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學劍

幼師之路只會遲到，絕不會缺席。

過了這麽多年，伏光已經今非昔比。他對教導金烏依然沒什麽信心，但是不用擔心暴露自己的無知。

帝俊把九只小金烏叫進來，讓他們排成一排，打眼一看就把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不錯，這次都沒有亂跑。”帝俊滿意道。

伏光和太一對視一眼，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你們小叔叔前些日子不在，今日才回來太陽星，以後由我們三人教導你們。”帝俊做久了領導，跟自己兒子說話時也帶着一點命令的語氣。

小金烏們本來就調皮，被強勢的父親管束心有不服，故意叛逆找茬。兒子們不聽話，帝俊更生氣，對他們管教愈加嚴厲，形成了惡性循環。

兩個叔叔就不一樣了。

伏光以為因為戰争奔走，後來在紫霄宮養傷，已經很久沒有來看望過侄子們。小金烏們跟太一伏光呆的日子都不多，長大了也沒小時候那麽鬧騰，依舊乖巧地呆在原地，九雙眼睛不住地打量兩個叔叔。

“伏光叔叔能教我用劍嗎？”其中一只小金烏問。

伏光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他。

小金烏們化形後不是按照本體特征長的。比如眼睛圓圓的小五，現在他的眼未必是圓的。常羲教的分辨方法根本用不上。

伏光決定跟以前一樣先糊弄過去。

“為什麽想學劍？”

“我知道我知道！”旁邊的小孩舉起了手，“小九想學小叔殺巫族！誇父欺負小九，就是小叔用劍殺死的誇父！”

哦，原來那天坐在太陽車上的是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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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的膚色比其他兄弟黑一點，五官跟羲和更像一些，他的表情沒有其他金烏那麽豐富，看着伏光的眼神很認真，應該是個意志堅定的孩子。

太一也點頭，“小九心性堅韌，能成大事。”

小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眸中含着水光，擡起頭來小心地問伏光，“可以嗎，叔叔？”

“可以。”伏光說。

小九眼神雀躍，“謝謝叔叔！”

“還有我！小叔看看我，我也想學！”看到伏光答應教小九學劍，有一只小金烏沉不住氣了，他從隊伍裏跑出來，撲到伏光腿上，抱住他的小腿，小胖手扯住衣擺，“小五也想和小叔學劍~”

小五跑出來之後，其他金烏也都跟着過來圍住了伏光。

“我也要！”

“小七也要！”

先過來的幾個跟小五一樣抱住伏光的腿，被擋在外面的不停地扒拉前面的哥哥，實在扒不動只好舉起小手跳來跳去，企圖讓伏光看自己一眼。

帝俊嘆了口氣，有點幸災樂禍地對太一說，“你猜伏光能堅持多久？”

太一教過幾天侄子，他沒那麽多心眼，也不是能言善辯的人。再加上天賦太高，修行之事幾乎是水到渠成，完全不明白該怎麽教導侄子，一直過得很累。

他寧願去閉關也不想面對這群小東西。

“伏光比我有耐心。與侄兒們相處幾百年也不成問題。”太一覺得伏光自己就是個小孩子，跟金烏們一起玩一點都不違和，就是不太能讓人放心，總擔心伏光會和小金烏們一起被人騙了。

他已經忘記戰事僵持階段伏光的用的計謀，只能看到他表面的溫和還有行動言語間透出來的茫然。

——可能是沒有和小孩子相處過所以才會茫然。

帝俊也是這麽想的，“白日裏你我輪流與伏光照看孩子們。也不知女娲能不能收幾個徒弟，帶他們去娲皇宮修身養性。”

“大哥舍得嗎？”

“舍不得又能怎樣？”帝俊嘆氣，“總不能把他們全部留在太陽星。不說你我的法寶有限，沒有辦法讓他們拿幾個先天法寶傍身，單是幾個孩子調皮活潑，總是與我對着幹，一不留神就跑到外面去。巫族尚有殘餘，人族百廢待興，他們年紀小，不明事理，一個不察便會招來禍患，折損在下界。”

“大哥說的是。”太一說，“可是女娲還有人族需要照顧，能否分心照料孩子們？”

“問一問女娲便是了。若女娲不行，通天那裏也是個好去處。通天門下妖族弟子衆多，咱們的孩子去了，也不算突兀。紅雲與鎮元子也可以，只是紅雲雖與以前不同，終究還是軟弱了些，鎮元子不喜俗世，安分呆在五莊觀還行，要是跑出來惹禍，鎮元子肯定先受不了。

“這事暫且不必着急，羲和那邊我還沒有來得及說，想來她也該是與我一樣的想法。這幾個小崽子還沒學到什麽東西，總要親自教導一番我才能放心。”

