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實話 (2)

知道,很多藝術家的靈感,都源自于大自然,所以這裏的醫生們也相信,自然能給予抑郁症患者們,擊敗內心黑暗的力量。”

又穿過一片矮蘋果林,終于看見那角落裏的紅頂的小房子。

三厭停下腳步:“蔓子就住裏面,你進去找她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田一笙道:“謝謝你帶我進來。”

三厭眸光陳懇:“應該是我謝謝你,謝謝你能選擇來這裏。蔓子她真的,很需要你。”

田一笙搖頭:“我愛她,我也需要她。”

三厭斂眸,忽然道:“其實你跟我們不是一類人,我不是指家世,單指性格和靈魂,我跟蔓子都屬于人格偏激而又瘋狂的那一類人,但你是正常人。所以,蔓子的需要跟你的需要,其實是兩回事,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對于蔓子的意義,等同于光明。”

田一笙眼眶濕潤:“我現在明白了。”

“嗯。”三厭微笑,“快進去吧,她很想你。”

“雁子。”田一笙叫住她,“你的前妻對于你來說,也有那麽重要的意義嗎?”

三厭眸光微沉,勾唇笑了笑:“她已經死了,什麽意義,都不重要了……”

說完,她轉過身,徑直離開。

她仍舊是一身寬松的麻衣闊褲,夜風輕輕吹過,衣料嘩嘩翩飛,勾出她瘦削的高挑身形,她獨自穿過果園,已經暗淡的夕陽光芒淺淡落下,照得她背影寂寥。

有那麽一瞬間,田一笙也萌生出了一種給她找一個伴侶的沖動,如同莫羽辰之前所做的事情一樣。

人,不能一直這樣孤獨存世。

目送三厭走遠,田一笙腳步輕輕的推開了虛掩的房屋門。

入目的是一個幹淨的客廳,只有一張滕桌和兩把小椅子,邊上是簡單的水泥臺階,沿着臺階往上,便是二樓的卧室。

陸蔓子,就蜷縮在單人床裏,背對着田一笙,正在熟睡。

她身上搭着薄被,蒙得她身形更是消瘦,後背弓起,伶仃的後肋骨清晰可見。

田一笙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她靜靜在床邊坐下,垂眸看着陸蔓子蒼白的側臉。

頭發很短,沒有遮擋,臉上也沒有半點粉底妝容,憔悴的肌膚,拉松的眼角以及濃重的烏青,盡數歷歷。

田一笙用力的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陸蔓子原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病得如此厲害。

她承受的痛,別人轉述不出十分之一,田一笙親眼看見的,更只是皮毛而已。

那些內心的痛,靈魂的傷,有多重,有多濃,只有經歷的人,自己才清楚。

田一笙竭力忍耐,卻還是發出了輕輕的啜泣聲。

陸蔓子登時動了動身體,翻身,睜開了眼睑。

田一笙吸吸鼻子,忍住眼淚,露出笑容:“阿蔓……”

陸蔓子卻就那麽睜着眼皮,平靜無聲的看着她,像是一潭沒有生機的水。

田一笙還是沒忍住滾滾淚水,顫抖着手指,去觸碰陸蔓子的臉。

可陸蔓子卻往後一躲,然後坐起身來,往後靠在牆壁上,盯着田一笙,慢慢露出蒼白的笑容。

她說:“你來啦?”

田一笙微怔,陸蔓子這個狀況,很不對。

“今天戴麗雅醫生給我換了一種藥,特別苦,但我還是很配合的吃了。”她一眨不眨的絮叨說起來,“下午雁子叫我出去摘藍莓,我本來不想動的,但我也去了。因為我不能一直發呆,那樣對我的病情不好……甜甜,我是不是很乖?”

