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上帝賜給她一束稻草

自從那日清晨背着老爺子中途放袁時遇下車，這已然是他們仨人一個不成文的約定。

“張叔，今天我們樂隊要排練，晚自習您不用去新宅接我了，樂隊排練到很晚，我就直接在學校留宿，已經都打過招呼了。”時桄翻着大提琴的樂譜，全神貫注記譜，頭也不擡的喃喃道。

“別離那麽近看。”袁時遇一手隔開那張樂譜。

時桄明朗的擡起頭，扭頭沖他哥微笑，黑發逆光，袁時遇收回手，視線看向窗外。

平平淡淡的日子，總會在某一天給生活在當下的人出其不意的刺激。

但是，再刺激也還是比不過袁時遇的突然出現。

把舒萊送到教室門口，時桄去了北三樓的練習室和樂隊的人會合。推門而進，就看見一群人圍着她的座位周圍推推搡搡。

“牧牧？”舒萊驚呼，小跑着擠進去，來不及放書包，就看着牧牧紅着眼眶任人宰割的模樣，側臉那紅腫的一塊着實明顯。

舒萊心急:“你們圍在別人的座位上幹什麽？”

“幹什麽？你問問她自己都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帶頭說話的是班長，陰陽怪氣的看着她。

“不管她做了什麽，你們打人就是不對。”

“她活該被打！”

“班長你別和她們廢話，讓林牧牧把班費交出來，不然就把侖老師叫過來，看她還有什麽話說！”

“舒萊……我……我真的沒有偷咱們班的班費……”林牧牧抽噎的說不出話來，委屈的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來。

舒萊覺得全身的血氣都湧了出來，果然時桄不在，她們便如此放肆，連偷錢這種莫須有的罪名都按在了無辜的牧牧身上。

她淡淡直視所有人，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多的圍觀着，溫和的眼中沒有一絲情緒，輕輕開口:“是我拿的。”

所有的人在望着她。他們眼睛中有戲弄，嘲笑，震驚，不解。

舒萊只是一直看着牧牧，眼中帶着信任的目光，林牧牧滿臉淚水，垂眸，長發擋住臉頰，肩膀抽動。

在舒萊的心裏，這種被人誣陷的無力感，即使生性寬厚，她也不想讓牧牧承擔，從家庭富裕情況來講。

“呵，真是一丘之貉。童舒萊你會為了這個決定而後悔的。”

一群女生瞅着她，笑得誇張得意。

舒萊卻堅持最終的抉擇說道:“我相信牧牧不是那種人，既然是我拿的，明天我會把班費交上。”

“你？就憑你？”班長的臉瞬間氣的發黑，“你爸死了，你自己的生活都負擔不了……喔~這麽一看，倒是我們責怪了牧牧，說不定還真是你偷的呢。”

“舒萊？你快把錢還給他們吧！把事情鬧大了說不定你會被退學……舒萊……”牧牧緊張的勸說。

有那麽一瞬間她恍惚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莫大的陷阱裏，找不到方向。

舒萊笑了，定定的看着林牧牧，她躲閃的目光幾次讓舒萊在心裏替她找了無數的借口。

“童舒萊你這個小賤人，偷了錢，還裝什麽清高菩薩心腸？給臉不要臉！”

“我拿了錢是我的錯，既然都是女孩子，又怎麽可以……說那麽難聽的……髒話。”

“說髒話都是擡舉你！”對方一副要把她吞噬的樣子。

“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舒萊強忍着委屈，笑的極其漂亮。

對方因而惱羞成怒，拽住了舒萊的衣領。

“這是迎接我留級的驚喜嗎。”身後，是平平淡淡，毫無情緒的聲音，還有班級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時遇。”她想微笑的，可，下一秒僵住了嘴角。

袁時遇手中拽着樓層裏那個很久都沒刷過的垃圾桶，他把她護到了身後，挑高了眉，像極了之前在巷口幹架時那副痞樣，碧色的眼睛裏閃過冷冽的光，舉起垃圾桶，二話沒說直接倒扣在班長頭頂。

回頭不屑的對林牧牧說:“袁時桄要是知道你們合起夥來欺負他妹妹，你覺得你還能留在他身邊嗎？”

驚叫聲伴随着尖叫聲好不熱鬧，偶爾還能聽見從男生嘴裏蹦出的贊嘆，所謂的牛逼，酷斃了。

“以後，你們要是再敢欺負童舒萊，袁時桄礙着狗屁紳士風度，估計他不會打你，但我不介意。”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班長，“至于她是不是小偷，用不着你們這群人定奪。”

班長的臉瞬間蒼白，看着舒萊，崩潰的質問:“她……她也是你的妹妹？！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袁時遇冷笑:“不然你是？”

