巨力,将他推至一旁!
應澤錯愕,下意識想要回頭。他嘴巴微微張開,“孟越”兩個字即将脫口而出。
可下一刻,他察覺:那股推了自己的力量似乎正是來自孟越。
不止推開他,接下來還自背後抱住應澤,就地一滾。他小心護住應澤身上脆弱處,緊接着,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在應澤耳畔響起。
應澤鼓膜轟鳴。事發突然,他一時之間完全無法理解當下發展。明明先前還好好的,孟越安靜坐着,紙人筷子維持原狀。
怎麽忽然爆炸?!
他耳邊有一個悶悶的嗓音,說:“嗯,我把紙人弄炸了。”在發覺紙人脹起、能量暴動的一刻,孟越把應澤推開。他能隐隐感知到爆炸範圍,不會太大,讓建築受損。可應澤人在屋裏,興許會因此受傷。
所以孟越仗着自己此刻并非肉`體凡胎,以身替應澤遮擋。
後來那股暴烈力量自背後卷來,把孟越刮得透明一些,倒是沒其他損傷。
應澤心情複雜。
孟越從地上坐起,看着旁邊散亂餐具、桌椅。他第一反應是,這下子,應總恐怕會被紫微居拉黑名單。
果真,接下來很快響起敲門聲。孟越自覺理虧,摸摸鼻子,對應澤說:“是服務員。”
應澤露出無奈表情。他站起來,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塵,而後上前開門,和服務員商量賠償事宜。
他背對孟越,孟越回憶着自己在紙人身上改變的重重紋路,在心裏慢慢重新勾勒、試圖複刻。
靈異相關的事,他要護着應澤。但與普通人談事,應澤完全能勝任。
服務員似乎被屋內場景驚呆,去找餐廳經理。因包間模樣太慘烈,服務員甚至沒有留意到,應總俊秀面孔上的一點薄紅。
孟越剛剛抱了他。
等餐廳經理的時候,應澤垂眼,面無表情看着地毯紋路。
孟越剛剛……
抱了我。
等餐廳經理過來,應澤已經調整好表情。他客氣又強勢,答應可以增加賠償,但對屋內爆炸緣由絕口不提。餐廳經理也頭疼,但最終被應澤說服。應澤當場刷了卡。
那張桌子不便宜,餐具也是知名品牌,更別說後續牆壁粉刷、重新裝修。還要加上這段時間包間封閉,帶來的營業損失。
應澤直接刷出六位數。
後來上車,孟越坐在應澤身側。應澤起先覺得孟越是否……嗯,心虛。但車開着開着,他肩膀忽然一沉,聽孟越說:“車停一下。”
應澤想要安慰他。
孟越說:“我試個東西。”
他手從應澤肩頭卸下,看應澤停車在路邊。孟越友善地補充:“捂住耳朵,別害怕,就當過年放炮。”
他停一停,宛若自言自語:“嗯,的确快過年。”十一月步入尾聲,将要十二月。
明年年早,除夕在一月上旬。
應澤似乎困惑,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孟越。
孟越有點想笑。他心态略有變動,此刻心底傳來一點類似雄孔雀開屏、用斑斓花色引人注目的情緒,在剛剛随意撿來、一直跟在應澤車後數米的一片樹葉上,刻下最後一點紋路。
接着,車外傳來一聲與包間內相似的炸裂聲響。
孟越微微笑了下,心情輕松:“成了。”
他想到更深的地方。
這是自己對幕後之人第三次拆招。
接連三次,從另一個魂靈,到黑霧,再到紙人。三者相加,從純粹攻擊到吸取力量、悄然壯大。這當中的轉變,幾乎在無聲露怯:“他”覺得孟越難對付,所以打算曲線救國。
可還是失敗了。
孟越心裏又浮起那個念頭:去找陳烨偉,擒賊先擒王。
哪怕他不是“王”,也是個在重要位置上的馬前卒。
孟越知道應澤關心自己。但兩人性格不同,看事觀念同樣不同。謹慎是好事,可在對雙方實力對比有所了解的情況下“冒進”,也非魯莽。
他先前因為應澤的勸誡退了一步,這會兒則在心裏盤算,要如何說服應澤。
一味謹慎守成只能被動挨打,是時候主動出擊。
……
……
時間前推,半小時前,紙人炸裂的那一刻。
有人睜開眼,玩味地笑了笑:“這小子,還真有能耐。”
天資卓絕,合該魂魄游離,為自己所用。
作者有話要說: *孟越忘了道長誇自己什麽,不過應澤記得。在16章,“天庭飽滿,是富貴相”。
趕在10點的最後更了Σ( °△°|||)︴
感謝在2019-12-13 17:44:47~2019-12-15 22:52: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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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