田一笙明白了,陸蔓子以為,她是幻覺。

她的精神病性抑郁,會有妄想和幻覺的症狀。

“阿蔓,我是真的來了……”田一笙想抓陸蔓子的手,還是被躲開了。

“你別碰我好不好?”她蜷起雙腿,縮着身體,可憐而憔悴,“你一碰我,幻覺就不真實了……”

“阿蔓!”田一笙猛然失控,撲過去用力将陸蔓子抱住,“我不是幻覺,我是真的,我來陪你了。”

那體溫如此真實,猶如滾燙的烙鐵,灼燒得陸蔓子渾身劇烈一顫,手指大力掐住了田一笙的腰。

田一笙握住她瘦削的手腕,拉着她的手觸碰自己的臉頰。

“你摸摸我,我是真的。”

陸蔓子撐大了眼睛,指腹順着田一笙側臉,寸寸撫摸。

肌膚溫軟鮮活,不是虛無的幻覺。

“甜甜……”她喃喃叫了一聲之後,又猛然推開她往後縮,側過臉,想藏起自己憔悴狼狽,皺眉道,“你怎麽來了?快出去,我現在、現在不能見你。”

田一笙拉住她的手臂,重新将她緊緊抱進懷裏。

“沒關系的,阿蔓。我愛你,你的所有,好的壞的,美的醜的,我全都愛。”

陸蔓子掙紮了幾下,最終還是将臉頰埋進那日思夜念的懷裏,哽咽低語道:“可我有病……甜甜,我有病……”

田一笙捧住她的臉,垂眸,認真而虔誠的盯着她慌張難過的眼睛:“阿蔓,你不是有病,你是生病了。你會好起來的,我會一直陪着你,再也不分開。”

☆、你好

屋子只有一盞暖黃色的壁燈, 光線清線, 卻很柔和。

田一笙跟陸蔓子抱在一起, 躺在床上說話。

陸蔓子聽, 田一笙說。

講她第一次出國,路上發生的各種事情, 見到的各種新鮮,還有……這些天, 這一路, 她對她的思念。

“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 我去接你。”陸蔓子開口。

田一笙仰起臉來:“給你驚喜啊。”

她輕撫陸蔓子側臉:“你為我做過那麽多事情,我卻什麽都沒能為你做……”

陸蔓子握住她的手, 用力抵住她額頭:“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麽, 留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田一笙抱着陸蔓子,緊閉着眼睑, 卻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虧欠了陸蔓子太多感情,這些東西, 用她一輩子, 也不夠還。

“你哭什麽?”陸蔓子擁住她後背, “別哭。”

田一笙嗚嗚搖頭,止不住那些奔湧的眼淚。

“我到底要多幸運,才能得到你這麽多的愛?”

陸蔓子捧住她的臉,指腹擦掉她臉頰的眼淚,親吻她濕潤的眼尾和唇角。

“是我幸運, 感情如此偏激,卻還能得到你的回應。”

不是所有的愛情,付出就能得到回報,這世上有太多人,傾盡一生之赤誠,也得不到所愛之人的半分回應。

感情就是這麽不公平的一回事。

所以與其講公平,不如拼幸運。

能有所愛之人,所愛之人也愛你,便是一生最大的幸運。

田一笙是幸運之人,陸蔓子,也是。

從國內到國外,十幾個小時的奔波,田一笙累極,與陸蔓子說着話,就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陸蔓子卻毫無睡意。

抑郁症讓她常年失眠,剛剛會睡着,也只是因為吃了藥。

她想去找三厭說幾句話,又怕一松手,田一笙就不會不見,猶豫半夜,最終抱着田一笙,直到了天明。

這裏的護工每天早上都會準時叫病人們起床,然後陪同去森林裏散步。

但陸蔓子對應的護工比較特殊,是三厭。

三厭知道田一笙來了,兩人多半會起晚,特地晚了幾個小時過來,但田一笙還沒醒。

為了防止意外情況,這裏的卧室門都不帶鎖,并且門板上還帶有一扇玻璃小窗,所以三厭一眼便能看見裏面的情況。

陸蔓子也瞧見她了,兩人對視了一眼。

三厭沖陸蔓子招招手,示意她出來說話。

陸蔓子搖頭拒絕,接着抱着田一笙不松手。

三厭嘆了口氣,幹脆利落的一把将房門推開了,門板輕撞牆壁,發出不小的聲音。

田一笙身體一抖,從夢中醒來。

陸蔓子皺眉,十分不悅的瞪着三厭。

三厭指着牆壁上的挂鐘:“你吃藥的時間到了!”