帝俊為了十個孩子操碎了心，太一也體會到了身為人父的不易，不禁慶幸自己沒有娶妻。

傳承金烏一族，有大哥就夠了，他和伏光只管幫助大哥照看孩子就好。

那邊伏光覺得教一個是教，教十個也是教，幹脆都答應下來。

“你們還沒有劍，就用樹枝暫且替代，什麽時候傷不到自己了，什麽時候再換成劍。”說完伏光想起來，沾染了太陽真氣的桑樹不同于凡間的樹木，只用這點木頭也比凡鐵打造的劍威力大多了。

可是小金烏們還是覺得不滿意，“為什麽？我不想用木頭，我要和小叔一樣！小叔的劍能打開，我也想要能打開的！”

“我也不想用木頭，木頭一點都不鋒利，也不能從巫族腦袋上穿過。”

伏光看着這麽點的孩子，說出這樣血腥的話語，有種深深的違和感。

不過金烏雖然看起來年紀小，實際上也有将近二十五萬歲了。

他看向帝俊，“大哥以為呢？”

帝俊還在和太一聊天，聽到伏光的話擡起頭來，“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吧。”

“那就用桑樹枝。”伏光說，“等你們什麽時候練好了，我與兄長什麽時候給你們鍛造合适的兵器。”

“真的嗎？小叔說話可要算數。”

“小叔是準聖，說話一定會算數的！對嗎，伏光叔叔？”

伏光點頭，“不錯。”

答應了教習劍法，接下來就該是寫教案，然後教金烏們練習了。

可是一開始，帝俊明明說的是他們兄弟三個一起教導十個小孩，怎麽莫名其妙的只有他自己攬事了？

伏光提醒道，“大哥二哥，你們打算教他們什麽？”

“自然是對天道的理解和感悟。”帝俊說，“至于太一，則是教導他們防禦與逃生的法門。”

“我的混沌鐘內亦是蘊含天地規則，讓他們在裏面學習自保最合适不過。”

這也太省事了吧？

“好吧。那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帝俊：“随時可以。先教會孩子們掌握金烏一族的傳承記憶，然後再教習其他。若是可以的話，勞煩小弟教導他們處世之道。”

“大哥覺得我的處世之道很好嗎？”伏光用等待誇獎的眼神期待地看着帝俊。

帝俊說，“你最擅長騙人，由你來教導他們，以後不必擔心孩子們出了太陽星被外人欺騙。”

“我那怎麽能叫騙人？我與人相處時，什麽時候說過謊？”伏光睜大了眼睛，捂住最後一點人設，“分明是我運氣好，一般人都不會像我一樣好運。”

帝俊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

“小弟不願教？”

伏光：“……願意。”

于是暫時的分工就這麽定下了。

一天的時間還短，幾個小金烏才剛挑選完心儀的樹枝，羲和就駕着太陽車回來了。

車上做的是小四，懸車後，他從高高的座位上跳下來，看到伏光時跑過去喊了一聲叔父，“叔父你怎麽來了？”

羲和從後面過來，敲了一下小四的頭，“說的什麽話？你叔父一直住在太陽星上，這裏就是你叔父的家。”

小四捂着腦袋，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娘，“我知道嘛，只是與叔父打招呼而已。”

“不要緊的，嫂嫂。大哥說，以後我們兄弟幾個一起照看侄兒們，以後相處的日子多着呢。”伏光溫柔地摸了摸小四的頭。

剛下班的小金烏需要休息，帝俊與羲和也要一起度過夜生活，伏光沒有過多打擾他們，就回了自己的曜君殿。

殿內又添置了不少小妖，黃魚精已經是元老級別的人物，一些掃撒雜事用不着他出手。

他的修為停在天仙一直都沒有動過，外表也是以前的模樣，時間在他身上靜止。

伏光回來的時候，黃魚精就在宮殿外面帶着其他小妖迎接。

“陛下您可安好？”

“沒什麽大事，一切都好。”太久沒見面，伏光也找不出話題，回答完之後便沉默地向宮殿裏面走。

大部分小妖都是第一次見他。

來之前他們聽說曜君陛下在與巫族一戰中建起的威名，此時見到伏光面無表情，不由覺得曜君陛下果然深不可測，一個個戰戰兢兢，生怕惹地主人不悅。

到了殿內，伏光看到後面跟着的一大串，對他們道，“我喜靜，用不着太多人在跟前伺候。”

他想叫黃魚精，忽然想起來這只小妖應該是有名字的，想了一會兒才在犄角旮旯裏找到他的姓名，“萬珠留下，其餘小妖都退下吧。”

