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洋甘菊
瞿川人在歐洲, 突然接到了總部叫他回國的消息。
他下半年将要升任歐洲區副總,這在蘭蕤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沒有人有異議, 沒有任何人有他的業務能力, 他經常淩晨三點突然打電話叫下屬開會的變态工作狂态度也在公司裏聲名遠播,也沒人自不量力跟他搶。
蘭蕤一直有升職前下放員工去基層鍛煉的慣例。即使如此,瞿川接到調令還是覺得莫名。
對他這麽高級別的經理還搞這一出,不應該。
他還是乖乖回國了。
距離設定的終點只有一步之遙,在這個節骨眼上, 絕不容許有差池。
從法國到s市,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坐得整個人頭昏腦漲, 還好有分公司人開車過來接。
晚上的夜景, 車窗裏看幻色霓虹的燈火萬方。這裏是他最不陌生的城市。
有他曾經的事業,過去的人生,對不起的人。
……
這次來s市, 他是受命來維護一個“大客戶”。
應該是非常重要的客戶,卓總親自打的電話,還囑咐他“一定伺候好了”。
但問起大客戶的基本資料, 卓總卻說“去到s市那邊分公司就知道了”。而客戶維護的成功與否,一般是看能續簽多少訂單, 關于訂量的大概預期,卓總的回答更是扯——
“不用訂貨,你哄他開心就行”。
瞿川:“……”
進入蘭蕤五年來,他一直在做國外市場。印象中國內香水公司也算是品牌林立,但最突出的, 無非就是香水女皇葉真衣的“香浮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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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也只是個運營才滿十年的品牌而已。和他在法國一直接觸的belle,les étoiles高層,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所以倒也不是特別擔心。連那些挑剔的洋鬼子都能伺候得好,國內八成也不在話下。
“咦?瞿總您要那位大客戶的基本資料呀?”
車上,s市總部的員工一臉傻傻營業笑:“這個還真的不太清楚呢,您待會直接問我們李總吧?”
瞿川:“……”
這要是他的手下,敢一問三不知,早讓他吃屎去了。
當晚的酒宴,s市總部的boss李總親自招待了瞿川。
李總:“哈哈哈,瞿總不用擔心,那位大客戶人超好相處的。來來吃菜!”
瞿川之後的所有問題,李總都:“哈哈哈沒事,真的很好相處的,過幾天介紹你們認識。來來喝酒。”
瞿川:“……”
可惜他不管轄國內區域,不然真想開了這姓李的。
連話都聽不清,問他東他扯西。s市總部這邊就是一幫傻逼,怪不得業績不行!
……
晚上,瞿川倒時差困得不行。
李總信誓旦旦過會給他發給客戶資料,他也硬撐着等到大半夜催了很多次,一肚子火,才終于收到信息。
看了一眼,當即冷汗疊了一身,下意識咬着指關節,下床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踱步。
客戶的名字,叫裴缜。
沒有照片,但那不是一個容易重的名字,何況又是在業界?
大半夜的,瞿川一個電話轟到姓杜的那邊:“你是不是露出什麽馬腳了!還有怎麽回事?你不是一直說他只是開了個小代工廠?”
那邊杜經歷哭天喊地,各種委屈發誓,那個裴總真的只是開了個不入流的小廠啊!又怕被罵,那天撞在一起、還被裴缜看到資料的事情,一個字都不敢說。
挂了電話,瞿川繼續坐立難安。
有種大事不好的預感。一整夜,頂着黑眼圈輾轉反側,計算着最好的和最壞的可能。
根本……就沒有好的可能性吧!
除非對方真是同名同姓的另一個人。否則,就算這一切不是算計好的報複,裴缜也絕不可能被他“伺候好”!
整整五年,他在蘭蕤拼了命、苦心算計步步為營……
只差一步就要翻身,難道這一切都要這麽輕易葬送?
……
兩天後,蘭蕤公司成立二十周年慶。
裴缜收到了一張精致的“恭請裴總攜家屬”的酒會請帖,還被專程致電确認參加。
裴缜:“韓小花,給你商量個事。”
韓複豎起耳朵超期待:“嗯!”
裴缜:“後天晚上給你放個假吧?你看你自從跟我在一起,一直也沒休息過。這張卡給你,你拿着出去跟朋友聚聚吧,或者給自己買點東西。沒有額度的,随便刷。”
韓複:“……”
不是,支開我,你打算跟誰去酒會啊?!
