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琴娘

“師傅!”尋七看見殘雪的那一刻,立刻飛到了她面前,然後跪在她面前,殘雪卻在她跪下之際,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來。

其餘的弟子看見殘雪駕到,趕緊跪下來,雙手平舉至眉間,磕頭行禮:“拜見少清尊者!”

殘雪微微颔首,“起來吧。”

方才說話的人聽見那句少清尊者,吓得要從椅子上摔下去,其餘的人面面相觑,一臉的難以置信。

“少清尊者?!這……這怎麽可能!”

殘雪淡淡看了放在說話的那個男子一眼,男子渾身都在顫抖。

“我要去見一位故人,小七和明月跟着我去吧。”殘雪收回視線,對尋七說道。

尋七點了點頭,和明月一樣,站在殘雪的身後。

明月看了一眼那坐在椅子上的浪蕩子,不喜道“師傅,這裏有人嘴太臭了。”

那浪蕩子顫抖着唇想要解釋,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乞求的看着殘雪。

這大堂裏的人全都和浪蕩子一樣,渾身戰栗,想要說多些話,卻使不上勁,雙腿打着顫兒,感覺整個人都汗涔涔的。

這是他們第一次感受到大乘尊者的威壓。

殘雪慢慢的環視了一圈,轉身走出了客棧。

尋七和明月趕緊跟上。

她們一離開,整個大堂的人才松了一口氣,那個浪蕩子直接癱坐在椅子上,褲腿間濕透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從他兩裆間傳來,他也沒有力氣去念清身咒,只覺得在鬼門關口走了一圈。

“原來謠言是真的,少清尊者果真出了雪峰,看來這次問鼎大會很有看頭了……”

不知是誰發了長長的感慨,周圍的人已經沒有了附和的力氣,只是在心中默默記着,明日的問鼎大會定當要早點去,一睹少清尊者真顏。

——

殘雪帶着尋七和明月駕着雲穿過太極廣場,直接往最北方的瀑布飛去,在那百丈高的瀑布下,有一片竹林,竹林外設着禁制,上百年來,從未有人踏進過那片竹林,外面的人都猜測是一位修為高深莫測的大能在那裏居住。

殘雪落在竹林的入口,這是一條小路,小路兩旁長滿了靈植靈花,花朵簇擁着,看上去熱鬧非凡。

而那一片翠綠的竹林就在小路的盡頭,煙霧缭繞着那群竹林,就像是仙境一般,好像一眨眼就會從裏面走出一個白衣仙人。

“琴娘,我來了。”

殘雪走到小路的盡頭,輕輕喚了聲。

煙霧突然消散,露出了裏面的場景。

一間竹屋建在竹林之間,竹子做成的栅欄将竹屋與竹林隔開,圍出了一個小院子,院子上有一套石桌,桌上放了一把琴。

竹屋旁邊有一汪清澈可見底的泉眼,那汩汩的泉水從漆黑濕潤的石頭上不斷的流進這汪泉眼,又從這汪泉眼邊放着的對半劈開的竹芯中流到了院中的一個水壇中。

殘雪帶着明月和尋七緩緩走進去,煙霧又漸漸彌漫了那個路口。

“雪兒,我們幾百年未見了?”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竹屋裏傳出來,尋七和明月循聲看去,只見一位綠衣女子從竹屋裏走了出來,風将她一頭紫發揚了起來,陽光将她眼角那滴淚痣照得閃閃發光,她的眼眸漆黑濕潤,像是含着淚,嘴角揚着,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是一個絕色女子!

“從師尊飛升之後就再也沒見過,我也不記得有幾百年了。”

殘雪迎上去,朝那女子伸出手,琴娘勾嘴,會心一笑,然後将手搭在殘雪的手上,殘雪握住她的手,将她攙扶下竹梯。

“這二位是誰?”琴娘看着尋七和明月,打趣道:“不會是你的孩子吧?”

尋七聽了這話,吓得趕緊解釋:“不是的,我等怎麽可能是師傅的孩子!”

