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和好之後
和好後的日子如故, 許西元認真做好蘇州百姓的好大夫, 有時也會休診半日。休診的日子多是被吳七郎帶着出門玩耍, 騎馬泛舟登高冶游。
白素貞不去拘她, 由得她信馬由缰,哪怕幾度踏足妓館, 她都只吩咐小二黑在樓下候着。小青對許西元時時出游頗有微詞,一想到許西元在家與白素貞朝夕相處時間越多, 白素貞道心越不堅定也就做了罷。加上吳七郎托許西元帶酒給她喝, 她也就不那麽反感許西元被他們帶壞了。偶爾想到許西元在外頭結識其他妖妖怪怪的, 心裏有些複雜。她出言試探白素貞,白素貞不見得不快, 亦不見得愉快, 眉目間總有三分茫然,反問她說,如若不然又當怎樣?
又能怎樣?
如她所想, 許西元是自由的。
所幸許西元玩得愉快,也知分寸, 喝酒暢快了, 也不會三更半夜回家。幾次之後, 同他們一起玩耍的郎君們都曉得,許大夫家中有個懷孕的妻子,她一出現不需要特別聲明,衆人皆會代言說,許大夫須得早走, 許大夫不可飲酒太過,免得酒氣沖撞了妻子。若有新加入的大官人不欲讓她離開,也有人跳出來說,許大夫護妻心切,要是不讓她回家,她定是跳樓也要走的。
之後便是一陣哄笑。
新加入的大官人一定會問,此話怎講。
那人又會解釋:前幾日,妓館裏,衆人飲酒甚快,許大夫忽道一聲不好,原是歸家的時辰到了。彼時有一位王姓官人,怪她掃興,不肯讓她回家,趁着酒意幾人堵住了樓梯。許大夫幾次闖不出去,生生從二樓跳了下去,幸而樓下有保安堂夥計接着,否則許大夫多是要摔斷腿的。
聞者皆拍案大笑。他們本有嘲笑之意,然而許西元坦蕩,一副你笑得有理你笑得對,老子就是妻管嚴要回家的樣子,倒叫那一票花天酒地的大官人無趣起來。
與吳七郎來往的多是蘇州城裏的公子哥,也有不少花妖木怪混雜其中。偶爾吳九娘與其他幾個小娘子也會一同出游,不知是否狐媚天性,那幾個小娘子與公子哥們調笑起來不遜色于任何妓人。而吳九娘不與那些富家子弟言笑,一來二去許西元看的明白,吳九娘到時,多是沒有凡人子弟在場的。有時臨時遇上些公子哥,吳九娘當即掩上面容,面紗的臉比那千年寒冰還要冷上三分,全無那日在保安堂與許西元說笑的風姿。
而那些公子哥們見到吳九娘多有些懼怕,不知是否曾在她手上吃過癟。吳九娘的詞鋒淩厲,百無禁忌,與你說笑時便是說笑,拿話噎你時,甭管你是什麽人,照樣給她噎個半死。當然這是對于公子哥而言。許西元是現代人,嘲笑過的人比走過的橋還多,又是女人,極懂得如何與這樣的吳九娘相處,是以吳九娘照拂她多一些,那些公子哥們玩的游戲,許西元一竅不通,吳九娘總将訣竅相告。
公子哥們見許西元如此,時常與她玩笑,要送自己的姬妾給她。時下裏,将自己的姬妾轉賣轉送是至平常不過的一樁事情。就連那個寫”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蘇東坡,谪官時照樣把自己的侍妾都送給別人。有幾個促狹的特意将要送出的姬妾帶在身邊,讓她們對着許西元投懷送抱。再看許西元一副被吓到的樣子,衆人大笑不已。有幾個姬妾如主人一般言笑不止,有幾個面露苦澀之意。到最後,無論是哪個姬妾,終逃脫不了被随意處置的命運,哪怕接手的無一是許西元。
許西元不懂這些,乍一聽聞,結結實實吓一大跳,其後難免物傷其類,為那些被物化的姬妾不值。因這些原因,漸漸的,也不熱衷于出門交友。
白素貞瞧着奇怪,小青譏諷她,“喲,許大官人,今兒不出門啦。”
自打睡床之後,許西元脾氣格外好,“回青娘子的話,今兒不出門。”
“欠了情債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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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
“欠了錢債不曾?”
“也不曾。”
“那怎的息了浪蕩的心,安心蹲在這保安堂裏?”
