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信仰的種子(7)
季衡覺得傅憑欄的狀态有點奇怪,但又好像是自己想多了,始終有點不安,“你其實很擔心陳醫生吧?”
“我其實還有些自責。”傅憑欄輕聲道,“其實他剛來醫院的時候,頂多是個善惡分明的小醫生,他一直跟着我,我算他半個師傅,但我除了教會他做手術的經驗外,沒有教他正确處理醫患關系的方法。”
“現在這個世界,人禍尚且不說,天災已經十分頻繁,醫院每天都是人滿為患,願意學醫的人卻越來越少,因為在這種環境之下,壓力實在是太大了,我一個院長都還得是不是做幾天的手術,不是為了別的,也只是幫他們減輕些壓力罷了。”
“平常遇到醫患關系,都是他們自己處理的,陳醫生就是這樣練就了三寸不爛之舌,他對的,他就會毫不留情噴回去,他錯的,他也會堂堂正正認錯,有一說一,我一直覺得在這個世界可以有血有肉的活着,是一種奢侈,我也從不提倡就一味的忍讓,所以我從不多插手。可我今天卻在想,如果我曾經也勸誡他,适度避其鋒芒,是不是今天……”
季衡打斷他道:“可鋒芒棱角不就是一個人最大的特質嗎,我覺得陳醫生也會感謝你,一直讓他在做自己。”
“不過再見到他,你是得告訴他,在喜歡的人面前,要把棱角變軟一點,不然會打一輩子光棍的,再帥也沒有用。”
兩個人都想到陳之妄的毒舌,一起笑了起來。
季衡又道:“而且我說真的,陳醫生今天之所以敢這麽剛,也是因為信賴你,只要你在,他會是一種放松的狀态,傅院長,你任重道遠啊……”
“那沒辦法了。”傅憑欄笑出了聲來,想去衛生間洗把臉清醒一下,“能者多勞。”
“那打算怎麽救陳醫生?”季衡靠坐在床頭上,看了眼窗外,喃喃道:“月亮越來越小了,快到月末月初了應該。”
“你剛才說什麽?”傅憑欄從衛生間走出來,腳步一頓。
“哦。”季衡以為是他剛才沒注意聽,“我問你打算怎麽救陳醫生,這女皇說變态還挺變态的,我們最好早些行動,不然陳醫生只怕兇多吉少了。”
“不是這一句。”傅憑欄走到陽臺的位置,伸手把門打開了,此時正值黃昏過後,天邊的啓明星隐隐若現還不明朗,但是月牙已經斜斜挂了起來,“我知道她為什麽定在明天的婚禮了,明晚的月亮只會更小,那些魔鬼的能力就會更強,光靠茱萸已經鎮壓不住了。”
季衡:“你真的要跟她結婚?她不知道還在打着什麽算盤呢……”
傅憑欄關了門轉身回來,“在艾莉女皇的統治階段,她結束的那天恰好是月初,所以我想,就是明天了。”
傅憑欄将外衣脫下來放在了一旁,拉開被子躺進了床裏,又把季衡那一側也拉開了,“今天早點睡覺,晚上去牢裏探望下陳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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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衡笑着躺進去,“好,我們一起去。”
傅憑欄的眸子在夜裏深不見底,他看了季衡一會兒,放低了聲音,“快睡吧,好好睡一覺,明早我得想辦法安置好你。”
季衡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想問的話到底沒有問出來,“睡覺吧。”
今夜沒有了陳之妄,季衡反倒一下子很不習慣了起來,就好像有個人在這裏,所以很清楚不能夠做什麽,想做的事不能做的事就成了一種隐秘的小心思,或許只是傅憑欄在被子底下無意靠近的動作,都會顯得親昵無比。
現在傅憑欄說睡覺,就真的再也沒有任何動作,如果是以往,季衡睡不着想太多了,會猜測他是怕自己不自在所以克制而守禮,而現在嘛……
季衡輕輕閉上眼睛,放松自己的呼吸,綿長又均勻,兩個人看似都睡得很沉。
大約過了快一個小時左右,季衡已經把羊從一數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又依樣畫葫蘆數了雞鴨鵝,都快把自己催眠催過去了,床另一側的人終于有了動靜。
季衡的眼皮子在黑暗裏顫了顫,他心道:這人可真特麽能忍。
傅憑欄起身的動作很輕,下床後他似乎也有所猶豫,于是又走到季衡這一側俯下身來,“季衡……”聲音又輕又小。
季衡快特麽氣笑了,不想帶我去又怕良心不安是嗎?所以這麽點聲音給我耳朵撓癢癢?
