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女兒

如今後宮動蕩，肖淑妃和皇後都将會有大動作，若是皇帝突然不在了，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但付明悅知道，最後的勝利者決不會是秦牧，他根本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手上被打腫的地方已感覺不到疼痛。當初差點死在宮正司的時候，她都沒有如此絕望過。

片刻之前，她還認為一切盡在皇帝掌握之中，雖然皇帝連她也算計在內了，她卻并未覺得有何不妥，因為她和皇帝的目的其實是一致的。但皇帝突然就說他會不在了，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

從她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天起，她唯一能倚仗的便只有皇帝。

皇帝沒有對自己的話做任何解釋，看她的目光卻隐隐含有擔憂。

付明悅驀地回過神來，皇帝決不能出事，他必須好好的！他在她心中并非只是一個可以利用，可以幫她達成目的的人，他還是一個一直關心她的人。

雖然他以前從未像今日這般直白的表示過關懷，但回想起相處的點點滴滴，他與她之間的确超出一般帝王和女官的關系。只是她一直認為自己是瓊妃的替代品，所以本能的排斥他對她的好。

或許皇帝最初的确是因為她的梨渦才會對她另眼相看，但他并沒有對她無禮過，更沒有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将她收入後宮。

如果她只是瓊妃的影子，如今瓊妃已與他和好，他完全沒有必要再去關心她的死活，他應該像她當初想的那樣，迫不及待的除掉她才是，畢竟她的存在難免會讓瓊妃有心結。 可是他沒有！他想她過得好，希望她能保護自己，所以才會教訓她。這一點跟師父很像。

他其實，一直都對她很好啊。

“皇上……奴婢謹記皇上教誨。”

既然皇帝并不打算說明，她也就不問。皇帝年近不惑，身體康健，雖然肖家和王家蠢蠢欲動，但既然他連手握兵權的祁天佑都能收拾，那麽這兩家應該也翻不起太大的波浪。或許，他只是覺得累了，想退休？付明悅心中存了一絲僥幸，更加不敢詢問。

“皇後約了你今晚見面？”皇帝問道。

“是，子時在梅園。”

“她一定會游說你共同對付肖淑妃，你盡管答應，按照她說的去做就是，一切有朕給你撐腰。至于要如何才能不讓她起疑，朕相信憑你的聰明一定能夠做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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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着她乖巧的神情，心中頗有些感慨。

當年他與瓊妃恩愛正濃，秦牧出生後，瓊妃曾說想再生個女兒，兒女雙全這一世便再無遺憾了。可惜後來因為一場誤會，兩年分離了十多年，這個期盼中的女兒便化為了泡影。

兩年前，一向沉寂的秦牧突然為了一個小宮女來求他，他雖罰了他，卻對這個小宮女起了興趣，想看看她究竟有何特別之處，竟讓一向主動避世的秦牧看上了眼。

他到尚服局的時候，小宮女已經被打的奄奄一息，臉上挂着凄然的笑容。就是那個笑容和她嘴角的梨渦，讓他突然動了心，于是将她帶回了長青宮。

那個小宮女就是付明悅。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将她收入後宮，秦牧更是如此，所以對他的恨意更加深了許多。但他卻只給了她女官的身份，一直都沒有動過她。

瓊妃不在身邊的日子，她便是他全部的慰藉。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喜歡她的，甚至在發現兩個兒子都與她有牽連之後，他一度覺得自己吃醋了，所以遲遲不肯為她賜婚。

可是再見瓊妃，與瓊妃聊起那個子虛烏有的女兒時，他才驚覺，原來付明悅填補的不是瓊妃的空白，而是瓊妃盼望的女兒的空白。

他說他會不在了，并非得了什麽絕症不久于人世，更不是擔心會被自己的兒子推翻。他只是想盡快将皇位傳給秦牧，然後帶着瓊妃游山玩水，将兩人缺失了的十多年時光找回來。

但是在此之前，他還有三件事要做，一是為秦牧掃清障礙，二是消除與秦牧之間的隔閡，三是安置好付明悅。

第一件事正按部就班的進行，暗衛已經查到一些當年瑞拉公主身亡的內.幕。其實肖家的惡事他早有耳聞，這些年也一直派暗衛在查探，只是因為瑞拉公主之事牽連到瓊妃，他心有芥蒂，所以才一直不願去面對。

如今他與瓊妃的誤會已除，這件事便飛快的查了起來，肖家竟敢對鄰國公主下手，只此一條便可滿門抄斬。等收拾了肖家，他再好好跟肖淑妃算一算陷害瓊妃的這筆賬。

這些陰謀權鬥雖然驚險，對他來說卻算不上什麽大事，畢竟他當初可是一路踩着親兄弟的屍骨上位的。

但與秦牧之間這麽多年的疏遠冷漠，卻不是說消除就能消除的。他不了解這個兒子，更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人，但從他兩次相救付明悅來看，他對她是動了心的。所以他才讓付明悅跟着秦牧，因為他知道秦牧一定會好好待她。

只是，他的苦心秦牧并不明白，也不願意接受。

其實從他确認秦牧是自己的親骨肉開始，就派了暗衛在安黎宮保護，所以秦牧失蹤他立刻便知道了，當即調來暗衛查探，不但查到秦牧和寧陽的交往，連他自行脫困也知道了。

但他并沒有輕舉妄動，反而嚴令安黎宮的人不許将秦牧失蹤的事洩露出去，只是連夜将瓊妃轉移。本以為秦牧會來向他求助，起碼也要确認自己母親的去向，但秦牧似乎并不打算向他妥協，一直都沒有露過面。他雖知道他躲在什麽地方，卻不能也不想勉強他。