随後拉着舒萊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忍不住伸手觸摸他單薄的背脊，鼻翼掃到少年的襯衫，淡淡的奶香味，這藍白格子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還真挺好看。

“這是去哪？”時遇拉着她出了學校，這算是舒萊第一次逃課，心情有些忐忑，一路上止不住的問東問西。

少年停住步伐，立在刨冰店:“到了，進去吧。”

舒萊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支支吾吾:“這個天吃刨冰？”

店面的牌子上寫着正宗老店，大概是整條街道裏唯一一個在大冬天還開張的冷飲店。

“老板，兩杯x刨冰，多放些糖粒子！”他走過收銀臺對那個憨态可掬的中年男人說道。

“真是稀客，喲，女朋友啊？”老板歪頭看着袁時遇身後默不作聲的舒萊。

刨冰老店的老板極是熱情，像是許久之前便熟識的人，看樣子，時遇經常光顧。

“您的這張嘴還是改不了八卦別人的習慣，把空調度數調高點，怕冷。”袁時遇是習以為常的表情，他脫了外套，毛領大衣挂在座位旁邊，藍白格子的校服很是顯眼。

“小子，逃課出來光顧我這冷清的小店面，實在是三生有幸啊！”老板見怪不怪的樣子同少年開起玩笑。

袁時遇接過舒萊駝色的羽絨服搭在沙發邊上，眯起眼睛，點頭對老板說:“給您賞臉了，這單給我們算免費。”他揮揮手，“您就算不請，我倆也沒錢付賬。”

“大冬天的好不容易來一單生意，原來是攤上個吃霸王餐的。”老板拍拍手，“你們二位慢慢聊，我就不當電燈泡了。”

老板走後，舒萊問:“為什麽咱們在大冬天裏吃刨冰？”

“降火氣。”

“阿？”傻姑娘和對面的少年大眼瞪小眼。

“你多吃點甜的東西。”袁時遇把甜糕推到舒萊跟前。

“我不喜歡吃甜……會生黑牙。”舒萊坦然，一臉無辜的望着他。

“讓你吃，你就吃，哪來那麽多廢話。”袁時遇叉了一塊甜糕，“阿，張嘴。”

舒萊聽話，乖乖張嘴，砸吧兩下，眼睛一睜一閉就咽進去了。

少年一臉寵愛，笑嘻嘻的問道:“怎樣？心情好了沒？”

舒萊張嘴，卻被勺子裏那一大塊的甜糕噎的說不出話來。

袁時遇把剛端上來的刨冰推給她:“常溫的刨冰不容易做，很甜。”

舒萊勉強點頭，使勁吸了一口冰水，憋了嘴，袁時遇見不得這張小臉上一副被欺負的表情，奪過，猛的吸了一口:“沒你表現的那麽難喝死了。”他又推回去。

“你又救了我一回。”她笑起來，牙齒整齊，很是腼腆。

嘬吸管的腦袋擡起來，呼出一口涼氣:“可你不見得和今天一樣幸運。”他看着她的笑，眼中閃過什麽，但卻搖頭，碧綠色的貓眼直視着舒萊，“如果別人欺負你，你絕不能一味地忍讓，你的退縮，只會讓他們更加肆無忌憚。這裏是上海，不是橫沙鄉，如果你不靠自己争取，沒有人會幫你。 ”

“那這次為了什麽？”舒萊小心翼翼地問他，大氣不敢出，“為了什麽才幫我？”

“傻姑娘，能為了什麽，你獨當一面，代人受過，泰然處之，這麽好的姑娘最後要是被揍了，天理何在？”他一只手攪拌着刨冰，把裏面的黃桃都挑出來扔在桌邊的碟子上。

舒萊“哦”了一聲，眼眶紅的跟只兔子一樣。

“要哭了？”少年細長晶瑩的手指夾起一張紙巾遞到她跟前，食指與中指之間還有揮之不去的煙草香。

“不哭。”舒萊抓過紙巾，搖頭，再擡起頭時，只有睫毛上帶着幾粒淚珠，随後聳了聳肩，無所謂的樣子。

真是個堅強的姑娘，少年挑眉，他滿意的舔去唇上的糖粒，拿起手邊的毛領大衣搭在肩膀上，雙手托着下巴，滿意地看着大口挖刨冰的姑娘，思索道：“那天，你說的話，還算不算話？”

“什麽？”舒萊莫名，停下手裏的動作，涼的直哈氣。

“最靠近天堂的地方。”少年伸手，肩膀上耷拉着的兩個袖子被利索的穿好，細長晶瑩的指從袖口插進口袋，動作一氣呵成。

舒萊騰的站起：“算話！我很想去，不說謊。”這雙真摯的大眼睛渴望般的注視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