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幻羽公子

無論是什麽時代,都以強者為尊。凡人和修仙者都憧憬仙家,夢想自己可以羽化飛升,超脫三界,步入仙境。

而達成大道羽化登仙的人屈指可數,就說當今最為出名的人,一個是君流霄,另一個就是他的師父火蘊天尊。

火蘊座下僅有的兩個弟子,其中之一寧雨珩,修煉百年,已然是化虛上期,跟千年修行的怡花祖師并駕齊驅。所以寧雨珩也是修仙界的翹楚,只不過,一部分人抱有懷疑。

因為三十年前的寧雨珩平庸無奇,或許是因為君流霄風頭太盛,顯得寧雨珩微不足道。當年的寧雨珩,修煉百年為歸元中期,結果突然而然的就連升兩境,一躍魂分,固魄,直奔化虛下期。經過三十年閉關修煉,又從化虛下期一躍成為上期,登峰造極,只需渡劫,就可以同他師父一樣成為仙家了。

難道這人是先天不足,後天開竅?

但聞一陣香風撲面而來,只見一道華光突入大殿,輕盈的落在殿中央地毯上。待到光芒褪去,唯見仙氣飄飄,仙風四溢。

寧雨珩一身華衣錦袍上繡着精致暗花,大氣磅礴。墨色長發輕束,出塵不染,卓爾不凡。雖然是高等級的化虛上期,他卻有一種平易近人,很好接觸的感覺,并不如預料中那樣高傲孤冷,他唇角蕩漾着笑意,親和有禮。

藍季沅站在怡花祖師身旁,他眼界兒高,藐視所有低于他的庸才。這個寧雨珩雖然當初愚笨,但後起發力倒也不是無藥可救。傳說,偶像君流霄跟他關系不錯,倆人是發小,修行路上也是互相扶持。

藍季沅笑笑,沾了君流霄的光,對寧雨珩的印象還不錯。

衆人聞見寧雨珩,驚嘆不絕。怡花祖師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迎過去道:“幻羽公子,風塵仆仆,一路辛苦了。”

寧雨珩舉止得體的微微欠身道:“怡花祖師,家師托我向您問好。”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幻羽公子?”站在後排的言惑先忍不住了,他擡頭看言藺,卻見言藺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寧雨珩。就好像狗看肉骨頭,恨不得要撲上去似的。

後生可畏,江山輩有能人出,寧雨珩的等級跟言藺比起來,一天一地。

言惑無奈嘆氣,“允初,瞧見了吧,見到高手了吧!你成天到晚守着你那一畝三分地,甘願做井底之蛙,現在終于瞧見……允初?”

言惑說了半天沒人應,回頭一看身後站着的言允初,頓時吓了一跳。

言允初的表情并非言藺那樣好像狗啃肉骨頭,也并非怡花祖師那種欽佩和愛護,更不是在場衆人目睹寧雨珩翩翩風采所表現出的羨慕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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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平靜的超乎尋常!甚至還帶了一點兒……詫異?

“你怎麽了?”言惑推了一把言允初,言允初瞥他一眼,“沒怎麽。”

真是個榆木疙瘩!

也對,像他這種井底之蛙怎麽會知道寧雨珩的不同凡響?所以平靜的目光也可以理解,哎,無藥可救了!

言允初稍微握緊有些冰涼的手,雨珩……變了很多。

并非只是修為上逆天的突飛猛進,言允初覺得寧雨珩變得沉默了,變得孤僻了。或許是師父太過嚴厲的關系,寧雨珩從入玄虛宗開始一直對師父唯唯諾諾的,師父說一他不敢說二,師父讓他做飯他絕不敢燒水。

但即便如此,那也是面對師父在場的時候。一旦師父離開,他就會暴露本性,變成那個活潑好動,喜歡跟人玩鬧的陽光少年。百年來都是如此,可如今竟覺得,寧雨珩冷漠了。

是因為自己這個好朋友的死麽?

或許吧,整個玄虛宗就只剩下他跟火蘊兩個孤家寡人。不對,還有靈尊呢,只不過寧雨珩跟靈尊的關系并不親密。

言允初想的有點多,一時間也沒注意到那邊說了什麽。只察覺到寧雨珩的視線突然朝自己這邊射來,言允初心一顫,卻見寧雨珩注視的不是自己,而是站在自己身邊的……喻苓謙?

然而喻苓謙躲開了,好像生怕那污穢的視線玷污他純潔的身體。

寧雨珩只好悻悻的收回視線,對怡花祖師陪着笑臉。

“如此,各位同道道友今夜就在清陽門小歇一晚,待到明日阮家和卓家到來之時,再一起商議大事。”怡花祖師說道。

曲航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各位,請與我來。”

衆人紛紛朝怡花祖師和寧雨珩見了個禮,陸續跟着曲航離開大殿。

喻苓謙被稱為醫仙,自然不是浪得虛名。他是有真才實學的,妙手回春之術在言允初身上得到了證實。

雖然在昏迷中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式治療,但确實完全好了。五髒六腑也不疼了,身體的疲憊感也消失了。在回廂房之間,言允初站在垂花門處朝喻苓謙進禮道:“先生,感謝治療之恩。”

喻苓謙似乎是被言允初的懂禮貌吓了一跳,他負手而立,清冷的目光打在言允初身上,看了個來回,臉色越來越沉。

不用他說言允初就知道他的意思,想法都表現在臉上了——千年難得一見的庸才體質,言家怎麽敢把你帶出門?