現在已經九點過。

田一笙揉揉眼睛,想起三厭昨天介紹說,住這裏的人每天早上六點半就會起床,吃藥後散步,再接受相應的治療和心裏輔導。

現在都這麽晚了,那她肯定耽誤了陸蔓子的治療。

趕緊下床說:“抱歉阿蔓,我睡過了……”

陸蔓子拉住她的手:“沒事。”

田一笙垂眸瞧着她,不知道怎麽的,忽然想親陸蔓子,便俯身去淺啄了一口她的嘴唇。

三厭側開視線,将裝藥的塑料小盒放在書桌上:“你們真是夠了啊,趕緊洗漱,吃藥吃早餐。”

田一笙臉上發熱,忙說:“我先去洗漱。”

浴室就在房間的裏側,她前腳往裏走,陸蔓子就接踵跟了過去,伸手住勾田一笙的手指。

“嗯,怎麽了?”田一笙回頭瞧她。

陸蔓子搖頭:“一起。”

三厭在一旁道:“別一起了,蔓子,你趕緊來吃藥。”

田一笙也道:“對,你快去吃藥,我去洗漱……”

陸蔓子很倔強的不松手:“就要一起。”

田一笙別扭道:“可我還要上廁所,你別一起了……”

多尴尬。

陸蔓子還是不情願松手,田一笙推着她的後背:“你先吃藥,等你吃完,我們就一起洗臉,好不好?”

她這才松開了手指。

田一笙趕緊進了洗手間。

陸蔓子盯着她關上的浴室門,眼睛一眨也不眨,兩秒之後,她擡腳往浴室追。

三厭趕緊按住她肩膀:“你別擔心,她不會走的,讓人家先安安心心上個廁所。來,把藥吃了。”

陸蔓子接過那一盒藥丸,就着涼水,胡亂兩口咽下,然後不安的又盯着浴室門。

三厭抓住她的手臂,低聲說:“放輕松一點,你這樣,小心吓到小甜甜。”

陸蔓子回了一點理智,皺眉問到:“她要過來的事情,你怎麽不告訴我?她一個人走這麽遠,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三厭嘆氣說:“莊姨安排了人,一路跟着她呢。”

陸蔓子皺眉沒說話。

三厭又說:“你母親出手,可比我嚴謹利落得多。”

陸蔓子還是沒接話。

浴室那邊正好傳來馬桶沖水的聲音,陸蔓子蹭的站起身,大步走過去敲門問:“洗臉嗎?”

田一笙拉開門,陸蔓子立即擠了進去,牽住田一笙的手。

浴室也很幹淨,洗漱臺上只有牙膏和簡單的水乳。

“有沒有多的牙刷?”田一笙問。

陸蔓子回身,探頭出浴室喊道:“雁子,牙刷。”

三厭道:“我去找。”

她往樓下走去。

田一笙用冷水簡單漱口,邊問陸蔓子:“早餐是我做還是怎麽?時間也不早了,你上午的治療,還來得及嗎?”

陸蔓子一頓,道:“等我。”

她走出浴室,推開窗戶,外面正對着的是果園,三厭剛走到果園門口,陸蔓子開口一喊:“雁子!”

三厭回頭:“怎麽了?”

