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上帝賜給她一束稻草

晚上七點鐘的時候，船到了碼頭，已是黃昏。

下船時，他們索性沒有碰見對面艙的兩個姑娘，即使袁時遇一臉無所謂，可舒萊還是覺得若要是打了個照面，免不了尴尬，真是碰見了孟曦，恐怕想把他們撕了的心都有。

海風刮來，帶過一陣海物的腥氣，少年瑟縮的弓着背。沒有外套，幹脆把半張臉都躲進高領淡藍毛衣裏，只露出個紅彤彤的鼻尖。舒萊暗想，眼前的少年明明是個外冷心熱的天蠍座，怎麽活的越發像有精神潔癖的處女座了？

她小跑跟上去，這種只有在海邊才能嗅到的味道，獨一無二的味道，比起什麽限額蛋糕不知好上幾萬倍。

可是……

“快點過來，海腥氣的味道快讓我吐了！”

可是，他讨厭極了。

少年早就鑽進出租車裏，對小跑着的姑娘招手。

如果非要抉擇袁時遇究竟有多讨厭這種味道，也就只是大冬天的不讓開暖風，還把出租車上緊閉的窗戶搖下來，這已然不是最重要的。當出租車開進市中心時，那麽你就會看到連晚餐都無暇顧及的少年用百米沖刺的速度飛馳進入某家商場，在某家男性服裝店裏上演了一場驚心動魄的T臺秀。

為什麽？

現在在問她為什麽？

難道你忘了讨厭吃海鮮的人，連一點海腥氣味都受不了嗎？

所以呢

所以，所以袁時遇受不了渾身的腥氣，拉着她跟瘋子一樣“體育考”并在這個店裏足足待了四十分鐘，不多不少，四十分鐘。

舒萊坐在原地等着試衣間裏的少年，兩位女店員用羨慕的神情看着她，眼睛裏冒着那種一閃一閃的紅心，她嘆了口氣，四十分鐘裏，進進出出總共換了二十幾件衣服。

她有些不懂，白色打底藍色斑點的上衣和白色打底藍色水滴的上衣有什麽區別？可是…… 袁時遇挑來選去，始終徘徊不定，又讓女店員換了好幾套。

縱使舒萊想破腦袋，也看不出來，這兩件衣服穿在袁時遇身上有什麽不同，為何讓這個凡事漠不關心的人反差這麽大。

鏡子前的少年挑選了很久，連他自己都開始不耐煩的時候，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水滴的那套幫我裝起來。”

“先生，請問您身上的這件衣服是穿着還是？”女店員害羞的問道。

“穿着。”他頓了頓，“我需要試一下外面那件紅色的夾克衫。”指着玻璃外面人形模特身上穿着的暗紅色的夾克衫。

女店員易于驚訝，還是又确認了一遍：“先生，您确定要拿這件嗎？”

少年點頭，店員拿着衣服解釋道：“真是抱歉，外面的夾克衫是最後一件了，一般上了年紀的人會買暗色系的衣服。不過……您看這件長袖的皮衣外套怎麽樣？都是紅色的，比夾克衫鮮豔，更适合您。需要試一下嗎？”

舒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少年回頭瞪了舒萊一眼，癟癟嘴，尴尬的說道：“咳，那就這件。”

“從這等我一會。”袁時遇刷完卡，跑了出去，不到十分鐘，他手裏拿着牛皮紙的袋子扔給舒萊:“進去換下來。”

“這裏面，是什麽？”她在歪過頭，看着少年。

“衣服。”他開口，神情閃爍其詞，“快去。”

少年優雅的跨坐在沙發上，背部挺直，翹二郎腿的惡習在他的身上永遠不會出現，雙手自然放在腿邊，不知是不是在左老的熏陶下，養成了軍營裏的習慣。

試衣間裏突然傳來咯咯的笑聲，舒萊穿着紅色的大衣，然而她裏面穿的這件小號的衣服就是之前袁時遇一直糾結的另一件白色打底藍色水滴的毛衫。

舒萊推門而出的一瞬間，少年的眼睛瞬間亮了，興致勃勃地開口 :“還滿意嗎？”

她點點頭“嗯嗯”兩聲，揉了揉鼻子，好像感冒了。

舒萊一向畏寒，身體從小都不太好，在北京過冬天都是使勁兒往身上塞衣服，捂得嚴嚴實實，最好是與空氣零接觸。突然到了上海，風吹在臉上沒有以往在帝都的冷冽刺骨，連羽絨服大棉服都變成了壓箱底的衣服。即使這樣，還是經常感冒。

“難受？”袁時遇騰地站起來，略帶關系的問道，大手已經覆蓋在舒萊的腦袋上，“還好沒發燒。”

少年頓了頓，指節捏了幾下毛呢大衣:“你穿這件冷不冷？”

舒萊笑起來那枚酒窩一淺一深，極是喜人，她微微搖頭，指了指鏡子裏映出來的兩個人說道:“我們的，衣服，真像。”

“情侶衫能不像嗎？”少年看了她一眼，帶了惡劣的玩笑意味，見到舒萊信以為真的樣子，拍拍她的腦袋，“傻子，我們是兄妹，兄妹阿。”

“兄妹……”舒萊先是一愣，原來是她會錯了意，刷地臉紅的更厲害了，“以後，也能，這麽穿？”

“你這麽笨，和你穿同款的衣服是怕你真的走丢了，找的時候，多顯眼。”推她到鏡前，“你瞧，紅紅火火的，和嫁女兒一樣。”

她尴尬的傻笑，岔了話題:“我餓了。”

少年裝作沒察覺到，推波助瀾，笑着開口:“ 走走走，這就走，小祖宗開了金口，我們去了目的地就直接吃飯。”

回到出租車上，少年選擇陪舒萊一起坐在了後面，從背包裏掏出藥盒:“裏面的感冒藥吃三粒，這是水。”他坐在那裏，搖上窗戶，可有可無地望着窗外，碧眸深邃如一潭春水，靜默，內斂。

這條駛向C城的羊腸小道，在雨中夾雜着一片白茫茫翻滾而來。少有的雪景，袁時遇抿嘴，揚起高傲的下巴。在出租車看雪便是這樣的，小小的方塊，好像萬花筒，飛馳而過的景色中，雪花做了背景。

驀地，一個軟軟的東西，輕輕栽倒在他的肩上。

他蹙了眉，只許自己觸碰別人，卻異常厭惡來自他人，帶着親呢暧昧意味的接觸。并非潔癖，惡意，只是心中無條件地排斥。看着昏睡中的舒萊，心底從而默許了這份因藥物的自然反應。

少年轉頭看着窗外飄飄灑灑的雪花，久違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