喻苓謙的城府頗深,可不比藍季沅那年輕氣盛直接蓬頭蓋臉的數落人。而是在心中反複斟酌,一只老虎的威脅大麽?很大。但是比不了一只笑面虎的威脅大,因為一明一暗,深藏不露,大智若愚。

言允初就是笑面虎的類型嗎?他看似平庸廢柴,說不定……是韬光養晦。

喻苓謙有些無奈,自己這麽想是不是太高看他了?

^^^^^

皓月當空,夜闌人靜。

言藺挑燈夜讀,鑽研修仙法籍,試圖以最快的速度增進修為。在不知不覺中,他昏睡了過去,趴在書案上渾渾噩噩的做了個夢。

夢中之人背對而立,月光傾瀉灑在他潔白無塵的身上。雪飄如絮,同那銀發相輝相映,融為一體。他就好像從雪中誕生,高貴冷豔,冰清玉潔。他是那樣的純潔無瑕,那樣的完美無缺,除他以外仿佛一切都是多餘的,仿佛是污濁肮髒,唯恐将冰魂雪魄的他污染一般。

銀發如絲綢,輕盈柔軟,随風浮動。那隐藏在發絲之下的,是一雙驚華豔世的狹長鳳眸,可在那波光粼粼的眼底深處,卻透着一抹讓人心悸的冰冷。細膩修長的玉手中輕握仙劍,閃爍着刺目的藍光。

言藺猛地轉醒過來,驚吓出一身冷汗,他大口大口喘着氣,聽外面打更的弟子一走一過,夜黑如墨,夏日蟬鳴不絕于耳,可他卻覺得冷風刺骨,不寒而栗。

言藺心有餘悸的抹了把汗,突然傳來敲門聲,吓得言藺渾身一激靈,“是誰?”

“允初。”

言藺松了口氣,有些無力道:“進來吧。”

言允初推門進屋,就見到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言藺,不由問道:“您怎麽了?”

“沒事。”言藺胡亂用衣袖抹了抹汗,便又板起了臉子,皺着眉頭道:“讓你晚膳後來見我,怎麽現在才來?”

言允初随口說,“練功誤了時辰。”

“練功?”言藺當場表露出不屑一顧的态度,“就你還發憤圖強呢?可有突破?”

“沒有。”

言藺沉下臉,一舉一動都充滿了不耐煩,“行了行了,你就争取勤能補拙吧!坐下,我有話問你。”

言允初跪坐在蒲團上,聽言藺念叨說,“你被蜥蜴妖王打落山崖下,有看見什麽沒有?”

“沒有。”言允初直截了當,“我當時就暈了。”

話題一下子說死了,言藺張開嘴又閉上,想了好一會兒。

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這庸才兒子了!言允初啼笑皆非。

“真的沒有?”言藺還不信。

“真的沒有,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馬車裏了。”

言藺嘆氣,似乎無懈可擊,只好作罷,也懶得關心言允初的身體,便說,“行了,你回去吧。對了,別忘記跟喻先生道謝。”

“是。”言允初起身退到門口,然後轉身拉開房門。室外的冷空氣撲面而入,夏季清涼,卻讓言藺打了個冷顫。月光灑下,給言允初的身體鍍了層淡黃色的輪廓,修長的影子映在地板上,微微顫顫。

言藺大驚失色,“允初!”

言允初止步,回頭,“怎麽了?”

言藺目瞪口呆,望着那張少年氣十足的青澀臉龐,有些茫然,下意識扶住額頭,“沒,沒事,你走吧。”

他真是瘋了,怎麽會把自己小兒子聯想成那個大魔頭呢!

言允初從言藺廂房中離開,穿過垂花門走在游廊內,忽然,他聽到奇異的樂聲娓娓飄來。

幽深、悲凄、哀婉、綿綿不絕。

埙聲!

而且這種埙聲不是普通的埙能發出來的,音色和音質,是他的埙——暮歸。

暮從碧山下,山月随人歸。

是誰在吹響暮歸?

暮歸是仙家樂器,只有他君流霄能吹響。

等等,他記得自己似乎也告訴過別人吹響暮歸的方法。是連自己最好朋友都沒告訴,偏偏告訴了那只仙獸的……霧苓!?

言允初心念微動,禁不住順着那樂聲的來源穿過內庭,卻見穿山游廊拐角處正有一個身影閃過去。

言允初壓低聲音喝道:“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李白】暮從碧山下,山月随人歸:夜幕從青黛色的山間落下,挂在山腰的月亮照着歸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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