“我叫你了哦,雖然我并不希望你醒來。”傅憑欄的聲音還在繼續,并不在乎季衡聽不聽得到,“我把門從裏面反鎖了,如果我在牢裏被抓,他們應該會想辦法進來,到時會吵醒你,半夜也好,你不用怕,你的那些忠臣肯定會來支援你,如果幸運我回來了,那也就……沒什麽問題了。”
季衡知道傅憑欄對自己一向是帶着點放縱的意味,卻也沒有這樣聽他溫柔得說過話,一時間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在做夢。
傅憑欄說完自己都有點想笑,怎麽真弄得生死離別似的,“不過剛才的那些都沒什麽可能其實,我如果都被抓住了,這游戲就沒人能玩得過了,我抓緊時間去了,你多睡會兒好了。”說完給季衡掖了掖被角。
轉身要走的時候,感覺有東西扯住了自己的袖子,一低頭,對上季衡清明的目光,“你居然真的想丢下我。”季衡控訴道。
傅憑欄:“……”
傅憑欄:“你……什麽時候醒的?”
“唔。”季衡掀開被子跳下床,語氣帶着幾分得意洋洋,“在你安排身後事的時候。”
傅憑欄看着他,又擡頭望望天花板,覺得自己真是百密一疏,“我自戀的以為自己站在金字塔的頂端,沒想到你就是我金字塔頂的那一塊磚。”
季衡伸出拳頭晃了晃,“雖然我打不過你,但你得知道,現在想甩掉我是來不及了,如果我是拖後腿的,我會自覺躲到一邊。”季衡指了指外面,“它們出來還有一會兒呢。”
“所以現在去剛剛好。”傅憑欄說完,走到了陽臺邊上,回頭朝季衡伸出了手,掌心朝上,“來啊,我的國王陛下。”
又來了。
季衡笑了笑,站得筆直,然後擡着下巴伸出了自己的手,“我有點暈車,麻煩你開得穩點。”
“沒問題的。”傅憑欄說完,手一收,搭在了季衡的腰上,兩人直接跳了下去。
皇宮裏有兩處關押犯人的地方,一個在教堂旁邊,那裏面是真正犯了事而被□□起來的人,但孩子們最近被關押的地方卻不在這裏,季衡和傅憑欄特地觀察過,方向不在一條線上。
他們按照大致方向,找到了一處不太起眼的建築,看起來只是一個防禦用的哨崗之類的,但外面卻有四個士兵把守着,還不時有巡邏的路過。
等到有人換班的時候,就會有一隊人從裏面出來,十個左右,根本不是這間小屋子能裝得下的。
果然是有地牢,想來本是這皇宮的禁地。
傅憑欄和季衡又在外面逗留了會兒,趁着他們這次換班正在房屋外圍的一側開着小會,兩個人抓緊溜了進去。
房間裏面空空蕩蕩一無所有,正中間的木質地板上有一道門的形狀,傅憑欄直接用手打開了,底下是一階階的臺階,拐角或者是地牢入口的地方,有燭光在亮着,影影綽綽的。
确定了底下入口處沒有多餘的士兵把守,兩個人趕緊跳了下去,傅憑欄斷後把頂上的門又給合上了。
季衡轉身,輕聲道,“那一會兒出來的時候……”
傅憑欄态度很剛:“直接打就是了,難不成我還忍到明天的婚禮?”他看了兩眼季衡,“這個儀式對我還是很重要的,我只能……”
季衡臉又不争氣的紅了,把手背抵在嘴邊,輕微得咳了兩聲。
傅憑欄斂了嘴邊的笑容,和季衡往裏面走,他們一出現,地牢還是引起了小小的騷動,但這些騷動僅僅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這裏面關着的人……看起來生存欲很低。
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地找到了陳之妄,正在五花大綁還被堵住了嘴巴的陳之妄,拼命用眼神在傳達着什麽。
傅憑欄一個錘子下去,鎖就應聲開了。
這種程度……
傅憑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而季衡的第六感又開始蹦跶了起來,兩個人都愣了一下,轉頭看了彼此一眼,然後再看向牢裏的陳之妄,陳之妄頭都快給晃掉了,兩人終于順着他眼神看向了身後。
拐彎處的光明顯比他們之前經過的時候亮了很多,兩個人一轉身,光跟着動了動,季衡就是眨了下眼睛,就發現眼前多了許多人,數量遠比他們剛才在門外面看到的那些人還要多。
這是……陷阱?
