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破殼

太一覺得今天的伏光格外黏人，肯定是鲲鵬做了些什麽，才激的他親自動手。

“怎麽哭了？”從來沒人在他面前哭過，太一不知所措，要是鲲鵬沒死，他絕對會再把他殺一次替弟弟出氣。此時太一只能輕輕拍打伏光的後背，希望他早點冷靜下來。

伏光抽噎了好久才不好意思地從太一懷裏出來。

這回他沒在路上清理帶血的衣服，把太一的白色衣袍都蹭的髒兮兮。

再次想起預言裏看到的場景，伏光又紅了眼眶，“我想再去看看大哥。”

太一看不懂伏光眼中的情緒，他更覺得伏光受了委屈，實在放心不下，便随伏光一起去往妖皇殿。

東皇殿外遇到紅雲與鎮元子，太一瞥了他們一眼，道，“你們一起過來。”

戰時帝俊一直呆在淩霄寶殿，沒有時間回太陽星。閑暇時候帝俊都是在妖皇殿裏處理事務，妖神妖将彙報工作，也都是來妖皇殿進行的。

帝俊剛送走了妖神白澤，便見到伏光滿身血漬，恍惚不安地走過來。

離得近了通紅的眼睛，還有要掉不掉的眼淚都看的一清二楚。

帝俊從主座上下來，按捺住怒氣，上前迎接，聲線平穩，“伏光為何這副樣子？可是接引與準提又找你麻煩了？”

巫妖之戰中帝俊雖然活了下來，卻終日囚禁，不再擁有自由。

失去了兄弟和九個兒子，與其他親人也沒有機會再次相見。倒不如像太一一樣，死在戰場中來的痛快。

只是對于伏光來說，帝俊活了下來就是件好事。他心裏雖然也很難受，但沒有看到太一時那麽激動了。

太一帶着紅雲鎮元子接踵而至，兩只金烏不明所以，只能詢問一直跟在伏光身邊的兩人。

紅雲就把當時的場景仔細講了一遍，“伏光陛下果然友愛兄長，三位陛下相處和睦，是天庭之幸事。只是陛下先前受的傷似乎并未痊愈，被鲲鵬刺激後，口吐鮮血，鎮元子道兄雖喂了陛下人參果，還是好好調養一段時間吧。”

Advertisement

“當真是因為這個？”帝俊狐疑看向伏光。

走之前明明說過要激怒鲲鵬，任由鲲鵬辱罵，好刺激紅雲為他出頭。

現在紅雲倒是出頭了，伏光怎麽變成了這樣？

伏光委屈擡頭看向帝俊，沒有否認。

“大哥……”他來到帝俊面前，像剛才擁抱太一那樣抱住帝俊，輕輕抽噎起來。

帝俊覺得不對勁，他沒有再問下去，默認下紅雲的說法，輕聲安撫道，“好了沒事了，都過去了。多謝兩位道友送伏光回來，我必有重謝。只是今日伏光受了驚吓，不方便招待二位。”

紅雲鎮元子起身行禮，告辭離去。

帝俊帶着伏光去內殿，太一跟在後面一起進去了。

兩人先是檢查了一下伏光的傷勢，又給他打理幹淨身上。

“你還好嗎？可要休息一會兒？”帝俊雖然好奇，但伏光臉色實在不好，他不想逼迫小弟，也擔心是什麽要緊的事情。

伏光坐在帝俊的床上，眼前站着兩位兄長，他看了眼上方，宮殿屋頂遮住天空。

“就是紅雲說的那樣……”伏光言辭模糊，他不想細說兩位兄長的悲慘下場，鲲鵬已經死去，如果命運依舊重蹈覆轍，定是有其他變數，防不勝防。

只能以不變應萬變，提升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他不想讓帝俊和太一知道。

并非伏光擔心帝俊太一無法承受，他只要一想到當時的場景，就忍不住覺得難受。

伏光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兄長，就算沒有參與，也能感覺到二人身上的血腥之氣與孤注一擲的悲涼。

