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

關于禮服這事, 确實是趙鹿大意了。

她記得昨天去的時候, 有人囑咐過她, 說婚禮結束要把衣服退回去。但因為昨晚喝醉了酒, 她迷迷糊糊回到家，暫時就把這事抛到了腦後。

趙鹿對着短信最後面那兩個字發呆了很久, 還沒想好怎麽回答，手機響了。

她被生生吓了一跳, 一看是她老媽打來的, 定了定神, 按下接聽。

“媽。”

王秀雲問她：“今天還回不回來吃飯了？”

趙鹿幾乎每周都回家一趟，今天有點睡懵逼了, 要不是王秀雲提醒, 她險些忘了這茬。

她看着在一旁伸懶腰的楊伊，想了想，說：“回啊, 等下就回去了。”

王秀雲：“行，我現在出去買菜。”

挂了電話, 趙鹿走過去問楊伊：“我媽喊我回家吃飯, 你要不要一起？”

楊伊不假思索：“不了, 你都沒去過我家，我總去你家蹭飯挺不好意思的。”

趙鹿欲言又止，心思轉了轉，問：“那你等下有什麽安排？不會又要忙工作吧？”

楊伊擡頭望了望天，說：“不工作了, 給自己放兩天假。這麽熱的天，還是回家吹空調吧，做做面膜，睡個午覺。”

趙鹿委屈巴巴看着她：“我也想這樣。”

楊伊愣了愣：“你剛才不是說要回家吃飯嗎？”

趙鹿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也是跟父母分開住，但我好像從來沒見過提起過要回家去看他們。”

楊伊淡然一笑，說：“在我大學畢業那年，我媽和鄭昊他爸就辭職提前退休了，他們一有空就滿世界旅游，現在已經飛到東南亞去了。”

趙鹿訝然：“叔叔阿姨……還真是年輕有活力。”

楊伊不置可否，問她：“你什麽時候走？”

趙鹿看了看時間：“再等等吧。”

等陳曦過來拿走禮服再說。

太陽越來越烈，她們決定上樓，一起回到楊伊的家。

“你随便坐吧，我先把衣服丢進洗衣機。”

趁着楊伊去洗衣服的空檔，趙鹿拿出手機，回複之前那條短信：“你現在就過來吧。”

之後，她們窩在沙發裏看電視劇，沒頭沒腦的劇情，看得人昏昏欲睡。

趙鹿打了個阿欠，手指點了點看得認真的楊伊的肩膀：“有這麽好看嗎？你都看入迷了。”

楊伊一本正經地說：“劇情狗血毫無看點，不過這男主角住的別墅，內部裝飾不錯。”

“……”趙鹿見鬼似的看着她，“敢情你看了半天就光顧着看背景啊！”

楊伊笑了笑，說：“職業習慣。”

本來就斜街不上的劇情，被她這麽一說，趙鹿覺得更加無聊了，又打了個哈欠，說：“你還是敷面膜吧。”

“你不想看了？”

趙鹿嘟囔：“我以為你想看，本來就是陪你打發時間的。”

楊伊一陣愕然，忽而笑了起來，用遙控器把電視機關掉了。

“你要敷什麽面膜，給我也來一片。”反正閑着也是無聊。

楊伊卻說：“那你得等我做好了再說。”

“什麽意思？”

“DIY啊。”

“你不嫌麻煩？”

楊伊聳了聳肩，說：“不麻煩，我經常這樣幹，很快的。”

說完她站起來，徑直打開冰箱，從裏面拿出兩盒酸奶，兩枚雞蛋。

“你這是要炒菜吧。”

楊伊不理會她的調侃，抱着這些東西進了廚房。

趙鹿緊随其後，看到她從櫥櫃裏拿出一個玻璃碗，依次倒入酸奶，小心翼翼打入兩枚蛋黃。

趙鹿拿了個空碗幫她把剩下的蛋清弄出來，說：“這些，你晚上可以用來煮面。”

“我也是這麽想的。”

楊伊說完，不知從哪拿出來一袋面粉，往裏倒了一些。最後用勺子拌勻，一切搞定。

趙鹿看了看這碗裏的材料，開玩笑地說：“再買個烤箱，直接往裏面放，出來就是一份蛋糕了。”

楊伊沒接茬，用勺子繼續攪拌着，問她：“要不要試一下？”

趙鹿下巴微擡，說：“你幫我塗，我就試。”

“行啊。”

“然後我再幫你。”