季衡猜到了如此,傅憑欄當然也想到了兩個人沒時間再做更多的交流,立馬掏出了家夥來,但是這裏空間太小了,兩個人發揮起來也很費事。
傅憑欄吸引了大片的火力,季衡立刻反身進入陳之妄的牢房裏,給他松綁.打架季衡不行,他只能抓緊把陳醫生放出去,讓陳醫生去幫傅憑欄。
但他拿出剪刀,發現這些繩子神他麽跟鐵一樣,他又換了鐮刀,也是使不上勁,陳之妄又“唔唔唔”幾聲,季衡趕緊把他堵嘴的東西拿掉了。
陳之妄喊道:“外面火把,直接拿火燒,這繩子不是普通的繩子。”
季衡又飛快跑出去,剛跑出去就停住了腳步,因為他恰好看到傅憑欄靠在一間牢房的欄杆上,正看着自己時,季衡只來得及說“小心”,就眼睜睜看着傅憑欄背後的牢房裏,一只手從裏面伸出來,将一只針管刺向了傅憑欄。
前後夾擊,無處躲避。
季衡沖了上去,傅憑欄也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看了季衡兩眼,在藥物作用下暈了過去。
季衡沖到傅憑欄身邊,看到了背後那間牢房裏的人時,忽然也不覺得意外了,就是獵戶裏的那個總管。
總管這時候拍拍手笑道:“就知道你們倆有問題。”
他剛說完話,季衡就覺得自己的下巴被人用力擡了起來,下巴被人扭着強硬得轉了個方向,迫使季衡仰頭看着面前人的目光。
女皇目光裏都快直接射刀子了,陰恻恻得看着季衡,手上的力道還在加重着,“就憑你,也想跟我搶男人?”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季衡只希望傅憑欄能好過一點,也慶幸自己此刻還戴着帽子,臉上還留有白天的小胡子,“對不起,是他太美好了,我忍不住,對不起。”說完低下了頭。
女皇正在氣頭上,懷有恨意地盯着季衡的頭頂看了一會兒,“既然你這麽愛他,那我偏要留着你,親眼看着我和他明天舉行的婚禮,我還要讓你親眼看看他和我在一起怎麽快樂!”
這時才氣憤地看向已經昏迷的傅憑欄,微微搖了下頭,“可惜了這副皮相,好端端的腦子進水了。”
“倒是你。”女皇對牢房裏的總管說,“我沒看錯你,委屈你了這兩天,今晚好好休息下,還有的你要忙,無論如何,明天的婚禮不能出半點意外,我會在婚禮之前,跟剩下的孩子們玩完最後一輪的游戲。”
這話一說完,總管的臉色也微微變了變,那剩下的玩家裏,除了司琪兩個,就都是他們獵戶的人。
“提前恭祝尊敬的女皇陛下,新婚快樂!”他單膝跪了下去,給女皇行了一個禮。
季衡被人拖着關進了旁邊的空牢房裏,和陳之妄位置相鄰,而傅憑欄當然是被帶走了。
陳之妄嘆了口氣,“我一開始就是想提醒你們,提防有陷阱,唉,都怪我,如果早上我沒有挑釁女皇,現在我們三個就在商量着明天怎麽大鬧婚禮了,管他什麽皇儲不皇儲的,爺爺不喜歡受這麽憋屈的罪。”
季衡現在心情才是真的複雜,他在擔心傅憑欄的處境,就怕變态的女皇對他用什麽私刑,不過很快一想應該不會,明天是他們的婚禮,女皇再變态也是個女人,是個要面子的女人,不會想讓更多人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居然有了別的人,還想逃婚的。
所以……他應該不會受到這麽嚴厲的懲罰。
季衡想通之後,剛要安慰陳醫生,就聽自己右側傳來了怯生生的聲音:“對不起,都是我害的,哥哥如果不是為了幫我搶回盆底的标簽,也不會跟那些人打架了,也就不會有之後的事,都是我的錯,我太弱了。”
“诶?”陳之妄煩躁地提了口氣,“你別哭了行嗎,你一哭我更煩了。”
“嗯。”小男孩擦了把眼淚,重新靠坐在牢房的牆角裏,“我不哭了,但是我想我哥哥了。”
他剛說完,季衡又聽到自己對面的方向來了一句,“弟弟……我在這裏。”
“哥哥!”路易斯驚喜道。
季衡乍一聽這個哥哥的聲音有點耳熟,都顧不上驚訝這路易斯的哥哥還活着,正想着呢,旁邊陳醫生先反應了過來,“呸,你這個狗東西,我還以為你落地就被淘汰了呢,結果你在這地牢裏一直貓着?”
想想路易斯從一開始就說他哥哥是早幾批進皇宮的,本來都以為死了。
哥哥的話,那還真的是……一開始就在牢房裏了,季衡莫名被戳中了笑點,心情忽然不那麽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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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