伏光會心疼。

鲲鵬死了，兩個兄長不必再經歷那一切，真的太好了。

“我害怕。”伏光低聲道，“若是鲲鵬因為紅雲心軟，從五莊觀中逃走，大哥二哥真的會像他所說一樣，被偷襲陷害，乃至丢掉性命。”

“臨行之前，你已經說了你的辦法，紅雲也不像先前那般，不會是非不分輕易原諒鲲鵬。小弟怎麽對自己的計謀如此不自信？”帝俊坐過來，拍拍伏光的肩膀，“鲲鵬已經被你殺死，沒有人會對我與太一不利，你放心便是。”

太一也道。“大哥說的是。而且你傷勢未愈，怎麽不好好在宮內休養，這般急着去萬壽山做什麽？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就罷了，我與大哥可是會擔心的。”

伏光撇嘴，不再流淚，眼睛依然泛紅，語氣也軟糯委屈，“我以為道祖的靈液治好了我的傷，明明不覺得痛了，誰想知道沒有痊愈？”

他哪裏沒有痊愈？只是當時心情波動太大，又傷心又抑郁，回神後再看到鲲鵬的臉，被憤怒哀傷刺激出了內傷。

做弟弟年紀小就是好，有兩位哥哥的疼愛，不想解釋的時候撒撒嬌裝裝可憐就糊弄過去了。

帝俊太一不忍心責怪，給伏光科普了一下如何判斷傷勢的恢複情況，見伏光面露倦色，便留他一人在殿內休息。

“哥哥！”預言中看到的死亡太過真實，伏光見二人要離開，條件反射地開口叫住他們。

被帝俊太一包容寵溺地注視着，伏光又有點難受了，他懇求着開口，“別丢下我一個人。”

“怎麽像個小孩子似的？明明剛出生那段日子都沒像現在一樣黏人。”太一笑着回到伏光身邊，在床前變出一個蒲團，“睡吧，我在這裏打坐陪你。”

帝俊也到不遠處坐下，心想伏光果然被鲲鵬的話吓到了。

他心思深，想的也多，但終究閱歷尚淺。

他們兄弟兩個把伏光保護地很好，伏光不必直面死亡，也不必思考，身邊的親人會有離開那日。

洪荒生靈壽命悠長，天庭勢力越來越大，沒有其他大能的幹擾，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就算是帝俊，也從來沒在閑暇時候細想過死亡。

帝俊聽出了伏光話裏對死亡的恐懼。

伏光怕他和太一死，就像他那日自準提手中救下伏光的心情一樣。

帝俊看着他的睡顏，嘆了口氣。

在妖皇殿裏感受着兩位兄長的氣息，伏光一覺睡的很安穩。

睡飽之後神清氣爽，沒有之前那麽難受了。

殺死鲲鵬後發生的事情就像是在夢裏看到的一般，模模糊糊，只隐約記得個大概。

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抛到了腦後，伏光穿着黃色中衣，在帝俊床上伸了個懶腰。

“大哥二哥，你們還在嗎？”

床邊的帷帳沒有放下，一眼就能将卧室看全，之前守在跟前的兩個人不在。沒人回應，也該也不在屋子外面。

挺好的，至少不用擔心被當做那幾個沒出世的侄子一樣保護。

伏光變幻出衣服穿戴整齊，推門出來寝殿。

帝俊宮裏的小妖立刻過來，對伏光解釋道，“十日前妖皇陛下察覺到幾位皇子靈氣波動，似是要出世了，便與東皇陛下一道趕了過去，臨行前囑托小妖，待曜君陛下醒來後通知您。”

！小侄子要出世了！

“我睡了多久？”伏光問她。

“禀陛下，您已經睡了兩個月了。”

