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折

佟華被困在了自己的夢境裏。她看見了一個小男孩慢慢成長為一個男人，收徒建教，結婚生子，領軍打仗。但是這個男人的生命力還有一絲特別的顏色，是那只水潭裏的仙子。畫面一轉，她又看到一個女孩，在宮牆裏長大，不甘寂寞的逃了出去，有個男孩，卻躲在一旁看着她。她記得那個男孩，是她衆多哥哥中的一個。但是他從未跟她說過話，只是遠遠地看着。突然間，佟華的夢境破碎了。她睜開眼，視線慢慢焦距成形，她看到那個一直看着她的哥哥長大的樣子，就坐在她床邊。

這個人是錢袋，也是她的哥哥永末。不過如今他既不是錢袋也不是永末，而是高高在上的妖王。

佟華緩緩伸出手，摸了摸錢袋的臉，劃過他的眉眼，臉頰，鼻尖，到下巴，才又放下了手。如今這妖王，已經不是當年那一個了。他長得很像錢袋，卻沒有錢袋的肆意風發。他就像一塊古玉，散發着淡淡的暖光。佟華知道，即便是妖王，在人間造了如此殺孽，也必定會受到天道的懲罰吧。當年她跟妖王約定，保存他的妖力，直到适當的時候，把這妖力交給新的妖王。

“你到底是誰呢？”佟華輕聲問道。

“我是妖王，但并不是屬于這個時代的。我來自五百年後。”妖王談談的說道。他的語氣神态，都跟錢袋完全不一樣。“我的三魂之一，在這個時代造成了無法挽回的錯誤。但這也是天數命定，因果循環。”

“我還是不懂。”佟華道。

妖王似乎對她很有耐心，繼續解釋着：“五百年後，我進化成妖王的時候，開啓了時空裂縫，錢袋作為我的惡魂被卷到了這裏，遇到了你。他的所作所為，這一切的殺戮即為因。我的真魂在人間被困了五百年才得以修煉成為妖，這即是果。”妖王會心一笑又道：“你知道的，我的真魂就在皇宮裏。”

“所以，那些死去的人，就這樣了麽？”佟華道。“這麽多人付出了生命，難道僅僅只是順應天命？”

“是的，這一點你師父大概已經算到了。永帝制造了太多的後代，并不利于一個王朝的穩固。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妖王站起身，“我也要走了。這并不是我的時代，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佟華感覺自己還在夢中，這一切都轉變的太快。永氏之人，其實是死在永末的手裏了，他的鬼魂為此在皇宮中困留了五百年。佟華突然寒毛豎起，這皇宮裏到底有多少鬼魂在游蕩呢，她可以可以不要回去當那個皇帝。她看着妖王的身軀漸漸的變成透明的，她再次伸手想要拉住他，卻如同空氣般穿透了過去。

“永園，你會成為一個偉大女皇。”妖王最後淺笑道，“因為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裏。”随後他又頑皮的眨了眨眼，“我一直都陪着你的。”

妖王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舒隽知道妖王已經離開，但是仍然無法原諒他曾經的作為。他回到上清峰接過馮清悅的位置，成為了新的武林盟主，然後把他的小弟打包送給了佟華，附上書信一封寫着，請盡情使用。

真管事潑墨大師被尊稱為國師，指導着佟華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女皇。佟華這才知道，原來潑墨年輕的時候，也曾是她爺爺的老師。舒小弟被舒隽送到皇宮，千萬個不願意，還是留了下來，被潑墨和佟華雙重壓榨着勞動力，最後還混成了一個皇夫。但是舒隽卻再也沒有到皇城來過。皇城的修繕漸漸步入正軌，佟華也慢慢适應了忙碌的帝王生活。

佟華失去了妖力，已經看不到妖魔鬼怪之流了。她偶爾會經過永末的舊院，往裏看一眼。雖然潑墨說有只小鬼經常在那間院子門口遙望，但是佟華依舊什麽都感覺不到。難得有空閑的時候，她就會一個人來這裏小坐一陣子，守在外面的侍衛侍女們，只覺得他們的新皇喜歡在這裏自言自語。

佟華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漸漸老去。她和舒小弟生了三個屁娃娃，其中一個還被遠在南州的醫聖老頭讨要去接他的衣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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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暖和的冬日，佟華跟年過百歲的潑墨坐在永末的舊院裏，問了潑墨一個問題。“師傅，你已經可以成仙了，為何還要留在凡間。”

潑墨故作姿态道：“因為老夫所愛之人，皆在此地。”

明明沒有風吹過，佟華身後的樹枝卻一陣搖曳，一片枯萎的葉子飄落在她的身上。

五百年後，在繁榮的皇城一角，有一幢安靜的閣樓，一個溫潤如玉玄衣青年倚靠在樓上面朝鬧市的一張長凳上，手中玩弄着一只白玉酒杯。

一個青衫侍女提着一壺酒蹦蹦跳跳的走來。“主人，你要的酒，專門從西川帶回來的。”

青年遞上酒杯，讓侍女盛上一小杯，卻只是盯着杯子裏的酒發呆。

“你想喝什麽好酒沒有，偏偏要這小酒樓裏慘了水的。”侍女抱怨道。“還只要西川的那一間酒樓裏的，我跑這一趟，尾巴都要斷掉了。”

“小丫頭，我又不是喝酒買醉。”說着青年把玉杯往外一撒，酒水盡數送給了土地公公。

“哎呀，我辛辛苦苦帶回來，你就這麽給倒了？”侍女生氣道。随後又收斂了情緒，看了看天氣道：“要起風了，回屋去吧。”

“你回去吧，我要等一個人。”青年放下酒杯，便不再作聲了，只是眼神渙散看着外面來往的行人，不知在想什麽。

侍女也不再多言，但是卻好奇青年在等誰，于是也上前扶着木欄張望着。

不一會兒，遠處就駛來一輛馬車，玄衣青年眼神瞬間被那輛馬車所吸引，他能夠聞到車內飄出的陣陣藥香。馬車緩緩停在這閣樓前面，車上一個灰衣少年歡快的跳下，四處張望着，對周圍的一切都很好奇。最後他看到坐在樓上的玄衣青年，兩人眼神對上的瞬間，少年覺得這人有種熟悉的感覺，不禁臉頰微紅，立刻移開了視線。

他看了一眼閣樓門上的牌匾——妖譯樓。于是張揚一笑，這正是他要找的地方。

樓上的青年也淺笑不止，喚着青衫侍女道：“快去把我的小客人帶進來。”然後滿足的起身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