如今肖淑妃和皇後就要殊死搏鬥了，兩邊都将付明悅視作重要棋子，他唯有将秦牧的事先放一放，先護付明悅周全再說。

“無論皇後和放兒有什麽計策，你記得，做任何事都要以保護自己為前提。”他叮囑道。

付明悅很是感動，在鬥争如此白熱化的時候，皇帝竟然還顧着她的性命。

“奴婢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皇上請放心。”

半夜的梅園寂靜得有些詭異，付明悅本來覺得自己不該來的，她這剛跟秦放吵架，皇後便來拉攏她，她若是答應了，皇後那麽精明的人一定會懷疑她的動機。

但轉念一想，皇後早就知道這是她與秦放的陰謀，根本就沒想着她能真正幫她，只想将計就計收拾秦放罷了，她的反應皇後其實并不是太在意。

她覺得自己就像在參與一場諜戰，皇後和秦放就是恐.怖分子與fbi。

利用對方的計策。

反利用對方的計策。

反反利用對方的計策。

反反反……

這個過程就像是剝洋蔥，沒剝到最後一片，你永遠都不會發現原來它是沒有心的。

她要分別在皇後、秦放、秦牧和皇帝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三面間諜正式榮升為四面間諜。

“付姑姑。”一聲呼喚打斷了她的思緒。

皇後竟然親自來了，大宮女斜風提着燈籠跟在後面。

“奴婢見過皇後娘娘。”付明悅跪下行禮。

皇後趕緊将她扶起：“你身體還未康複，快起來。”

和藹的語氣，溫柔的動作，皇後做得無懈可擊，卻比秦放還多了幾分虛假。

她根本不需要付明悅真正相信她。

“不知皇後娘娘喚奴婢來所為何事？”付明悅直接問道。既然雙方是互相利用，也就沒有必要虛情假意的親熱。

“付姑姑是明白人，本宮也不拐彎抹角了。之前付姑姑被寧陽陷害，有傳言說她是受本宮指使，本宮怕付姑姑誤會，因此特來向你說明。”

“娘娘有事要同奴婢說，直接吩咐奴婢去鳳儀宮就是了，何必勞娘娘大駕？”付明悅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皇後淡然一笑，仿佛沒有聽出她的不滿：“付姑姑真的覺得這一切都是本宮設計的嗎？”

“這一次或許并非娘娘所為，但若是有機會，娘娘一定不會放過奴婢，這一點奴婢很清楚。”

“不錯，本宮之前的确有對付你的打算，但那是因為你是秦放的人。我們明人不說暗話，秦放想做太子，我的攸兒也想做太子，但大宣朝的太子只有一個。付姑姑之前選擇了站在秦放那一邊，如今本宮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奴婢恐怕要讓娘娘失望了。”

付明悅臉上一股傲氣，在微弱的燭光下顯得神聖而不可侵犯，仿佛她不是那個小小的女官，而是比母儀天下的皇後更尊貴的人物。

“你以為本宮是因為聽說你與秦放鬧翻，這才來找你的嗎？”皇後很快回過神來。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本宮知道這是秦放故意放出的風聲，目的就是引本宮上鈎。”

付明悅愣住了，皇後不是應該假裝不知道，然後反過來利用她嗎？事情似乎沒有向她預料的方向發展。

“娘娘既然知道，為何還要主動上鈎？”

“因為本宮想救你。”

“奴婢似乎并沒有需要娘娘救的地方。”

皇後盯着她看了半晌，搖着頭嘆了口氣：“你在禦前已經兩年多了，你知道皇上為何要留你在身邊嗎？”

莫非她要提起瓊妃？付明悅暗自戒備，如今誰也不知道她對瓊妃的事知之甚祥，她得小心別露出口風才行。

“奴婢不敢擅自揣測君心。”

皇後走近她，低聲道：“因為你像一個人，一個皇上真心愛過的女人。”

付明悅佯裝吃驚後退一步：“不可能，皇上寵愛的妃嫔奴婢都知道，決沒有與奴婢長得相似的。”

“說起來你也并不像她，只不過和她一樣有一對梨渦罷了。但就這一點相似之處，皇上就将你由一個小宮女升到了四品女官，可見他對那人的愛意。”

“若果真如此，為何奴婢從未聽說過這個人？”

“因為在十多年前，皇上已經下了禁令，不許任何人再提起她，否則一律處死。”

“那皇後娘娘又為何告訴奴婢，你不怕皇上降罪嗎？”

“本宮只是想讓你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要以為皇上對你好，你就有恃無恐，你根本無法取代那個人在皇上心中的位置，皇上做不了你的護身符。何況秦放對你并無真心，如今皇上健在，他還會忌憚幾分，一旦他登上帝位，又沒有了皇上的鉗制，恐怕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因為他決不會允許一個知道他太多秘密的人活在世上。你若是執迷不悟，唯有死路一條。”

付明悅身子一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皇後并沒有去扶她，斜風則從一開始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一直沒有動過。

她勉強穩住身子，問道：“皇上既然那麽愛那個人，又為何……為何……”

“因為她背叛了皇上，還與他人生下了孽種。”

“啊——”她低聲驚呼。

“當然，她是被陷害的，而陷害她的人正是肖淑妃。”

“不，不會的，淑妃娘娘一向賢良淑德，決不會做這種事。”

“你真傻，到現在還看不出她的真面目，就跟那個蠢女人一樣。”皇後冷笑。

“皇後娘娘，您可有證據？”

“當然有，而且我很快就會公諸于衆，到時候肖淑妃絕對難逃一死。現在本宮問你，你還要選擇秦放作為靠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