陸蔓子高冷兩個字:“早飯。”

說完就嘩啦關上窗戶。

三厭:“……彳亍口巴。”

洗漱完等早飯的時候,田一笙大概收拾了一下行李。

這邊靠牆僅有一個兩開門的衣櫃,裏面空蕩蕩的放了兩套衣服和幾雙襪子,田一笙的東西一填進去,反而滿當起來。

陸蔓子口香糖似的黏上來,抱着田一笙的腰,看着櫃子,突兀的來了一個字:“好。”

田一笙茫然道:“嗯?什麽好?”

陸蔓子道:“你好。”

田一笙回身圈住她的脖子,笑道:“你也好。”

三厭送了簡單的早餐過來,還帶齊了田一笙的洗漱用品。

吃過早餐之後,陸蔓子要去見她主治醫生。

治療的大樓在教堂後面,是一棟白色的三層樓房子,戴麗雅醫生辦公室在三樓,有一扇向陽的巨大窗戶,光線明亮,桌子上插着新鮮的百合花。

戴麗雅就坐在辦工桌後,紅色頭發,幹淨利落的挽起,碧藍的眼睛,很是徹亮。

田一笙本不打算跟陸蔓子進辦公室的,可陸蔓子牽着她不松手,只能硬着頭皮一起進去。

戴麗雅見到她,吃驚挑眉,雖然用的英語,但田一笙還是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她竟然知道田一笙。

陸蔓子用英語回了她一個yes,戴麗雅展唇一笑,用生疏的中文,對田一笙明朗道:“你好。”

“你好。”田一笙笑着回。

陸蔓子跟戴麗雅的交流全用的英語,而且大多都是田一笙沒聽過的單詞,完全不知道她們都聊了些什麽。

除了最後,戴麗雅特地對着田一笙說的那一句。

她問她能不能跟田一笙單獨聊聊。

田一笙還沒回話,陸蔓子就立即回了一個NO。

戴麗雅無奈的笑了笑道:“OK。”

陸蔓子牽着田一笙,很快從辦公室裏離開。

“你為什麽不讓我跟你醫生單獨聊?”

其實田一笙還挺想跟戴麗雅聊聊的,可以更清楚的了解陸蔓子的病情。

陸蔓子默了兩秒,回道:“你聽不懂。”

田一笙:“……”

雖然的确是這樣,但就這麽說出來,好打擊人……

回房子時,又經過了一片菜地,田一笙瞧見裏面有熟透的紅番茄,便說:“中午我們吃番茄面好不好?我給你做。”

陸蔓子望着那片番茄地,神色遺憾:“做不了,房子沒有廚房。”

“啊……”田一笙也倍感遺憾,她還打算在這裏大展廚藝,好好照顧陸蔓子的一日三餐呢。

結果連廚房都沒有。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沉浸在遺憾裏,沒再說話。

紅頂小屋雖然有兩層樓,但面積并不大,一樓僅有一個客廳,二樓僅有一個卧室,簡單得不能再簡單,連門口的小院子,都比房子大。

田一笙瞅了瞅一目了然的院子和房子,忽然想到:“沒有廚房,那我們可以自己搭一個啊。”

她激動的挽住陸蔓子的手道:“就在大門外,搭一個小棚子,下面自己砌一個土竈,加一口鍋,就能做飯了!就是不知道這裏允許不允許。”

陸蔓子眼底漸漸漾出明媚的笑:“會允許的。”

作者有話要說: 結局的味道,你們嗅到了嗎

☆、生活

搭竈的事情果真允許了, 那天下午兩個人動工了。

鍋是三厭從山下村裏買的, 一口嶄新的平底鍋, 還帶了全套的餐具和基本的調料, 泥土是田一笙跟陸蔓子從菜地裏挖出來的。

兩個人以前都沒弄過這個,前面幾次都做失敗了, 真正搭好,是在第三天。

那天晚上, 田一笙跟陸蔓子終于吃到了番茄意大利面, 這邊只有意大利面, 國內吃慣那種面條,得自己用面粉搓。

陸蔓子每次吃完藥之後都會犯困, 之前田一笙不知道, 她自己也忍着,吃了藥也要跟着田一笙跑東跑西,然後偷偷的打哈欠。

後來田一笙知曉了, 就特地陪着陸蔓子去小睡。

她晚上總是睡不安穩,不是半夜醒就是清晨早醒。

吃完藥那段時間, 陸蔓子入睡特別快, 而且會有一小段時間的深度睡眠, 三厭就在那個時候,把田一笙偷偷叫了出去,去見戴麗雅醫生,由三厭做翻譯,專業而清楚的給田一笙講了陸蔓子的病況。

