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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香槟公爵湊在耳邊似乎別有用心的說了這麽一句話,陸楠猝不及防,幾乎悚然變色,但她立刻控制住面部的肌肉,被他緊握的手腕也沒有發抖。這時還要故作茫然的表示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未免顯得太過虛僞,陸楠索性保持着沉默,以徹底拒人千裏的态度徑自回到了房間。
但是香槟公爵的字典裏一定不存在識趣這個詞語,陸楠都擺出了那麽明顯的回避架勢,他還是厚着臉皮一路追到了她的卧室。考慮到目前正處于一個緊要關頭,陸楠不想流傳出任何她與香槟公爵不合的言論,便沒有強行将他趕出房間。
侍女随從們臉上倒是平靜無波,但她們心裏在想什麽陸楠就沒法控制,特別是那位好奇心濃厚的新任貼身侍女露易絲,她盯着香槟公爵看個沒完的模樣實在是太過明顯,想裝作不知道都不行。她的視線中只有單純的好奇,沒有帶着任何惡意,所以陸楠也就勉強忍下。她實在是不想再換一次侍女,然後備受折磨的重新适應。天天被人圍着伺候,陸楠沒體驗到多少高高在上的快感,反而覺得自己毫無隐私可言。時時刻刻都必須注意言行舉止,這已經成為陸楠日常壓力的一大來源。
香槟公爵毫不見外的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帶着一絲捉摸不定的微笑,默默等候陸楠被侍女們圍繞在中間梳頭換衣服,這倒是很符合他給自己規劃的情夫人設。雖然暫時雨停了,天氣依舊寒冷,所以陸楠穿得非常厚實,所謂換衣服也只是把最外面的禮服脫掉,換上一件比較寬松的樣式。不過被香槟公爵欣賞般的盯着寬衣解帶,她還是感到全身都不舒服。可是在所有人都以為她和香槟公爵是那種關系的時候,還要他刻意回避,未免太奇怪了。随着一切慢慢進入正軌,實際上陸楠和香槟公爵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不靠着這種事來彰顯暧昧,恐怕立刻就會被認為他們已經徹底玩兒完。
其實陸楠也想過要不要幹脆借着機會直接切斷兩人暧昧的關系,這種黏糊不明的狀态已經讓她感到了極度的不耐煩。她不喜歡和工作場合的異性有超過朋友以上的接觸,更讨厭公私不分的上下級關系——沒錯,在陸楠看來,做女王也可以算作是一種職業,那麽這個王宮甚至整個帝國當然一起算作她的工作場所。可惜這裏到底不是現代企業,她和香槟公爵更不是單純的上司和下屬。在沒有辦法互相信任之前,維持這種演戲一樣的古怪約定好像是暫時的必須。
以為女王想要和自己的情人單獨相處,溫存一番,侍女們手腳麻利的收拾完一切,不等陸楠開口就自發主動的退出了房間。陸楠背對着香槟公爵,手裏拿着梳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着頭發,暫時不想和他說話。之前和諸多大臣們唇槍舌戰,她看似輕松,其實一直都處于高度戒備的狀态。現在她只覺得渾身無力,想要好好休息休息,實在是提不起精神和香槟公爵虛情假意的演戲。
可是顯然香槟公爵卻不想體貼的放過她,他倒是精神十足,從頭到腳都充斥着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勢。見陸楠沒回頭的打算,他就自己走了過來,站在她的身後,将手放在陸楠的肩膀上。盡管這只是一個表示親密的動作,他的手也規規矩矩,沒有到處亂摸。但是香槟公爵原本就長得很高大,這樣的姿勢好像把陸楠整個人都籠罩在了他的身影之下,陸楠頓時就覺得很不舒服,啪的一聲打開他的手,推開椅子從梳妝臺前站起了身。
香槟公爵笑了兩聲,盡管他看上去和平時沒有兩樣,陸楠還是敏感的察覺到此刻他正處于一種極度壓抑的狀态。這倒是非常難得,因為香槟公爵這個人已經把僞裝變成了一種本能,無時無刻都在扮演着他認為合适的角色。陸楠至今都不清楚,他在自己面前展現出來的方方面面,到底有幾分是真的。他就像是有無數張面孔,每一張都讓人覺得很虛僞,但每一張好像又都出自他的本性。反正就是永遠也不能确定他到底在想什麽。