說着,她還偷偷拉了拉明月的衣袖,想讓她一同解釋。

而明月卻站在那裏紋絲不動,直直的注視着琴娘嘴角的笑容,她和殘雪緊握的手,深深地刺疼了她的心。

“她們是我的徒兒。”殘雪淡淡的回答。

雖然殘雪臉上沒有什麽多的表情,但是周圍的人都能感覺到,殘雪的心情很好。

琴娘笑了笑,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說道:“是了,你眼中只有你師尊,怎麽會有孩子。”

殘雪松開她的手,走到石桌邊坐了下來,伸手撥了一根琴弦,琴弦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讓人心間倍感清涼。

“師傅的師尊?那肯定很厲害吧。”尋七是第一次從別人嘴裏聽到師傅還有師尊這個消息的,陪在殘雪身邊六百多年了,她竟從不知道師傅還有師尊。

“那可不,你師傅的師尊可是純陽宮開山之主,這純陽宮就是她帶着其餘一百零七位師祖一起創立的,一百零八位開山老祖,她是唯一一個飛升成功了的修者。”琴娘說起往事,就像在細數自己的光輝過往似的,整個臉龐都在熠熠生輝。

明月聽了琴娘這話,又想起那個滿頭銀發,嘴角總是有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的人。

那個人,看師傅的眼神充滿了愛意。

“師傅的師尊定當十分疼愛師傅吧。”明月勾起嘴角,看上去像是在笑,可是眼眸卻如同黑淵,深沉得如化不開的濃霧。

“豈止是疼愛?我們都說,若那純陽老祖是男子,定當要取雪兒為妻的,我到現在還記得,純陽老祖那樣冷冰冰的一個人竟然到哪裏都牽着雪兒的手,別人要是多同雪兒說幾句話,她就不開心了。”琴娘一邊說,一邊用廣袖遮擋住自己笑得合不攏的嘴。

殘雪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溫聲說道:“你又在胡說,難怪師尊不允許我與你見面。”

“你師尊不允許我們見面是因為她不喜歡我牽你的手,更不喜歡我抱你,她那是吃醋。”琴娘說着便又湊到殘雪身後,伸手圈着她的脖子,從殘雪的身後抱住殘雪,玩笑道:“如今她不在了,我偏要抱你,有本事,她就下凡來收拾我。”

明月看着琴娘那燦爛的笑容,只覺得刺眼極了。

師傅給的一個眼神,一句話語便能讓明月欣喜若狂,師傅的微笑和關懷是明月做夢也不敢奢求的東西,而這些,那人都輕易的得到了,甚至還将師傅作為她的私人寶物珍藏着,不允許他人觸碰。

師傅将那人放在心尖上,從不說與旁人聽,這樣的珍視,是明月從不敢奢望的,就連現在的心情,也不是妒忌,她連妒忌都沒資格,她只是羨慕,非常羨慕。

“不和你鬧了,此次我來找你是有事要同你商量。”

說完,殘雪從大拇指上的扳指中依次取出一杯盛了半杯茶的茶杯、一塊玄色爐體碎片,放在石桌上。

琴娘問道:“這是什麽?”

殘雪擡了擡手,示意琴娘拿起來看看。

琴娘松開殘雪,走到石桌旁,将茶杯端起,放在鼻尖下仔細的嗅了嗅,而後又搖了搖頭,将茶杯放下,然後又拿起爐體碎片,手指指尖撫摸着爐體的紋路,表情漸漸變得沉重。

“你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殘雪看見她的表情越發凝重,便能猜出幾分,她定當是在哪裏見過煉魂鼎的。

琴娘緩緩将煉魂鼎的碎片放在桌上,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說道:“沒有。”

“琴娘,你向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殘雪嘆了一口氣,說道:“除了與酒問有關。”

一聽到酒問二字,琴娘臉上的表情瞬間碎裂,她閉上眼,冷聲說道:“酒問是誰?我不認得。”

殘雪看她依舊不願意提到酒問這個人,便作罷了。

琴娘和酒問的恩怨糾葛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楚的,這麽多年過去了,也沒見他們的關系有所緩和。

氣氛一時有些凝固,幾百年沒有見面了,琴娘不想剛見面就鬧不愉快,為了緩和氣氛便說道:“你可以去問問那人,他知道自然會告訴你的。”

“你可知道神族?”