“沒問題。但是你要快啊，不然面膜幹了就不好了。”

接着她們兩個去洗臉。

洗完臉出來，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趙鹿摸着光滑的臉蛋，說：“你的洗面奶比我的好用，好滑啊。”

楊伊将她的手拿下，說：“你別摸啊，好不容易洗幹淨，等會兒又要被你摸髒了。”

“……”趙鹿無言以對。

楊伊示意她去沙發。

趙鹿依言躺下，身體騰地又彈起來，兩只眼睛張望：“抱枕呢？”

楊伊指了指陽臺：“我拿去曬了。”

“沒有抱枕我躺着不舒服啊。”

“那就不要了，你躺我腿上。”

趙鹿兩眼放光：“你說什麽？”

“讓你躺我腿上的，幹嘛這麽驚訝？”

難道是她表現得太激動了？

趙鹿試探性地往她身上靠，輕輕将頭枕在她大腿上，自下而上仰望着她。

這個角度，說不出的微妙。

她先是看到楊伊胸前的凸起，再是她的下巴，然後嘴巴，鼻子，眼睛……

腿上熱乎乎的觸感，和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香擾亂心神，趙鹿咽了咽口水。

“你幹嘛這麽緊張？”

趙鹿支支吾吾：“我……怕壓着你難受。”

“你又不重。”楊伊哭笑不得，“等會兒你別亂動啊，這面膜很容易弄髒衣服。”

“哦。”趙鹿雙手交叉護在胸前，身體繃直，眼睫毛抖了抖，“用不用閉眼？”

“最好閉吧，你這麽盯着我，我覺得很奇怪。”

“……”說實話趙鹿也覺得很詭異，她能感覺到手掌心下的心跳漸漸加快，深呼吸，閉上眼睛。

楊伊去拿調好的面糊，用刷子蘸取了一些，正要往她臉上塗抹，驀地被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趙鹿猛地睜開雙眼。她仰躺着，剛好能看到放在茶幾上的兩部手機。

楊伊提醒她：“找你的。”順便幫她把手機拿過來。

趙鹿一看是個陌生來電，而且這號碼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陳曦的……

想到這，她心裏咯噔一下，騰地坐起，遲疑了一下才按下接聽。

“喂？”

陳曦言簡意赅地說：“我到了。”

趙鹿大驚失色：“這麽快？”

距離她接到她的短信，也才過了十幾分鐘。

陳曦：“剛好我在附近看房子，順便過來了。你住幾單元幾號房？”

趙鹿避重就輕地說：“我現在拿給你，你等我幾分鐘。”

陳曦頓了頓，說：“好。”

挂了電話，趙鹿心情複雜地看着楊伊，說：“有人在樓下等我，我得把昨天的禮服拿給她拿去退。”

楊伊先是愣了愣，沒有多想：“那你快去吧。”

趙鹿盯着她手裏的碗，遲疑：“要不你等我上來再弄？”

楊伊沉吟了一下，說：“等你上來這都硬了。”

“那……”

“算了，下次吧，你不是還得回家嗎？”

回家也不急于這一時啊……

但聽她這麽一說，趙鹿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來反駁，咬了咬唇，說：“不好意思啊，我沒想到她這個時候來。”

楊伊不以為意：“沒事，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以後有的是機會。”

“那……你要是用不完的話，敷完臉可以敷脖子，還有手這些。”

楊伊攪拌着米糊：“知道了，你快走吧，別讓別人等太久。”

多好的機會啊，她還沒來得及享受。

趙鹿有些不甘心，臨走，說：“下次我先幫你弄，也讓你躺我腿上。”

小區門口樹蔭底下。

趙鹿一眼就認出了那輛馬自達，最主要的是，陳曦就站在外面。

她大步流星走了過去，将裝在袋子裏的禮服遞給她，說：“我還沒洗。”

“沒關系，不髒就行。”陳曦看也沒看直接塞進車裏，轉過身來，審視着她，“昨天喝成那樣，沒事吧？”

趙鹿搖搖頭，反問她：“你呢？”

“我也沒事了。”

“……”

“……”

氣氛有點幹。

陳曦打破沉默：“我都到門口了，你也不請我上去坐坐。不方便嗎？”

趙鹿沒想到她會這麽問，眼眸閃了閃，說：“我是跟別人合住的，室友她白天一般都在睡覺，的确不太方便……”

“跟你去商場那位？”

她說的是楊伊。

趙鹿：“不是。”