陸蔓子早期是由壓力引起的非憂郁型抑郁, 因為身體與情感的雙重創傷,發展成了後期的嚴重精神病性抑郁。

她是在煤氣自殺搶救回來之後,開始出現了抑郁症裏比較罕見的幻覺和妄想,而且至今不能明确的确定自殺的理由。

抑郁症這種病況,貼近一點說,就像是梨子腐爛的過程,從外表看,好像很正常,但切開一看裏面,早已經被細菌腐蝕空了。

至于她半年前狀況突然變好,要感謝三厭的開導。

戴麗雅說到這裏的時候,聳肩一笑,望着三厭道:“至于她們說了什麽,我也不知道,全都不肯告訴我。”

三厭回了一個笑容,并沒有翻譯這句話,但田一笙還是磕磕巴巴的大概聽懂了。

不過她現在已經不介意三厭跟陸蔓子過去那些小算計了,比起陸蔓子這五年受的苦,那一點欺騙,根本不算什麽。

說完病情之後,戴麗雅又說起來了比較羞恥的事情……關于上床。

抑郁症病人本身就會性.欲下降,再加上各類藥物和物理治療的副作用,陸蔓子現在變相的患有比較嚴重的性.冷淡,她的身體本身缺乏欲.望和回應,這種情況還會一直持續到她徹底斷藥之後的數個月。

所以這方便的事情,目前就要委屈一下田一笙了。

田一笙紅着臉搖搖頭:“沒、沒關系的。”

戴麗雅笑着點點頭:“你能理解這個真的是太好了。再有就是抑郁症病人的心情會突然低落,有時候會是因為一件小事,但更多的時候,是完全沒有理由的,早上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低落的情緒就如影子般尾随而來,這種糟糕的心情在早上最為嚴重。所以你平時要多關注,多陪伴,多引導,多帶她接觸自然和社會。最後還有一個建議就是,讓她在生活裏找到意義,這對于她充滿希望的活着,很重要。”

田一笙一一記下。

七零八碎聊了一堆,不知不覺就說了一個多小時,田一笙怕陸蔓子醒了找不到她,匆匆結束了談話。

回到紅頂小房時,裏面還是靜悄悄的,田一笙放輕腳步上樓。本以為陸蔓子還在睡,但床上卻已經沒了人影,只有被子淩亂的裹在床尾。

田一笙心跳一緊,急忙推門進屋,眸光搜尋,最終在衣櫃前,找到了背影愣愣的陸蔓子。

她站在大開的衣櫃上,一動沒動。

“阿蔓?”田一笙一出聲,她立即回頭看過來,眼神直直的抓住田一笙的身影,然後勾唇露出叫人心疼的憔悴笑容。

“你怎麽了?”田一笙急忙走過去,牽住她的手,“我在這兒呢,你別擔心。”

陸蔓子扣緊田一笙的手,又轉頭繼續盯着衣櫃,裏面填滿了田一笙的東西。

“嗯,不是做夢。”她道。

田一笙眼眶酸澀,抱住陸蔓子的腰,身體緊貼:“我不會離開你的,就算是以後要回家,也帶你一起回去。”

陸蔓子嘴唇蹭了蹭田一笙的臉頰:“嗯。”