“厭倦了。”許西元說,她厭倦了,厭倦了公子哥們無聊的話題,她跟不上的時新玩意。她原以為他們談風月,豈知更多的是無邊。朝廷中一部分人力主北伐,另一部分人偏安一方,圖這安逸,連帶着那些人的子孫,醉生夢死起來,變本加厲的狎玩嬉戲。她不懂吳七郎和那幾個花妖木怪會與他們混得這樣好,不,也許并不好,就像吳九娘對待那些人的态度一樣,吳七郎看在眼裏從來不說,他們并不曲意迎合。
白素貞從不阻攔奉勸,許西元遠較許仙有主張,她貪愛這繁花錦簇的生活,她由得她去,她如今厭倦了這般,她亦由得她,許西元從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她只怕她在外頭受了委屈,夜裏特意問她,可是受了氣。
許西元邊替她按摩腳踝邊說,不曾,她見不慣那些人随意出讓女性,也不喜那些人的風花雪月猥瑣事。她已見識到保安堂外的一隅,足矣。
随着肚子日漸顯懷,白素貞時常會覺得疲倦,有時雙足水腫,每天晚上只要許西元不出門,便會替她按摩。起先白素貞不好意思,但盛情難卻,許西元再三要求,便由得她去。被她捏着玉足,她總羞怯難當,身體的某處亦時常有難以言喻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可細想,一旦細細琢磨,怕是連日來的隐忍着的某些東西澎湃而出。她對自己的這種感覺十分不解,明明想好了安然度過這段日子,明明把一些隔閡說開了,默認讓許西元自行發展尋找友人,若是能找到一二知心的更好,為何心裏還會有漣漪。
她心裏難安,陰陽已亂,無奈之下只得求助于觀音菩薩。
自她大道初成,求助菩薩指點成仙之路後,觀音菩薩總在需要的時候予她指點。
一如今日,她沐浴焚香,求問菩薩,該當何去何從。
菩薩開示,一字記之曰心。
她拜謝菩薩,心中的陰霾并未随之驅散。因她着實不明白已為人婦人母的自己為何會對許西元産生這樣難舍的感情,若說日久生情,她與許西元相處時日算不得長,間中又有各式意外發生。這問題早前與許西元一夜缱绻前就已萌生,而今似乎更難以解答。若說是那一夜纏綿的作用,可自說開之後原本羞羞答答有勾搭之意的許西元看她時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樣,她都不知是喜還是失落。
然而白素貞自問是天底下最能吃苦最能隐忍之人,她能忍受千百年來枯燥的修行,何以不能忍耐這日漸鋒利的情絲。
“娘子娘子~~白素貞~~~”
一年三節,中秋是尤其重要的節日。許西元同白素貞商量,是否要寫信給許仙的姐姐姐夫。可是白素貞恍恍惚惚,神游天外,她一連喚她都沒有反應。反倒是叫她白素貞時,才回了魂來。
這時代的人都不作興以姓名稱呼,尤其是親近的人之間,白素貞偶爾聽許西元叫她名字時,總有一種說不來的意味。
“發什麽呆,我問你要不要寫信給你家許仙的姐姐姐夫報平安呢。”
“什麽我家?他魂在地府。”乍然回神,白素貞脫口而出道。
許西元一愣,笑了出來。
“這幾日我已在安排往臨安他姐姐姐夫家送禮,有你的書信,自然更好不過。”
“再過幾個月,你就要臨盆,我們是否要搬回臨安許仙的姐姐姐夫家,這樣,你和孩子也有人照顧。我是生手,對此一竅不通,再說……”再說要是白素貞生完孩子拍拍屁股走了,她要怎麽照顧孩子?是否意願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好又是另外一回事。
白素貞聽懂她的欲言又止,有些軟弱的把腦袋擱在她的肩上,這大概是兩人這些時日以來最親近的姿态。
香軟的呼吸貼在許西元的頸脖處,帶出一陣悸動,許西元的心一顫,連帶身體随之一動。
“那你呢。”白素貞問她,那你呢。她一手按在她的胸口,能感覺到她加速跳動的心髒。
“我也不曉得,要不,幹脆出家?”許西元笑一笑說道,“以後再說吧,時間還早。現在賺的銀子夠去臨安重開一家醫館,我在信裏提一提,讓他們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店面。”
她說的輕松,白素貞氣悶地問道:“西元,我一直不曾問你,可是不喜歡這個孩子。”
“怎麽會。我占了許仙的皮囊,當然要問他守好妻子、孩子,還有這家業,是不是?”
“只是因為這個?”白素貞澀然,張口咬在她的頸上。
不妨白素貞會突然這般,許西元嘶的一聲吃痛道:“姑奶奶,你這是做什麽。這孩子可是你的親娃,我哪裏會不喜歡。在故事裏,要是你被老禿驢關進了雷峰塔,可是要靠他劈山救母,阿呸,不對,靠他哭塔救母呢。”
“對不住,近來我心情時好時壞……弄疼了你?”
白素貞的聲音裏有一點點撒嬌的意味,許西元忙道:“沒事沒事,懷孕确實會使荷爾蒙紊亂,你情緒上上下下的再正常不過。”她動了動身子其實是想要走開的,好不容易控制好了皮囊,收拾了暗自懷春的小心思,白素貞突如其來的親昵讓她渾身不自在。
難道放置妥當的相見歡又被放出來禍害人了?
微涼的舌尖碰觸着齧咬之處,許西元整個人緊繃起來,她扶住白素貞的腰身,理智仍在掙紮,是把她推開少許呢還是把她推開少許呢。直到她的嘴唇被白素貞微微濕潤的嘴唇貼上。
作者有話要說: 西元:娘子中毒了?
白:滾
還有一更晚上回家寫完更。
不要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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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