陳曦不再多問，自嘲地笑起來，說：“剛才電話裏問你住幾單元幾樓，你也沒說，我以為你是故意防着我。”

趙鹿詫異：“我為什麽要防着你？”

陳曦模棱兩可地說：“這就要問你自己了。”

趙鹿不喜歡她這種不陰不陽的态度：“我說的都是事實，我室友的确是作息黑白颠倒，而且我剛好要回家跟我爸媽吃飯，順便就把東西給你帶下來了。”

也許是她語氣有些強硬，陳曦一下被噎住了，讪讪地說：“對不起，我……以為你對我還懷有敵意。”

她這話一出，趙鹿不由得想起，昨天在廁所門口她們那段尴尬的對話。

趙鹿頓感頭大，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陳曦，我真的真的從來從來沒有恨過你。”

“是嗎？”陳曦輕聲。

“當年郵件裏你那樣拒絕了我，并單方面斷掉了跟我的所有聯系，你的所作所為的确對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創傷……不過話說回來，因為這件事，我挺感激你的。”

陳曦怔了怔：“感激我？”

趙鹿輕松一笑：“是啊。”

“為什麽？”

趙鹿緩了緩氣，說：“你可能不知道，在你面前我一直很自卑，當你跟我說了那句話以後，我才徹底明白，跟你比起來，我是多麽不堪。我難過了很久，那一個月我整整掉了十斤肉。打那以後，我終于想通了，下定決心減肥。我成功了，難道不是應該感激你嗎？”

“……”陳曦眼裏情緒複雜，久久說不出話。

“你不用這樣看着我，我不是在反諷什麽，我說這些都是認真的。”

“對不起。”

趙鹿無奈地說：“從我們見面到現在，你就一直跟我道歉。可是陳曦，你真的不欠我什麽。而且……我早就原諒你了。”

“你……原諒我了？”陳曦難以置信。

趙鹿長嘆一聲，說：“我永遠忘不了，你是班上第一個站出來為我出頭的人。而且，不管是在生活上還是學習上，你都幫過我很多，這些我都記在心裏，怎麽可能會恨你？”

她說得越多，陳曦眼底的愧疚越深。

趙鹿看到她抓着車門的手用力到發白，不動聲色轉移視線：“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不說了，我要走了。”

“要不我送你吧？”陳曦及時叫住了她。

“你不是要去退還禮服嗎？”

“這個不急。你家在哪？”

趙鹿報了個地點。

陳曦陳曦抿了抿唇，說：“不好意思，我剛回國，對這裏不是很熟悉。不過沒關系，車上有導航。”

她盛情邀請，趙鹿不好拒絕。

“好吧。”

逼仄的空間裏，氣氛比剛才還要尴尬。陳曦開了電臺，不過聲音不大。

經過剛才的對話，兩個人都刻意保持沉默。

陳曦打開導航，又問了一遍趙鹿家的地址。她輸入信息，欣喜地說：“還真順路，你家比較近，我直接把你送過去吧。”

“謝謝啊。”

“不客氣。”

又是沉默。

電臺裏放着陌生的流行歌曲，并沒有讓車裏的尴尬氣氛得到緩解。

後來，陳曦憋不住了，開始沒話找話：“不想跟我說說你最近幾年的情況？”

……

難得趙志國在家，王秀雲做了幾個硬菜，趙鹿只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

王秀雲看了看她面前堪稱幹淨的空碗：“你就吃這麽點？”

趙鹿揉揉肚子，說：“昨天去參加婚禮吃太多了，我得控制一下。”

“那也不差這一頓，再去盛點飯。”

趙鹿打死不幹：“不了，我怕胖。對了媽，我沒瘦下來之前那些照片你還存着嗎？”

王秀雲不解：“小時候的應該有吧，你問這個幹嘛？”

“就是想看看。”

王秀雲不疑有他，說：“都放在你床頭櫃最下層的相冊裏了，你自己去找吧。”

趙鹿放下碗筷，站起來轉身進了卧室，打開櫃子時被震撼到了。

裏面塞滿了她小時候的東西，日記本，作業本，小紅花……應有盡有，她以前居然沒注意到。

她将那本厚厚的相冊拿出來，翻開第一頁就看到自己滿月時候的照片，臉大如盆，肚子圓得像個皮球，咧着嘴大哭。

好醜……

再往下翻，一張比一張讓人不忍直視。

那些照片，見證了她從一個小胖子變成一個大胖子的過程，明明照片裏的人就是自己，可她卻覺得異常陌生。

她抱着相冊走到鏡子前，對比之下，更是懷疑人生。

“這真的是我嗎？”