兩個人抱了一會之後,便去雞籠和菜地裏拾取晚餐的材料,這邊不比國內,蔬菜種類和調料都比較單一,吃來吃去也就那麽幾個花樣,連想炖雞湯都找不齊材料。

田一笙正愁這個事情,第二天便收到了一個大包裹,是從臨近的市內寄過來的;裏面全是國內常見的幹食材和香辛調料,甚至還有一口沉甸甸的大砂鍋。

“是三厭弄的嗎?”田一笙第一個就想到了她。

陸蔓子把那口中國紅的亮漆的砂鍋抱出來:“不,是我媽。”

田一笙一愣。

“你還介意嗎?”陸蔓子靠過來問,“過去的事情。”

田一笙垂下眼睑:“有時候會……”

她不是聖人,不會介意過去那場殘忍的分離,如果不是莊青绾,她跟陸蔓子就不會是如今的狀況。

“我以前,也特別在意,覺得就算是死,也不能原諒她。”陸蔓子蹲在快遞箱旁,看着裏面滿當當的東西,默了許久之後,才輕聲道,“可她到底,還是我媽……”

田一笙笑道:“算了,過去的事情,我們就不要提了,好好過我們未來的日子。”

“嗯。”陸蔓子探頭過去吻她,“未來比過去重要。”

田一笙搭着她的肩膀,問道:“那你之前,為什麽老跟我說你不管未來?”

陸蔓子不回話。

田一笙勾住她的手指:“因為害怕嗎?怕我,給不了你未來……”

陸蔓子垂下眼睑,仍舊沉默。

“現在你也在害怕嗎?”田一笙繼續說,“所以才總覺得我會離開,會消失……”

陸蔓子擡眸看着她道:“現在的你對于我來說,才是真正存在的,未來……我不知道。”

誰能保證明天會發生什麽事?

只有現在,才是牢牢抓在手裏的。

不僅僅是現在,未來,陸蔓子仍舊還是不會相信未來。

田一笙拉着她的手,覆在自己臉上:“那你記住了,現在的每一分一秒,我都是屬于你的,一直都會是。”

陸蔓子抿唇輕笑:“嗯,我的。”

**

田一笙有時會給蔓蔓打越洋電話,當着陸蔓子的面。

她知道陸蔓子其實很在意蔓蔓的存在,但她如果背着陸蔓子和家裏通話,陸蔓子會更加不安,與其那樣,不如坦坦蕩蕩。

蔓蔓的恢複情況極好,盡管骨髓的匹配度只有百分之八十,但也從未有過嚴重的排異反應。幸運之神,這一次牢牢的站在了田一笙這一邊,讓她能安安心心的陪着陸蔓子養病。

山林的生活節奏緩慢而悠閑,又隔絕城市,少通網絡,習慣之後,不僅生活簡單,連人也跟着簡單起來。

閑暇時間太多,兩個月之後,田一笙開始跟陸蔓子學起了服裝設計。也是在這裏,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以前最喜歡的那個小衆品牌的女裝,就是陸蔓子一手創立。

那件壁櫥裏最漂亮的裙子,是她為田一笙量身設計的,所以那裙子的每一個細節,都直擊田一笙的口味。

入門之後,田一笙最初的幾套設計作品,讓陸蔓子和三厭都小小的驚豔一把,直誇田一笙很有靈氣。

田一笙面上謙虛,心裏多少還是高興的,好似人生活了近二十六年,終于找到了事業的方向,又欣喜,又充滿了動力。

陸蔓子說等她病好,就跟田一笙合夥成立私人服裝工作室,每天畫畫圖紙,做做衣服,田一笙不懂的地方,她都可以慢慢教。

一對一那種。

如此一規劃,未來便充滿了明媚的希望和意義。

不僅僅是陸蔓子,連田一笙都倍感振作,做飯都更賣力了幾分,興致勃勃的要出去摘茄子,加菜做涼拌。

而陸蔓子跟三厭留在家裏,盯着鍋裏炖着的豬腳湯。

幾個月的陪伴,陸蔓子狀況好了很多,不會再有那種一刻見不到田一笙就坐立難安的症狀,目送着田一笙走遠之後,她重新看起了那些圖紙。

三厭也在一旁瞄了一眼,私下裏才說了實話:“小甜甜靈氣的确是有,不過專業性,還是差太多了。”

