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後土

聽到後土的名字，九嬰冷冷地哼了一聲。

“後土做了什麽？”伏光問。

“她倒是沒有做什麽，只是一看到妖族死去的兄弟們，我心裏就覺得不好受。”九嬰的人形高大強壯，看起來比太一還要高，此時說出這樣的話，雖然沒有露出委屈的表情，還是有種反差的萌感。

太一沉吟，“昊天既然讓你前來冥界，未嘗沒有照料小妖的意思。後土公正地司理自己的職務也就罷了，倘若她敢欺辱我族，你便出面相助。”

“我也是這樣想的。”九嬰苦笑。

“之前在戰場上只見過一面，混到巫族後一直呆在後羿身邊，還不知道後土是何性情，我去看看她。”伏光比較好奇六道輪回是個什麽東西，是否真的是後土的化身。如果是，後土能否離開六道去別的地方？

太一說，“一起。”

說到底妖族和巫族還是仇家，新仇舊恨都沒過去，就算伏光修為到了準聖，也打不過成了聖人的後土。

九嬰态度恭敬地帶伏光和太一去後土那裏。

後土的六道輪回位置在西方須彌山下面，不用法術的話要走很久才能到。

三人腳下生風，一步千裏不一會兒就來到輪回六道。

冥界條件差，但是聖人住的地方，再差也比其他地方好些。

後土的宮殿與冥界畫風一樣，也是處處透露着陰冷的氣息。聖人不需要吃東西喝水，省下了很多擺設，大殿很空曠，只有一張矮榻，和一張簡單的桌子，完全沒有在巫族裏見到的溫馨氣息。

宮殿的四下牆壁上放置着壁燈，幽藍的火焰光芒微弱，光線比外面亮了一點，但是依然森冷。

伏光太一剛來到宮殿裏，就見兩個巫族分別站在旁邊，擡頭看了他們一眼，“娘娘算到二位今日要來，派遣我二人在此等候，二位請随我們來。”

伏光心道，再怎麽說他們也是平輩，派個下屬去門口等也算得上尊重，在裏面等算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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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脾氣比他還差，一個眼刀下去兩個巫族便動彈不得。他冷哼一聲，巫族只感覺腦中一懵，片刻後才回過神來，卻見到妖族的兩個皇者已經消失不見，應當是自行去找後土了。

小巫的修為等同于天仙，對上兩個準聖本來就沒有底氣，此時更是覺得死裏逃生，半點也不敢動作，對視一眼任由他們去了。

後土正在裏面的屏風後面盤腿打坐，伏光和太一進來之後，她的眼皮一撩睜開雙目，“二位的來意我已知曉。死去的妖族已經盡數轉世進入輪回，二位還有何不滿？”

明明剛才還安慰九嬰沉住氣，現在太一自己卻情緒低沉，滿身都寫着不高興。

相較而言，伏光就比較會裝能忍，他眼睛一轉，露出天真的神色，“之前聽說過你化身六道成聖，但是一直沒有機會過來。現在戰事已經結束，我也養好了傷，就想過來看看。”

地府是公用資源，伏光想參觀，後土也沒有合适的理由拒絕。

但是她見到伏光和太一，就跟兩人見到她一樣別扭。

“後羿是被你殺？”後土語氣很淡，仔細聽也能察覺其中的怒意和冷意。

伏光老老實實認下，“是的。”

後土本以為伏光會狡辯一下，沒想到他就這麽老老實實地認下了，心裏憋着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十分難受。

她以前聽說過伏光。

伏光生來缺少一足，出生後一只鳥在太陽星上昏迷了很久，帝俊太一在外面尋找天材地寶，擾得整個洪荒都知道了。後來紫霄宮講道，許多大能在道祖道場都見到過他，據聞心地善良，天真軟弱。

一開始後土是信的，可是後來他殺死了誇父，在最終一戰時，會“會射箭的妖将”人設也崩了，兩個人設合為一體，巫族才意識到伏光與傳聞中完全不同，是個深不可測的人。

可是現在親眼見到他，伏光表現得還是像個憨憨，不禁有些疑惑。

他到底是怎麽殺的後羿？

這麽想着，後土掐算了一下手指。祖巫元神薄弱，前面的日子裏她也沒修過元神，成聖後領悟頗多，便按照心中感悟修行元神。她成聖的時間不長，元神增長有限，各種技能都不熟練，就算掐算了，也沒算出來。

“你還有事嗎？”伏光歪着腦袋問她。

太一看到他這副表情，就知道他又要坑人了。被巫族怠慢産生的不悅也漸漸淡了下去，靜靜看伏光與後土交鋒。

後土只看到了伏光成熟的外表下有一顆簡單純質的心，卻沒發現他單純的心下面滿滿的都是算計。

“你不止殺死後羿，還殺了巫族無數性命。妖族尚可投胎轉世，巫族沒有元神，只能消散于世間。”說着，她的怒氣又起來了，“我雖成聖，仍屬于巫族，你們二位來到我的輪回之處，難道就沒有話說嗎？”