裴缜:“我想帶麥子一起去。”
韓複:“???”
裴缜想的是,他得努力當個好金主。多給狗子錢,多放假,少讓他幹活。
當然,私心也很不想跟韓複分開。特別是當下這樣,都不知道還擁有多久的情況,少一個晚上也是失落得不行,跟吃了天大的虧似的。
但能怎麽辦?蘭蕤李總親自打電話過來,他莫名其妙在人家a-1位置上坐了那麽久,總不好意思說不去。
既然是蘭蕤的酒會,很多業內人士都要參加,他如果帶韓複出席,很難再繼續“裝不認識”,到時候萬一弄得像當年的易長晴一樣被人在後面指指點點,對韓複不好。
反而,麥子卻是個特別好的選擇。
到時候,還能跟人說他是個畫家,說不定就此打開圈內銷路。要是能給一些知名香水品牌中國區畫個瓶子繪什麽的,更能秒變知名藝術家?
韓複:“我不!”
“我要去,你帶我去!”
裴缜:“乖,聽話,卡收好。”
韓複超級委屈:“缜缜,要是我跟麥大哥一起掉到水裏,你先救哪一個?”
裴缜:“……”
他坐在沙發上,韓複彎着腰就蹭了上來,像是擁抱星星的月亮一樣抱着他,整個人又軟又乖的:“帶我去吧,我不想跟你分開,一晚上好長的~”
裴缜心裏當即化成了一團水。
撸了撸狗子的毛,軟軟的。
我也一點都不想跟你分開。
……
“以前,參加過酒會麽?”
某高檔西裝訂制店試衣間,韓複低着頭,裴缜給他打着領帶。
酒會這玩意,幾乎是韓複青少年時期放學後的日常。甚至他跟裴缜第一次說話,還就是在一次酒會上。
但廠工小鴨子參加高級酒會不合理,所以只能昧着良心搖。
試衣間裏,四面八方的鏡子倒映着兩人的樣子。
韓複一如既往地年輕貌美、閃閃發光,而裴缜偷偷瞧着拽着人家領帶自己——應該不是錯覺,如今的他,跟韓複站在一起,看着好像也不是差得那麽多了。
曾經是很有差距的。
曾經,想想自己這幅樣子還占了人家年輕男孩的青春,都有種自我厭棄的罪惡感。
可剛才進店,店員小姑娘全程閃着一雙超級晶晶亮的眼睛,深呼吸激動到爆,就差沒尖叫出來“你們好相配好相配”。
……裴缜想起了韓複隊裏那位單親媽媽“池姐”。
她姓池,“池姐”這個名字是朱粟叫火的。
但這種叫法肯定是錯誤的。因為朱粟三十多歲,單身媽媽才28,他怎麽也不該叫人家“姐”。
可朱粟就這麽叫了,而且毫無違和感。
誰叫朱粟保養得很好,看着相當年輕;而單身媽媽自爆過前夫嚴重媽寶自私又不負責任,婚姻幾年心情爆差、又帶兒子操勞,因而臉上膠原蛋白流失非常嚴重,雖然輪廓也還是個美人,但顴骨高高的、臉有怨恨相。
看着确實像朱粟他姐。
人在生活不順、被各種事情折磨的時候,真的容易顯老。
這種滄桑并不是完全不可逆。一旦有人疼、有人愛,說不定就枯木逢甘露,至少裴缜現在已經逆回來了不少。
這是好事。
如果能更帥一點,更精神一點,就能有更大的贏面。
“缜缜……嗚!”
韓複是懵的。裴缜最近真的是越來越主動了,以前……是會拽他領帶突然強吻這麽強勢的嗎?
還摟了腰,媽呀,還不是平常家裏那種羞澀的抱抱摟,是霸道總裁的那種摟!
他今天,其實已經當了大半天的霸道總裁的小嬌狗了。
為了酒會的行頭,裴缜帶他出來各種刷卡,大氣地給他買買買,現在又把他壓牆角親。
真的是突然戳開了裴缜隐藏屬性的開關嗎?
……
酒會當晚,麥子熙一身帥氣灰色西裝,占了韓複的副駕。
韓複穿着一身新買的衣服,想着下午各種試衣間的親親還有點高興,心說算了算了,一次而已,不跟你計較。
他的身邊,坐着正在看夜景的胖哥。
是,胖哥。
今天,裴缜的“家屬”是麥子熙,而他是胖哥的“家屬”。
想去個酒會不容易,能蹭到邀請函已經謝天謝地。
韓複為了擠進這次酒會,甚至偷偷給卓叔打了電話。
卓一凡:“請貼不是寫着帶家屬了麽?”