陸蔓子睨了她一眼,不理會。

三厭撐起下巴,慢悠悠道:“算了,反正有你在,圖紙畫得再低級又怎麽樣呢,陸總都能力挽狂瀾。”

陸蔓子不接她的話,小心的将圖紙全都收起來。

三厭又道:“你現在狀況不錯,打算什麽時候回國一趟?小甜甜都三個月沒見到她女兒了……”

陸蔓子終于說話:“國內的事情,傅城會打理的。”

三厭道:“話是這麽說,可你如果主動帶小甜甜回去一趟,你想想她得多感激你啊。”

陸蔓子皺眉思忖兩秒後道:“那就兩周後吧,我們回去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結啦,大概還有三四章,所以厚顏無恥的求收新文——老妖婆。這個是搞笑風格的小甜文,不甜你捶我~

☆、親親

蔓蔓出院後一周, 林溫景跟周婉就帶着她搬了家, 一方面是為了避免小區裏的流言蜚語, 另一方面, 是為了蔓蔓的複查和念書。

他們搬到了一個地理位置極其的好的小區,背靠醫院, 左臨學校,出門就是中央公園。傅城親自給找的。

下機之後, 原定的是莫羽辰來接, 但沒想到最後出了機場, 見到的人卻是溫星。

三厭腳步一下子就頓住了,按住陸蔓子的肩膀說:“算了, 你們回去吧, 我就不去了。”

陸蔓子點頭。

隔着出口的圍欄,溫星大力招手,欣喜喊道:“雁子!”

三厭頭也沒擡, 轉身便走。

“雁子。”田一笙忍不住出聲,“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溫星嗎?”

三厭搖頭, 舉步走遠。

“岳瑤歡!”見到她要走, 溫星急紅了眼睛, 氣急怒道,“你這次要是走了,那我以後死也不再見你了!”

三厭步伐微停,似乎長長的嘆了口氣。

可是,仍舊沒回頭。

幹淨利落, 也心硬如鐵。

田一笙有些不解,但更是遺憾,拉着陸蔓子,小聲的問:“雁子心裏,是不是從沒忘記過她前妻?”

陸蔓子道:“嗯。”

田一笙說:“可她前妻,不是跟她分手,然後又與別的男人結婚了嗎?這麽多年了,她還不肯放下嗎?”

陸蔓子眸光飄遠:“有的事,想要放下很不容易,放下之後,再重新開始,更不容易。”

田一笙茫然:“那雁子是沒放下,還是……不能重新開始?”

陸蔓子搖頭:“我不知道。”

三厭就那麽走了,溫星氣得在機場裏哭了起來。

接機的最終結果,是田一笙開的車。

溫星在中途下了車,或許是太過于不甘,離開前,憤憤的對着陸蔓子說:“你幫我轉告岳瑤歡,她就是個人渣,我詛咒她以後永遠也脫不了單!”

她放下過去那一夜傷害,不要尊嚴,不要驕傲,主動向三厭求和示好,可三厭卻連看都未看她一眼。

這樣踐踏她的真心,叫人如何咽得下氣。

陸蔓子淡淡的應好,田一笙接話說:“要不我給你三厭新號碼,你聯系她,自己去說?”

田一笙還清楚的記得那天在果園,三厭留下的那個寂寥背影,她也希望三厭能身邊有人,陪伴同行。

溫星恨恨道:“我才不要聯系她!我要把她永遠拉黑,永遠不聯系!”