琴娘聽見神族二字,有些驚訝,她愣愣的看着殘雪,問道:“你竟然也知道神族?”

殘雪颔首,說道:“前些日子我差點命喪神族之人的手裏。”

琴娘聽見這話趕緊抓住殘雪的手腕,緊張的檢查她的身體,“那你現在可有哪裏還傷着?”

殘雪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道:“已經好了。”

“我也是偶然間才知道神族的。”琴娘的眼睛望着自己的腳尖,她緩緩坐了下來,伸手将石桌上的琴抱入懷中,那樣子看上去有些悲凄,她說:“他曾經給我講過許多神族的事,他說神族之人,随心所欲,不像修仙之人,有着那般多的戒律清規。他說,神族有着掌管萬物生長、日升月落的至高無上的權力,他們是七界的主宰,是僅次于天道的存在。”

“他給我說那些故事的時候,都是喝醉了的時候。都說男人喝醉了的時候最誠實,他在喝醉的時候,告訴我,他一直在等一個人,已經等了幾千年了,可是還是沒有等到那人。”

說到這,琴娘将桌上那個茶杯端起來,一飲而盡,喝完以後擦了擦嘴,冷笑道:“我果然沒有猜錯,這就是他一直喝的酒。”

“這不是茶麽?”

殘雪從琴娘手中拿過茶杯,放在鼻尖下聞了聞,沒有半點酒味。

“他說這是寒心酒,是他故鄉獨有的酒。”琴娘再擡頭的時候,滿臉的淚痕。

殘雪走到她身前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然後坐在她對面,靜靜地凝視琴娘,好像在對琴娘說:我在這。

“他說,在他的故鄉,有一位女子,那女子的身份是全天下最尊貴的,是他們故鄉所有人的夢。他們本可以一直幸福的活下去,可是有一天,大火将他的故鄉燒毀了,那女子也被燒死在火中。他們家鄉的人都背井離鄉去了不同的地方,唯有他,不相信那女子死了,一直在等她回來。”

琴娘盯着殘雪的眼睛,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從她的臉上滾落到地上,她抱着殘雪,哭得不可抑制,“雪兒,你說,他早就有心儀的女子,為什麽還要來招惹我呢?招惹完了就可以抛棄了麽?”

殘雪輕輕拍了拍琴娘的背,“他可曾說過那女子叫什麽?”

“他……他從不敢直呼那女子的名諱,說這是玷污了那女子。”

殘雪本想從琴娘嘴中得到有用的信息,可是琴娘說的話對于她來說并沒有用,不僅沒有用,還将原本有的一點思緒全部打亂,甚至讓她開始懷疑酒問是不是神族之人了。

“對了,他同我說過,那女子有一神器傍身,好像……好像叫什麽伏羲琴。”琴娘忽然想起了什麽,繼續說道。

“伏羲琴?!”殘雪忽然想起那個叫做落音的女子,她背着的那把琴不就是叫做伏羲琴麽?

“對,叫做伏羲琴。我還沒有叛出師門的時候,在伏羲山從未聽過那琴的名字,只是不知道這七百多年來是否出現了那琴,也不知道他是否等到了那名女子……”

琴娘曾是伏羲山的掌門,無音的師尊,至今已經有兩千五多歲,已經到達了渡劫後期的修為。

自從她與酒問斷情絕愛以後她就一個人在這淼川鎮住下了,再也不過問伏羲山的事情,外面的人都以為她飛升未果,已經香消玉殒了,只有殘雪、純陽老祖、無眉知道,她并沒有死。

她對這世間的樂器最是了解,甚至對上古神器中的樂器也有所了解,如果說她都不曾聽說過伏羲琴,只能說明那琴極有可能是神族神器,或者是,那琴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現在伏羲琴已經出現,那麽酒問為什麽還不從漠原回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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