伏光茫然地看着她，思考了一會兒，恍然道，“有！”

後土神色稍緩，等着他道歉。

伏光：“你們一族大都沒有元神，只有妖族能投胎轉世，為什麽你還會變成輪回呢？”

後土一下子從蒲團上坐了起來。

想到這個她就生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用這種方法成聖啊！

而且就算成聖了，也沒能挽回巫族的頹勢，兄弟姐妹們全都折損，只剩下她一個祖巫。她還得庇護手下的大巫小巫，絕對不能再出事，好給巫族保下一線生機。可是若要她自己選，她寧願與兄長們死在戰争中，也不想守着滿是妖族的空蕩蕩的地獄。

所以說女娲造人真的很關鍵。

要是有人族在，後土也不至于像現在這麽難受。

伏光欣賞夠了後土憋屈的表情，裝作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你為什麽不說話？”

後土只想罵人，可是不行。

她微弱的元神已經寄托在天道上，天道不滅聖人不死，也算是變相地被天道拿捏着小命。

後土後退兩步，重新坐回蒲團上，抿了抿嘴，冷若冰霜。

伏光還是保持着疑惑，“你不高興啦？真奇怪，明明是你讓我問的，我問了你又不說，還不開心了。這可是你自己反複無常，不怪我惹你生氣。”

太一樂得看後土吃癟，在一邊看得想笑，右手握拳擋住了上彎的嘴角。

後土不想背上“反複無常”的人設，只得耐着性子答道：“天道自有它的決策，我等要做的，不過是順天而行。上天有好生之德，願意給妖族一線生機，爾等妖族自當感激。”

妖族得利是很高興，但是被巫族逼着道謝就很惡心了。

後土本以為太一會因此生氣，說兩句話阻止伏光繼續逼逼叨，豈料太一只是放下了擋着嘴巴的手，輕飄飄瞥了伏光一眼，什麽話都沒有說，什麽動作都沒有做。

“是該向你道謝。”伏光還是那副天真的表情，他眼底的笑意甚至也是真實的。

後土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伏光又開始氣她，“多謝你大公無私，以天下為己任，不顧巫族生死化身輪回，解了妖族燃眉之急。”

頓了一下，伏光繼續說，“我必須得代表妖族所有活下來的妖謝謝你，若是再加上你，十二都天魔神大陣威力必定更強，死去的妖族也會更多。後土娘娘果然深明大義，有好生之德。”

“你閉嘴！”

這話說的後土要氣死了！

她成聖也不過是為了給巫族增加籌碼，雖然時間太短，巫族沒能找到新的出路，可是從始至終都是為了巫族。被伏光這麽一說，後土簡直都變成了混在巫族的間諜！

“滾！你給我滾！”

“莫名其妙的。”伏光小聲嘟囔了一句，又小心翼翼看了眼太一，正要走，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頭對後土說，“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生氣，不過你是聖人，已經領了天道功德超脫俗世了，應該不會為了私人恩怨為難小妖吧？”

後土眼神冰冷，“自然不會！”

伏光覺得自己再說幾句，就要被她拎着扔進輪回裏轉世去了。

“那就好。”伏光小聲應道，然後快速走到太一旁邊，低聲對哥哥說，“她真的好吓人啊。為什麽她這麽生氣？”

太一眸中含笑，摸了摸好久沒對自己撒過嬌的弟弟的頭，“我也不清楚。”

“不管她了，說不定過一會兒她就冷靜下來了。”伏光說，“我們去看看六道輪回吧，我好奇很久了。”

後土一點都不想讓他們參觀自己的化身，可是剛才沒有阻止就相當于默認了，現在也不好反悔。

伏光和太一的身形消失後，後土不禁陷入了自我懷疑。

她究竟為什麽要在言語上為難伏光？直接把他趕走不好嗎？！

六道輪回是一個扁平的大圓盤，懸空在牆壁上。圓形代表着無盡的生死循環。

圓盤分成三層，上面畫着動物、人，還有因果圖案，象征着各種欲望輪轉。又根據生前的表現來決定投入六道中的哪一道。

伏光來的時候很湊巧，一只新死的禿鹫随後而來，倒是沒有被判定殺生，只是貪食産生的業報太多，再次丢進了畜生道。

伏光跟太一吐槽，“它肯定是被撐死的，不然不能有這麽多業報。”

太一贊同地點了點頭。

本來就是一只靈智未開的凡鳥，投入畜生道跟現在相比沒有什麽區別，也從側面反映出來，只要冥河和後土不摻和，妖族進入輪回還算公平。

“人道是什麽東西？”現在人族還沒造完，六道裏就有了人道，伏光不禁感到好奇。

太一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不确定地回答，“或許要等女娲造好人之後才會用到？”

那這玩意可太智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