她擦着眼淚,也那麽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車子是直接開回家的。

田一笙帶着陸蔓子,先去見了母親。

周婉見了陸蔓子,沒說話,沒打招呼,也沒開口叫人滾,她就是坐在沙發上,既不招呼陸蔓子,也不搭理田一笙。

三個人沉默的坐了一會,眼看快到蔓蔓放學的時間了,田一笙起身說:“我跟阿蔓去接孩子……”

周婉忽而激動的站起身來,盯着陸蔓子,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

田一笙等了一會,垂眸說:“媽,那我們就先走了。”

“你別把你跟溫景離婚的事情告訴蔓蔓。”周婉終于說了第一句話,“也別讓外人知道,你喜歡……女人。”

田一笙出了一口氣,她知道,母親這是同意了她跟陸蔓子的事。

盡管,她要求田一笙跟陸蔓子遮遮掩掩,但這已經是極大的進步了。

“嗯,我知道了。”田一笙笑着應,牽住陸蔓子的手,一起往外走。

陸蔓子勾唇,對着周婉颔首致意,輕掩上屋子門。

周婉盯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坐回沙發上,無力的嘆了口氣。

有件事情,她沒告訴任何人。

陸蔓子的母親,莊青绾,前一段時間來找過她,兩人的談話內容暫且不講,莊青绾出手極其大方,給了周婉三套學區房。這三套房子,能保證蔓蔓從小學到高中,全都入讀最好的學校。

她們現在住的屋子,說是傅城替他們租的,但其實,是寫在周婉名下的房産。

前後一共三套房,價值上千萬,周婉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的錢。

看到那份房産轉移合同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周婉腦中想的,反正田一笙都死倔着要出櫃,她遲早都是要妥協的,這些錢,她不拿白不拿。

一千萬,可以保蔓蔓一生衣食無憂。

可現在,拿了些錢,再看着陸蔓子,她又覺得惡心。

惡心田一笙跟陸蔓子不正常的關系,惡心她自己,收了那一筆巨額的妥協費。

她想,人心啊,真是肮髒。

**

田一笙在幼兒園門口接到了許久不見的蔓蔓。

“媽咪!”她歡呼一聲,炮仗似的沖進田一笙的懷裏,“媽咪,蔓蔓好想你!”

“媽咪也想你。”田一笙将她抱起來,發現女兒比之前沉了一些,是孩子在長大,可她卻沒一直陪着。

“媽咪回來了還走嗎?”蔓蔓扒着田一笙的脖子,嘟着嘴巴小心翼翼的問。

田一笙親了親她,沒回答,她不想在見面第一天就說要分開的事情,而是轉身給她介紹陸蔓子。

“蔓蔓,她就是媽咪喜歡的阿姨。”

蔓蔓仰着小臉看陸蔓子,露出甜甜笑容:“阿姨好。”

陸蔓子點點頭,想想又露出溫和的笑容來:“你好,思蔓。”

田一笙愣住,吃驚的看向陸蔓子。

她沒跟陸蔓子說過蔓蔓的全名,思蔓兩個字,直白而大膽,她總是覺得說出來怪不好意思,只是沒想到,原來陸蔓子是知道的。

轉念,她又覺得這事情應該是這樣,陸蔓子既然早就知道她結婚生子的事情,那清楚孩子的姓名,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蔓蔓今晚想吃什麽,媽咪跟阿姨帶你去吃好不好?”她柔聲哄着問。

“自助!”蔓蔓高呼,“去吃自助!”

自助餐裏會有很多可愛的點心,冰淇淋和各種布丁,小孩子就喜歡這些。

“好,我們去吃……”

陸蔓子以前沒接觸過孩子,不會哄也不會陪,只知道給她遞吃的遞紙巾,還笑得很少,所以在她去洗手間的時候,蔓蔓偷偷貼在田一笙耳邊,說她不喜歡那個冷冰冰的大阿姨。

田一笙抱着蔓蔓,輕聲問:“可媽咪很喜歡她呀,怎麽辦?”

蔓蔓歪頭想了一會,無奈的嘆氣說:“那蔓蔓也将就喜歡一下吧……”

田一笙被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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