韓複:“問題是他不肯帶我去呀!卓叔,你得幫我再搞一張,缜缜一個人我不放心,酒會上那麽多調香厲害的精英,有人看上他怎麽辦?說不定還碰上易長晴,就算沒有易長晴,他的那個青梅竹馬我也……”
卓一凡:“自己混不成家屬,沒本事的熊孩子,還好意思要請帖?”
韓複:“……”
幸好,神奇的胖哥有張邀請函。
今天的胖哥灑的是優雅的“桀骜”香水。鳶尾花與薰衣草配上溫厚的木質和皮革相當有品位,一身正裝也比平常精神百倍,頭發還梳了個油光水滑。
車裏光鮮很暗,陰影打下來的時候,韓複突然發現其實這人的臉比他想象中立體得多。
當然,他也沒太在意這個,只好奇:“同樣都是pa選手,你怎麽就有請帖?我怎麽就沒有?”
胖哥:“我又不是作為選手被請來的。哥就不能有錢有勢,買買買成蘭蕤的大客戶?”
韓複還真信了幾秒,記得老餘說過,胖哥家庭條件挺好……等等,不對,他家不是拆遷戶嗎!
等下了車,韓複直接就忘了原來的配對了,理所當然霸占了裴缜的身側。
麥子熙:“……”
這孩子真是一點沒變,還是那麽傻。
裴缜也是,萬年習慣性見色忘友,沒救。
“嗨呀,沒辦法了,”胖哥遠目兩人的背影,搖了搖手上的邀請函,“不然,麥大哥你當我家屬吧?”
胖哥天生自來熟,麥子熙卻有點局促:“初次見面就這麽麻煩你,我真是不好意思。”
胖哥:“初次見面?不不不咱們見過的,之前韓複擺攤賣香水那次麥大哥你還記得吧?你不是也來攤子上過嗎,我那天就在旁邊幫他賣貨,在一個熊裏!”
麥子熙倒是記得,那天攤位旁邊确實有個大熊一直在招攬生意。但是熊裏頭的青年,他印象中長得還挺清秀的,咋小半年不見就膨脹成這樣了?
“你好像……比那時候壯了些?”
胖哥可還是從來沒被人用“壯”這麽含蓄的詞兒來形容,登時覺得這位麥大哥人挺好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到的那個應該是老餘!我跟他第一天是不同的兩只兔子,第二天是不同的兩只熊,他是小熊我是老熊,不一樣的。”
一個胖子,蹦蹦跳跳無比靈活地比劃着兔子和熊,說實話,莫名有點萌。
麥子熙:“好像還沒問您怎麽稱呼?”
胖哥:“顧景行。比我大一般喊我景景,比我小的一般就喊我老顧。”
麥子熙:“那你多大?”
胖哥:“我24。”
麥子熙:“呃……”
他主要是因為實在不熟,并不好意思像韓複一樣口口聲聲喊人家“胖哥”,但一直以為這人應該三十大幾了。萬萬沒想到這人其實比他小,還小不少。
胖哥搓手手:“那,麥大哥以後也叫我景景吧?”
景景……麥子熙不自覺就笑了出來,簡直是超級不适合。
不過都沒有他的本名不合适。顧景行,未免也太文藝了……跟本人的感覺差了十萬八千裏。
笑着笑着,突然覺得很難得。
并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只是印象中,他已經好多年沒對着某個人露出發自內心笑出來了。
其實,那麽多年過去了。有些舊事或許早就該放下。
裴缜都已經走出來了,現在那麽幸福,不是很好的榜樣麽?
可偏偏就在這一刻,麥子熙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也看見了他。
……
瞿川已經找了他好幾天。
他自知沒臉再去找麥子熙,但實在是走投無路。
不能在功敗垂成的當口,就這麽被蘭蕤踢開,否則五年的努力豈不是笑話?
如果寄希望于裴缜還能放過他,唯一的指望,就只有當年的舊愛。
瞿川清楚記得,當年裴缜彪成什麽樣子。欠着債、瘸着一條腿也沒放過利叔,搜集證據告慘了他,利叔最後因為盜竊和職務侵占罪被抓。
本來,他也脫不了幹系。
裴缜卻放過了他,就是看在好友麥子熙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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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