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清晨,船鳴響起,我同往常一樣醒來。船出海的時間是固定的,所以它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定時鬧鐘。

雨過天晴,天空格外清澈。

睜開眼睛,洛弗的睡顏就在面前,這麽近。難怪昨夜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冷,多了一個人,也可以互相取暖。

他睡得很安靜,我伸出手指輕輕的碰了碰他的臉,他的皮膚真好,歲月竟如此厚待他,沒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象征它流逝的印記。洛弗突然睜開眼睛,我僵在半空的手尴尬的收了回來。

“醒了?”他對我的舉動并沒有覺得意外。我竟有種奇怪的錯覺,這樣相擁而眠,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心愛之人,如果每天的生活都是這樣,該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我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驚愕。

“看樣子還沒睡醒,再睡一會兒。”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又緊了幾分,将我的頭按到他的胸膛,這樣親昵。我貼在他的胸膛,甚至能聽見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你……”我掙開他的懷抱,與他拉開距離。他的一切舉動就像一個溫柔陷阱,我不能就這樣陷阱去。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我一下坐了起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

“阿寧,是我,你在嗎?”樂天的聲音伴随着敲門聲穿透門板。

“是昨天送你回來的那個男人?”洛弗眉頭微皺。他的表情……我有些看不懂。

他連昨天是樂天送我回來的那幕都看到了,說明那時他已經在屋內。我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随後慌亂地起床整理一下儀容,确定沒什麽不妥之後打開了門。

“早啊~”我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這麽早有什麽事麽?”

“謝天謝地,你還沒走。一會有時間嗎?和我去一個地方。”樂天才說完,眼神便定格在我的身後,帶着不可置信的訝異。我跟随他的目光像身後看去,只見洛弗此刻只圍了浴巾在身上,露出結實的胸膛,坦然地站在我的身後。他一定是故意的,我想,此刻,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來客人了,怎麽不請人進來?”洛弗開口,俨然是這個屋子的主人。

“你……”我發現竟然有口難辯。“樂天,你稍等我一下。”

“我在外面等你。”樂天說完,頭也不回地朝路邊走去。

我權當洛弗不存在,簡單的洗漱後,将随身攜帶的東西整理好,準備出門。

“還準備逃跑麽?”洛弗拉住了我的胳膊,他的力氣很大,被他抓住的位置一陣生疼。

“放心,我不會走了,你自便吧。”我看着他抓着我的手,示意他放開。逃跑?我還能逃得了麽?

他猶豫了片刻,緩緩地松開了我。我遂向門外走去。

沉默彌漫在狹小的車廂裏,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停滞了。

“他就是洛弗。”樂天欲言又止,終于還是開口打破了沉默。

“嗯。”我點頭應道。“我們去哪裏?”

“我家。”樂天淡漠地回答道,他的目光注視着前方,一絲不茍。

“你家?”我驚訝,樂天突然帶我去他家做什麽?

“對。有些事情需要你确認一下。”樂天隐隐間有些激動。

很快,車子便在一座郊區別墅停了下來。一個中年婦女正站在門口,焦急的走來走去。

車子剛剛停下,我就見婦女朝這邊過來了。我随樂天下了車,拘束地站在原地。婦女很快走到我的面前,她打量着我,臉上有幾分激動,而後,竟淌下了兩行清淚。“錯不了,錯不了啊。”她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媽,外面冷。有什麽事我們進去說吧。”樂天适時地提醒道。

“對,瞧我淨顧着激動了。快,快進去。”婦女拉着我的手便往別墅裏面走,我不解地看向樂天,他點了點頭。

聽樂天的稱呼,婦女是樂天的媽媽,只是,他媽媽為什麽見了我會這麽激動?一會兒的功夫,我已經被樂媽媽拉着坐到了沙發上。

“孩子啊,別着急,聽我慢慢和你說。”樂媽媽拍了拍我的手背。随後,從茶幾上的相冊裏拿出一張照片放到我的面前。

照片上有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很容易認出,她是樂媽媽,那時的她還很年輕,由于保養良好,我對比了一下,樂媽媽的變化不大。另一個女人……為什麽和我會這麽像?還有她脖子上的項鏈,不正是洛弗送給我的那條麽?我忙摸向頸間,才發現一直帶着的項鏈竟然不見了。

“你在找這個麽?”樂天伸手過來,項鏈就躺在他的掌心裏。

“怎麽在你這裏?”我忙接過項鏈。

“昨晚你掉在車上了。”