小妖們應聲而去。

萬珠跟了伏光很久，對他的脾性有所了解，不像其他小妖一樣，在伏光面前噤若寒蟬。

“您離開許久，似乎變了不少。”

“嗯。”伏光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回到自己的地盤，他也不會再裝，臉上表情淡淡坐在主座之上，打量許久未歸的家，“曜君殿內一切可好？”

“您也看到了，妖皇陛下分派了十來個精怪一同伺候您。除此之外，金鵬和孔宣兩位太子也回來過，只是您不在，他們在門前與小妖說了幾句話離開了。”

伏光聽着感覺這兩人就是來曜君殿串門的，如果真的有大事，早就找到他跟前了。

他之前和通天說過，自己不适合收徒，連金鵬和孔宣都老是會忘記。事實上也确實如此，自從把兩只鳥丢給九嬰，就沒有再過問。後來九嬰去了冥界，伏光也沒有問過金鵬孔宣的事，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上次他們兩個過來是什麽時候？”

“是兩元前，那時候後土剛剛成聖沒多久。”萬珠說完，伏光又淡淡地應了一聲。

萬珠看着他的表情，小心地開口，“陛下……”

“嗯？”

“葉伋他……還活着嗎？”

伏光一懵。

他不知道啊。

上次見到紅雲和鎮元子的時候，他們兩個說過葉伋還在。但是那個時候還沒有經歷二族的最終之戰，結局如何也說不定。

這時候就顯示出推演能力的用處了。

伏光垂眸，在心裏默默算了算，“他受了些傷，在鎮元子道場休養。你若憂心他，不如親自過去探望。”

“小妖謝過陛下！”

一晚上的時間很快度過，伏光在自己宮裏露了個面。羲和駕着太陽車，後面載着一只小金烏出發時，就是他集合的時間。

伏光提前過去送了送将要上班的嫂子和侄子。

小金烏伸着小胳膊朝他揮手，“伏光叔叔今天不要教他們劍！小六很快就回來了，一定要等小六啊，我要跟大家一起學！”

伏光心想，要是所有的金烏都這樣，沒完沒了的等等等，學劍還不得等到地球爆炸那天？

記下小六的模樣，伏光去了妖皇殿，兩個哥哥和九個侄子都在。

帝俊剛開始給小金烏們講道，跟當初在紫霄宮裏聽鴻鈞講的差不多，只是敘事方法略有差異。

伏光坐到太一旁邊，跟着一起聽了會兒。

“……所以要有敬畏之心，山川河流、草木黃土皆是盤古父神所化。洪荒之內各個種族，也是順應天道而生，不可随意傷害。”

小九聽得很認真，他歪着腦袋，舉起手來，“父皇！我不懂。”

“哪裏不懂？”

“既然不能随意傷害，為什麽誇父要殺我，伏光叔叔也殺了誇父？這難道不是逆天而行嗎？”

被誇父緊追不舍老半天，小九真的留下了心理陰影。

帝俊道，“妖族有妖族的生存之法，巫族有巫族的生存之道。二者相沖，便發生了鬥争，這也是天道自然。”

小九迷茫地看着他。

伏光看了看其他幾只金烏，發現還有一個躲在最後面打瞌睡。

到了這個修為還需要睡覺嗎？帝俊就講的這麽無聊嗎？

伏光看了眼帝俊，發現他并不是很在意，只道，“你們現在還小，不能理解也是常事。我倒寧願你們永遠也不要經歷這些事情。你們現在只要記住一點，你們是我帝俊的兒子，是妖族的太子，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整個妖族，不可在外惹是生非。但要是有人敢欺負你們，也不必怕，打得過便打，打不過就回來告訴父親母親，或是你們的叔父，自會有人替你們做主。”

“好的。”小九點頭。

帝俊看着已經閉上雙眼的小金烏，“小十，你聽到了嗎？”

小十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聽、聽到了？”

“那你說說，我剛才都講了什麽？”

小十顧左右而言他，“……父皇，昨天我在天上看到一個人族，他長得好像小叔！他是不是小叔的兒子？”

帝俊看向伏光。

太一發現伏光一臉無語，笑着替他解釋，“是女娲弄出來的人類，造人時模仿了伏光的模樣，所以才如此相像。”

帝俊失笑，“這個女娲……”

伏光默默算了算時間，距離女娲成聖還沒過去幾天，人類不應該長得這麽快，大概還是小孩模樣。

人族壽命短暫，用不了多久就會死亡。而且女娲造的這個人類只是與伏光有幾分相似，并非完全一樣，算是個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不過這也啓發了伏光，如果能在人族有個合理的身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