哪怕是現在,陸楠忍不住會揣測,眼下他這種隐忍不發的模樣,是否依舊為展現出來的假象呢?仔細回想一下,陸楠其實非常讨厭香槟公爵這種類型,可是每次和他單獨相處,卻又會被他引導得暫時忘記這件事,甚至産生“這個人還不錯”的念頭。如果這也是香槟公爵刻意為之的話,他操控情緒刺探人心的本事也實在是太可怕了。
被陸楠打開手,香槟公爵反倒是笑得越發燦爛迷人。他原本就有一張俊美之極的臉,又不像大多數男人那樣不注重保養修飾,所以這一笑起來足以讓任何正常的女人為之心動,再怎麽挑剔的人也沒辦法對着這張臉說出一個不字。
可是陸楠完全不為所動,她評判下屬的标準有很多,就是不包括長相。老實說在她心裏連弗蘭德斯公爵的評分都比香槟公爵高。
見她目光冰冷,香槟公爵很是挫敗的長長嘆了口氣,做出了認輸的姿态。
“沒想到居然還真的有在女人面前徹底敗陣的時候,是您贏了,陛下。我承認自用盡了各種手段還是沒辦法打動您。要不是無數次親自确認過您妙曼的身軀,我簡直要懷疑,也許您壓根就不是個女人。”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一套您早就已經用過了。想以此來降低我的防備是不可能的,公爵。”陸楠冷漠的回答。“您到底想說什麽,請不要再繼續和我繞圈子。”
被一語戳穿了自己的打算,香槟公爵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搖着頭說:“為什麽非要表現得這麽強勢,男人可不會喜歡咄咄逼人的女人。請恕我直言,陛下,您這種态度對獲得大臣貴族們的好感完全一點幫助都沒有,只會激起他們更大的叛逆心。”
陸楠冷笑着說:“假如裝出柔弱可憐,怯生生什麽都不知道,活像個白癡的嘴臉,按照您的說法,那些大臣貴族就會熱烈的擁護我了?您該不會試圖讓我相信男人憐香惜玉的那套鬼扯吧。在不涉及到利益的時候他們确實會對女人很溫柔,但是起碼在眼下的場合,我可看不出任何區別。不如說他們反而會因為我是女人而更加兇殘,畢竟欺軟怕硬也是人類的天性嘛。”
“這麽一說好像是在影射我啊,親愛的陛下。”香槟公爵的臉上浮現出一個陸楠再熟悉不過的假笑,就像是對着鏡子練習過幾千幾萬遍,連嘴角上揚的角度都沒有絲毫變化,完美得讓人感到毛骨悚然,“我自認對您已經無比的忠誠和謙卑,可您到底還有什麽不滿意。幾個月的相處也無法讓您對我敞開心扉,越是接近越是能感到您對我建築起的那條堅固防線。就像是今天發生的事情,您竟然連一絲口風都不肯事先透露。這可真是叫人有點傷心,我還以為至少是您的朋友呢。”
陸楠聽他貌似悲傷的訴說着,只想把這些話原封不動的丢回他臉上,好像他就很坦誠似的。但是倘若要讨論這個,陸楠覺得只是浪費精力,所以她很敷衍的回答:“沒有,您想多了,財務大臣的事情其實……”
“不不不不,我們說的不是財務大臣,盡管我确實很想要這個職位。”香槟公爵少有的打斷她的話,“您知道我想談論的是什麽。”
“公爵小姐未來的婚事?”
陸楠若無其事的反問,手指卻暗中抓緊了裙子上的花邊,不知為何,她竟然感到有些緊張,現在面前的香槟公爵,讓她覺得有點陌生,就像是戴在他臉上的面具忽然松脫,掀開了一絲縫隙。
“應該說是您的婚事,我親愛的陛下。難道您不是企圖借着公爵小姐給自己鋪路嗎。原本我以為您無非也就是想徹底把控自己的婚姻,将權力死死掌握在自己手中。沒想到您的志向卻比我想象的更為高遠,根本不能容忍自己屈居于任何男人之下。我猜,如果沒有教會的存在,您大概連丈夫這種東西都不需要,在自己覺得适合的時候随便找個男人生下孩子,就算完成必須的使命了吧。”
陸楠确實沒想到香槟公爵也有這種言辭犀利,咄咄逼人的時候。
“如果我回答是,那又怎麽樣呢,公爵。渴求權力不是每一個君主應有的本能嗎。可惜女人的身體給了我先天不利的開始,所以我當然要想方設法扭轉這個局面。還是說在您看來,一個女人就不該對權力充滿欲望,乖乖呆在男人背後不停生孩子才是她該做的事情?”