我方想起昨天一直處于慌亂狀态,一時大意了,根本就沒注意到項鏈的問題。

“這照片上的女子是誰?為什麽會和我這麽像?還有這條項鏈……”我望着樂媽媽,迫不及待的問道。身體裏的每個細胞都在躍躍欲試,等待着她的答案。

“沒錯,孩子。從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你一定是蘭心的孩子。”樂媽媽雙手抓着我的手,好像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舊友一樣激動。

“蘭心?”我疑惑,這個名字,從沒在我的腦海中出現過。我下意識地看向照片裏的女人,那眉眼間的似曾相識是錯不了的。

“是啊,她是蘭心,是你媽媽。”樂媽媽點了點頭,而後繼續說道:“她叫葉蘭心,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是她在你還很小的時候就去了。”樂媽媽的情緒似乎從我出現那一刻就一直沒穩定過,她的臉上淌過兩行清淚,樂天忙遞上手帕。

“我媽媽?”我看着照片裏那張和我相似的面孔,說不出是興奮還是激動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眼裏已經蓄滿了淚水,照片裏的人變得模糊不清。原來,媽媽是這個樣子的。沒錯,她的确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洛弗說過。洛弗,一切都是洛弗。

“是啊,沒想到這輩子我還能看到她的女兒,一定是蘭心保佑。我還以為你也……還好,還好。”樂媽媽一把抱過我,伏在我的肩頭輕聲抽泣。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知道我的存在,還有人認識我媽媽,我以為這一輩子,都是孤單一個人,都可以假裝不再理會,不去想這一切。

“別哭,我們都不哭了。見到就好,見到就好了。”樂媽媽松開了我,自顧地擦着眼淚。“這些年,你過得好麽?”樂媽媽看我的眼神裏滿是慈愛。我突然有一種錯覺,如果我的媽媽還在,應該也會是這般慈愛的模樣吧。

“我很好。”洛弗待我一向很好,除了後來。

“那就好,那就好。我們兩家是世家,蘭心剛生你的時候,我們就說好要将你嫁給小天了,他小時候還抱過你呢。”樂媽媽說道這,已破涕為笑。

指腹為婚?我看了看樂天,他并不像我這般驚訝,顯然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可是,我已經配不上他了。“阿姨,我……”我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解釋。

“媽,這件事以後再說。阿寧剛剛回來,你就多給她講講叔叔阿姨的事吧。”樂天及時解圍道。

“阿寧?你叫阿寧?你小的時候,我們叫你寧寧。”

“寧寧……”聽起來就是一個備受呵護的名字,可惜我的命運當時并沒有如這個名字一般安寧。

“你的爸爸叫寧博遠,媽媽叫葉蘭心。你媽媽和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甚至比親姐妹還要好……”樂媽媽緩緩道來,我仔細聆聽每一句話,不放過每一個細節。

“阿姨,你可知道我父母是怎麽離世的麽?”我忐忑的問道。雖然聽到了洛弗親口承認,我對真相還抱着一絲絲希望。

“這個……當時你父親生意上敗了,沒過多久,你家便失了一場大火……”樂媽媽默默地掉淚。

“大火?”原來,洛弗是這樣掩人耳目的。

“那一場大火把寧家燒得什麽都沒剩,我以為你也在那場大火裏……還好,你還活着。”說着,樂媽媽又哭了起來,我忙遞上紙巾。

這一聊,像是聽了一個漫長的故事。只是這個故事卻與我息息相關,筋骨相連。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整天。

回過神的時候,已是傍晚。

“寧寧,就住在這裏吧。”樂媽媽挽留。

“阿姨,我還有事,過一段時間再來看你。”我婉拒道,有些事情一定要弄清楚。

“那好吧,一定要常來。”樂媽媽不舍的說道。“小天,去送送寧寧。”

“媽,你不說我也會的。”樂天無奈地搖了搖頭。

出了樂家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窗外的景色飛速從車窗略過,我坐在車裏,慢慢消化這一天所聽到的一切。一切都來得這麽快,我甚至有些無從招架。聽樂媽媽的意思,我們家先是生意失敗,然後才出了事。洛弗他究竟都參與些什麽?還是全部都是他……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還好吧?”樂天關切地問道。

我點了點頭。沒想到我的身世與樂家還有這層關聯,而樂天……如果沒有洛弗,這應該是一段很好的姻緣吧。難怪我對他會一見如故,并不反感。

江邊,我的那所房子裏燈還亮着,看樣子洛弗沒有離去。茫茫黑夜,有一個人為你留一盞燈,本該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

樂天顯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臉色微變。“要不要我送你進去?”