伏光朝她随意地點點頭，按照帝俊太一教的，判斷了一下自己的傷勢，發覺好的已經差不多，便像往常一樣，往東海那邊趕。

他的傷勢不算重，就是情緒波動太大導致的靈力逆轉，就算是普通人類，也有可能被氣得吐血昏厥。伏光本體是只強悍的金烏，自然不會病恹恹的。

而且他還吃了鎮元子一個人參果，可惜當時注意力不在人參果上，對人參果的味道一點印象都沒有。

伏光有點理解豬八戒的感受了。

放在眼前時沒有珍惜，失去後才知道追悔莫及……真的很好奇啊。

蒙谷內，水濱周圍生長着遍地的桑樹和榆樹。蒙谷外面的一段路名叫虞淵，附近還有一處叫做鹹池的地方可以洗澡。

羲和現在暫居在樹林深處的宮殿中，十個金烏蛋原來并排躺在溫熱的湯谷裏，現在放在了桌案上，還鋪了一層軟綿綿的白虎皮毛。

伏光腳步一頓，腦子裏突然冒出來了一個詞。

——溫泉蛋。

金烏蛋應該是大補之物吧……

胡思亂想什麽？那可是你侄子！

伏光在心裏唾棄自己，來到宮殿裏面。

帝俊、太一，羲和、常羲，四個人正緊張地圍着一堆蛋跟前。

“伏光來了。”羲和最先跟他打招呼，“快來看看你的侄兒們，馬上就要破殼了。”

“幸好我趕上了。先前嫂嫂生産時，我就因為閉關沒有見到孩子們出生，要是這次也睡過去，那可真的太對不起我的侄子們了。”

伏光說着，忽然覺得空着手來不太好，他當時走的急，什麽也沒有準備，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他愧疚道，“大哥，我來的匆忙，見面禮恐怕沒法給了。”

“你我兄弟，還在意這些做什麽？”帝俊溫和看着他，“你的東西不就是天庭的東西？無須客套，日後多多照料孩子們便是。”

伏光覺得帝俊看自己的眼神跟看這堆蛋沒有什麽區別。

太一也道，“我也沒帶見面禮。”

伏光安心，與好久不見的常羲打了聲招呼。

十個蛋破殼還得等一段時間，伏光站到常羲身邊，跟她閑聊，“上次來湯谷沒有見到你，這段日子在做什麽？”

常羲道，“不過是去外面轉了轉。倒是你，似乎經歷了不少事情？聽姐姐講，接引和準提都在你手裏吃了虧？”

伏光有點心虛，“都是小事，不足一提。”

雖然說接引和準提的性格确實不招人喜歡吧，伏光坑人的手段也算不上光明磊落。

做的時候沒感覺怎麽樣，現在回想起來，伏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常羲不再說準提接引的事，轉而道，“下界其實挺有意思的，帝俊說你整日悶在太陽星，若是有時間，不妨也出去走一走？”

“正有此意。”

五個人在湯谷呆了将近三個月，幸好金烏不是胎生，不然一次生十個，懷孕這麽久，羲和可就遭大罪了。

終于有一日，十個蛋之一終于小幅度動了一下，接着艱難裂開一道縫隙，一只嫩黃色的小嘴巴啄開蛋殼，身上帶着粘液，細膩的胎毛濕軟地貼在腦袋上，冒出了頭。

五個長輩屏息凝神，注視着這難得的一幕。

天地間第一只男女結合誕下的金烏，破殼而出了。

小金烏的羽毛沒有成年金烏那麽鮮亮，看起來是更淺淡的金色，它伸開小翅膀，艱難地有力掏出蛋殼裏，最後蹬了蹬腳，把蛋殼踹到了一邊去。連走路都不穩，便先昂首挺胸地像是巡視自己地盤一般，繞着其餘未破殼的兄弟們走了一圈。

“可算是出來了。”羲和忍不住靠近可愛的兒子，“兒啊，我是娘親。”

帝俊也是父愛爆棚，只是他在看望自己的兒子之前，先是看了一眼伏光，把伏光看的莫名其妙。

伏光給太一傳音，“大哥為什麽那麽看我？”

太一欲言又止，沒忍心給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