陸楠不無諷刺的說,輕蔑溢于言表。
香槟公爵對此只是聳了聳肩膀:“這一點您可就說錯了,我對女性這種生物從來都是又愛又怕,更不敢小瞧她們一絲一毫。多少堪稱偉大的帝王就是潰敗于女人那看似溫柔卻暗藏毒液的懷抱之中啊,連參孫這樣的大力士不也因為達麗拉而變成了可悲的俘虜嗎,更不用說伊甸園裏的夏娃,倘若沒有她,我們也許至今還在上帝的花園裏盡情玩耍呢。”
“哈,男人一貫的說辭,把自己的過錯都推到女人身上。東方有個典故叫做紅顏禍水,這倒是很好的印證了所有的男人都一個模樣。所以您舉這些例子是打算來侮辱我嗎?”
已經不想把這場對話進行下去,陸楠揚起下巴,做出了驅趕的姿勢。可是香槟公爵不為所動,他更靠近了一些,銀藍色的瞳孔折射出某種金屬般的質感,這讓他看上去不像一貫那樣輕浮,反倒是顯得異常冰冷。
“我無意那麽做,陛下,只是勞煩您回答我一個小小的疑問。被放逐出王都前,我可見過您好多次,雖然沒有親密的交談過,但我并沒有察覺出您和大多數宮廷裏的女人有任何不同。只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您就脫胎換骨,簡直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不得不叫我懷疑,您真的是我知道的那位小公主嗎?”
他帶着溫柔卻毫無感情的微笑補充道:“有什麽理由讓一個十來歲的少女成熟老練,堅定如鐵,野心勃勃,連最貪婪的權臣也會為之驚訝?我見過無數女人,她們中也有那種對權力充滿渴求的類型,但即便她們已經因為經歷太多徹底不相信男人,也不會異想天開的讓未來的丈夫變成自己的附庸。因為世界就是如此,女人必須依附于男人,男人才是她們的主宰。西若敏斯特公爵夫人已經算是狂妄難馴,但她最終也就是想找個自願依附的男人而已。女人不可能離開男人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就像沒人可以公然違抗上帝。所以您是怎麽想到這些的呢,我真的真的無比好奇,陛下。”
他緊緊握着陸楠的手腕,兩人的距離如此接近,陸楠幾乎都要以為他是想借此來傾聽自己的心跳,會不會因為這一番話狂跳得像一匹失控的野馬。
“我怎麽聽不懂您在說些什麽呢,閣下。難道這是在暗示,我是個冒牌貨嗎。”
如果陸楠真的是冒名頂替,現在她肯定已經面色慘白,潰不成軍。但是,她覺得這個世界根本不會有人想到靈魂附體這種事情,而且她的身體百分百是原裝貨,叫誰來驗證她都不怕。所以陸楠坐得很穩,心跳雖然瞬間失控了幾下,就立刻回複了正常。
香槟公爵仔細的觀察着陸楠臉上細微的變化,但最後他顯然是失望了,悻悻的放開了抓住陸楠的手。
“只是開個小小的玩笑,看來您并沒有被娛樂到呢。”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有趣,我希望您最好可以好好反省一下,不是随便什麽話都能胡亂說出口的。”
陸楠板着臉,非常不快的說,香槟公爵站起身對她行了一個大禮,那種浮于表面的虛僞笑容再次像個面具一樣戴回了他的臉上。
“還請您寬恕我,我會牢記這個教訓,從此謹言慎行。”
兩人對視良久,像是在暗中進行一場無形的較量,最後還是香槟公爵率先移開了視線,露出一個有點無奈的笑容。
“我想我得去處理一下行宮裏那些東方商人的事情,恐怕得暫時離開了。”
“去吧,相信您一定能處理得十分妥當。”
他恭敬的捧起陸楠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個輕吻,随即便不疾不徐的轉身離開。陸楠盯着他的後背,皺起了眉頭。
她倒是真沒想到香槟公爵會懷疑起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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