“不用了。”我準備下車,樂天拉住了我。

“阿寧,有什麽事随時找我,如果可以,我想成為你的依靠。”他的眸子在黑夜中是那麽明亮,勝似夜空的星星,表情又那麽的認真。

“謝謝你,樂天。只是……你不用在意阿姨說的話。”我知道他一定能明白,我指的是指腹為婚的事。我推開車門,向着那熟悉的房間走去。

剛進屋,溫暖的氣流撲面而來,有那麽一剎那,我以為自己回到了北方。空曠的房間裏多了很多家具,溫馨了不少。

“回來了?”洛弗正在廚具旁忙碌着,見我進屋,便停了下來。一起生活這麽久,我第一次看到他下廚,內心的驚異可想而知。可是我現在正沉浸在內心的掙紮當中,無暇顧及。

“送給你。”他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朵玫瑰花,遞到了我的面前。

鮮紅的顏色嬌豔欲滴,甚至還浸着水珠,妖治而美麗。

“洛弗。”我叫了他的名字,沒有接過花,他的手僵在了原地。我看着他,從沒覺得這麽疲憊過。

“怎麽了?”他伸了手過來,想要摸我的頭,卻被我躲開了。

“這條項鏈,你是從哪裏來的?”我舉起手中的項鏈,細碎的鑽石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你又知道了麽?怎麽什麽都瞞不過你……”他的語氣淡然。“從你母親身上拿來的,原本是為了給你留個念想。顯然,這個決定有些失誤。”

我的眼睛紅紅的,原來真的是這個樣子的。原本,我也應該像樂天一樣,有一個溫暖的家,有疼我的父母,有終身依靠的港灣。可是洛弗奪走了一切,還是那麽的心安理得。

“我本來就是S市的人,是你将我帶到了N市,對麽?”

洛弗點了點頭,眼裏閃過一絲驚愕,但很快又恢複平靜。“聽着,不管你今天聽到了什麽,知道了什麽,都要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你認為可能麽?你怎麽可以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這樣坦然地出現在我面前?”我激動地說道。

“因為我……放不下你。”洛弗就像一個善于催眠的吸血鬼,盯着我的眼睛真誠地說道。轟的一聲,心裏有什麽東西崩塌了。我淚如雨下,內心亂作一團,久久不能平靜。

“洛弗,你不覺得現在說這樣的話,有些可笑麽?”他放不下我,我放不下仇恨,命運的這個玩笑開的有點大了。

“你以為我能忘記仇恨?不能。別忘了,是你的父母先逼死了我的父母,而他們不過有了一個同樣的結局。”洛弗似乎陷入極其痛苦的回憶裏。

“你知道我是怎麽挺過來的麽,靠着這股複仇的信念,我才能頑強的活下去。現在,這樣剛好,我們在一起,還彼此一個家,一個依靠,這樣難道不會更好麽?”他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搖晃着。

怎麽還,該如何償還?這樣的深仇大恨,他當真能夠忘得掉麽?如果他能忘掉,我也不能。至少不是現在。

“我是來講和的,接過這朵花,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回到洛園,就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他把花遞到我面前,花梗上的刺紮破了他的手指,沾染着他的血。

“所以,趁現在,我還給你機會,別妄想一些不可能的事,否則,我們之間,真的就只有彼此折磨了。”他在我的耳邊近似殘忍的說道。

“對不起,我做不到。”我看着他,似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氣。“我想,我們不要再彼此糾纏了,這樣只會更痛。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洛弗的眼裏透着隐忍,我知道,這些話觸及到他的底線了。

“你、确、定?”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沉重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大可以把我帶回洛園,繼續監禁着我,但我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麽事來。”

“你在威脅我?”他的手握得更緊了,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指縫滴落下來。

“随你怎麽想,以後我們不要再見了,即使遇見也要像陌生人一樣,裝作視而不見吧。”我說罷,頭也不回地跑開了這裏。

我沒有勇氣繼續面對他。多一秒,我都怕自己會後悔現在的決定,我也怕自己會崩潰。

剛出門,遠遠的就看到了樂天,他正靠在車旁抽煙,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忙把煙熄滅。

“麻煩你,帶我離開這裏。”我的話裏帶着哭腔。

“怎麽了?”樂天驚慌地走過來。我不說話,他也不再過問,只是将我引至副駕駛的座位,關上車門,迅速開車離去。

江邊的風從車窗吹了進來,吹在我的臉上,冰涼冰涼。

從此之後,再不相見,即使遇見,也是陌路。洛弗,我們就這樣相忘于江湖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看書時偶然看到一行字:被禁锢的愛。我在想,把這個當成書名也很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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