也難怪當初陳曦會那樣決絕地拒絕她……

再看下去怕把自己看吐了，趙鹿合上相冊。

王秀雲走進來時，看到她在翻箱倒櫃，不禁納悶：“找什麽？”

趙鹿從櫃子裏探出個腦袋，問：“媽，我的泳衣怎麽不見了？”

“你找它幹嘛？”

“當然是游泳啊。”

趙鹿沒想到今天出門還有意外收獲，她剛坐上陳曦的車，往窗外瞥了一眼，發現居然有人在小區裏游泳，她一下子就心動了。

趙鹿大概六點多離開的家，到達麗苑小區，她直接上去找了楊伊，剛巧碰到楊伊在吃面。

趙鹿問她：“要不要來點餃子？”

楊伊看了眼她鼓鼓囊囊袋子，震驚不已：“這麽多？”

趙鹿忙解釋：“不全是餃子，還有其他是我的東西。”

楊伊了然，繼續吃面。

“你就不問問是什麽？”

楊伊莞爾：“是什麽？”

趙鹿故作神秘地将那本厚厚的相冊放到桌面上，說：“我的黑歷史全記載在這裏面了，你看吧。”

“黑歷史？什麽呀？”

“看看不就知道了。”

楊伊在她的慫恿下翻開相冊第一頁，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張百歲照，目瞪口呆：“這是你嗎？好可愛啊。”

“你……确定是可愛？”

楊伊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她，微笑着說：“是很可愛啊。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連嘴巴張開的形狀都是圓的。有沒有人說過你小時候像個球？”

這聽着就不像是誇人的話。趙鹿面上一熱，說：“沒有，他們都很直白地說我很胖。”

楊伊“噗嗤”笑出聲，說：“小時候的胖就是可愛啊。”

“……”趙鹿不知道該怎麽接茬，“你繼續往下看。”

繼續往下，楊伊的臉色就變了，笑容褪去，表情耐人尋味。

趙鹿突然有些緊張，清了清嗓子：“有話直說，我挺得住。”

楊伊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她。一樣的動作，表情卻比剛才嚴肅。良久，說：“我現在終于相信你之前說的話了。趙鹿，你真的很勵志。”

她合上相冊還給她。

“不看了嗎？”

楊伊搖了搖頭：“為什麽要給我看這個？”

趙鹿心裏沒譜，支吾着：“之前答應過你的，而且……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問題？”

趙鹿深呼吸，說：“看了我以前的照片，你認真回答我，是不是真的很難看？”

楊伊想也不想，搖頭：“我不覺得是難看。”

“那再換一個問題。”趙鹿舔了舔唇，“如果換做是你，當時遇到我這樣胖胖的女生，是不是也不會喜歡上我？”

楊伊皺了皺眉：“你這個問題有點奇怪，我遇到你，會不會喜歡你？”

趙鹿神色一慌，說：“這其實就是打個比方，你可以把自己假設成是……男的！按照你內心的真實想法，如果當時我跟你表白的話，你會接受嗎？”

“……”

“嗯？”

“你讓我好好想想。”

“想吧想吧，我要聽實話。”

思索片刻，楊伊斬釘截鐵地說：“不會。”

“……”這回換趙鹿沉默了。

“是你讓我假設的。”

趙鹿趴在桌子上哀嚎：“果然真話就是比假話難聽。”

楊伊伸手摸摸她的頭，安撫她：“你現在變瘦變漂亮了，幹嘛還要糾結自己以前胖不胖這個問題？難不成你以前被人傷害過？”

趙鹿順勢抓住她的手，眼巴巴看着她，說：“像我這種噸位的女生，你覺得傷害過我的人可能還少嗎？”

楊伊被她噎了一下，看着被她握住的手，說：“但至少你現在不一樣了，你應該往前看。”

“是啊。往前看。”趙鹿放開她的軟手，将相冊收起來，嘆息，“連你也會拒絕那樣的我，我現在心裏終于平衡了。”

“什麽意思？”

“沒什麽。”

相冊壓到了底下的泳衣，趙鹿心念一動，說：“小區樓下有個游泳池，你知道嗎？”

“知道啊。”

趙鹿眨眨眼，問：“你會游泳嗎？”

楊伊喝着面湯，漫不經心：“會啊，怎麽了？”

趙鹿心下一喜：“天氣這麽熱，要不我們去游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