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5.和好
齊琛戴着口罩,穿着T恤,一手提着菜,也許是擋住了大半張臉的緣故,感覺整個人居家了不少。他快步往前,将紀星拉到了自己身後,攔住了追過來的大爺。
“你出來!”大爺氣喘籲籲,“跟我去把你貼的東西都鏟了!”
“我沒貼多少,”紀星揪着齊琛的衣擺,“其他的不是我貼的。”
“我不管!”大爺又看齊琛,“你是他監護人?”
齊琛:“……”
齊琛聞到了濃濃的漿糊味,一低頭,好嘛,紀星滿手漿糊捏着他的衣擺,感覺再過一會兒兩人就得黏在一起。
“大爺,先讓他洗個手。”齊琛道,“一會兒我陪他去鏟。”
“什麽?”紀星整個人都驚了,深深懷疑齊琛是公報私仇!
他辛辛苦苦這一上午,就賺了這一點錢,還得去鏟了?他這錢到底是為什麽賺的啊?就算日薪300元也不能彌補他流得“血和汗”!不!他的“血和汗”沒人買得起!
“不鏟!”紀星頓時鬧起來了,“我收錢辦事!”
大爺吼道:“你還有理了?!”
紀星抿唇,齊琛回頭看他,快速地眨了下眼睛。
紀星:“?”
齊琛轉身推着紀星往反方向走:“先去洗手,去洗手。”
紀星:“……”
紀星不甘不願,嘴噘得都快能挂油瓶了,被齊琛推着走了幾步,趁着大爺沒反應過來,齊琛拉着他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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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星:“!!!”
大爺雖然體力不錯,但這會兒也跑不動了,登時丢了掃帚大罵,看樣子是要把齊琛和紀星的祖墳都挖起來挨個鞭屍一遍,不罵夠十分鐘是不會罷休的。
齊琛個子高,邁步大,跑得飛快,手裏的口袋嘩啦啦直響,紀星被他拖着,兩條腿幾乎要掄成風火輪了,好幾次都差點摔倒,又被齊琛一把扶住。
人來人往的小街上,兩人逆流而行,撞開人群時紀星不斷笑着喊“抱歉讓讓!”,齊琛則一言不發,拉着他左拐右拐,跑進了另一條巷道。
小孩子不明所以,也跟在他們後面瘋跑,有那好勝心強的,非得跑到他們前面去不可,嘴裏叼着塑料小哨子,刺耳的哨音響遍了長巷。
牆縫裏不知名的小花燦爛開放,背陰的地方有墨綠的苔藓、雜草叢生,紀星擡頭,能看見從齊琛頭頂照射下來的日光,老舊的院落裏不知年歲的古樹綠蔭如蓋,蟬鳴突然炸響,連綿不絕,仿佛夏末初秋暗地洶湧的熱浪。
紀星內心那點動搖、不忿、委屈,在這一刻統統都煙消雲散了。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嘛,他心想。
齊琛個頭高,不時還得避讓晾得太低的衣物,鮮豔的紅內褲從他頭頂掃過,惹得紀星大笑不止。
流浪貓狗被這陣仗吓得躲了起來,又從牆後探出頭來悄咪咪看着。
除了以前上體育課,紀星還沒這麽跑過,體力有點跟不上,喘得像頭牛。
兩人一路跑到劉嬸的雜貨攤前才停了下來,紀星笑得直不起腰,又覺得這感覺分外刺激新鮮,樂得眼睛都彎成了小月牙,嘴角的酒窩深得能流出蜜糖來。
齊琛臉不紅心不跳,見紀星累得說話斷斷續續臉漲得通紅,無奈搖頭跟劉嬸借了濕帕子讓他擦手,邊道:“你體力也太差了。”
“這怎麽弄的?哎呀!”劉嬸拍了紀星一下,“還笑!別笑啦!”
“我以為我真得去義務勞動。”紀星樂呵呵道,“那我今天虧大發了。”
齊琛道:“以後別接這種活,吃力不讨好。”
劉嬸又去屋裏燒了熱水,讓紀星用熱水擦手,道:“看這一頭汗,渴了吧?來喝點水。”
紀星看着齊琛和劉嬸,心裏挺感慨,昨天
的那點尴尬被這麽一打岔倒是順理成章地蒙混過去了。這二人也沒問他昨晚上去了哪兒,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等他擦幹淨了手,劉嬸還是像往日一樣,給他塞了盒酸奶。
紀星肚子咕嚕叫了一聲,齊琛側頭看他:“還沒吃飯?”
紀星叼着吸管,趾高氣昂地嗯了一聲。
齊琛看得好笑,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不吃飯是什麽值得誇耀的厲害事情呢,這滿臉嘚瑟,仿佛下一秒就能辟谷飛升了。
齊琛拍了下膝蓋站起來:“走吧,回去吃飯。”
紀星僵了一下,坐在椅子裏沒動。
齊琛低頭看他,他身材高大,這麽居高臨下地看人帶着天生的壓迫感,說:“不想回去吃?”
紀星心想:你讓我回去我就回去,那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劉嬸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看,開口道:“你買了些什麽菜啊?人小紀喜歡吃嗎?”
齊琛拉開口袋讓紀星看,道:“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你要有不喜歡的可以跟我說。”
紀星:“……”
紀星耳朵通紅,表情十分不自在,嘴裏的吸管快被咬破了。
劉嬸在後頭拍了他的背一下,道:“哎喲別咬吸管了,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你看看,有喜歡吃的菜嗎?”
紀星抿着唇,沒去看齊琛的臉,慢吞吞地站起來道:“我、我可挑食了。”
齊琛提着口袋往前走,不輕不重地道:“是嗎?那可不太好。”
紀星下意識跟着走了兩步,又轉頭看劉嬸,劉嬸笑着做了個“去吧”的口型,還跟他眨了眨眼,那一瞬間劉嬸顯得特別年輕可愛。
回了齊琛的家,紀星站在門口有些尴尬,從小到大他還沒跟誰這樣相處過。周圍的人都清楚他的脾氣,沒人會刻意來惹他生氣,也就早年念書的時候和蘇長玉打過一架,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他很少有跟人吵架、打架的經驗,自然也就沒有該怎麽“和好”的經驗。
他躊躇半天,齊琛将菜放進廚房,一邊拿圍裙一邊道:“還站着做什麽?來幫忙。”
紀星換了鞋跟過去,齊琛讓他幫忙洗菜淘米,水聲嘩啦啦地響着,齊琛手腳麻利,時不時還嫌紀星礙事——廚房不大,擠着兩人确實有些活動不開。
齊琛第N次從紀星身後擠過去,終于忍無可忍道:“你是洗菜還是種菜?菜都要被你洗爛了!”
紀星不服氣道:“洗幹淨才不會拉肚子!”
齊琛:“……”
齊琛搶過他手裏的菜,放在一邊瀝水,又舀了米讓他洗:“沖洗三遍就行,三遍。”
紀星感覺自己被小看了:“我知道!我還知道水要加在第一根指節處!你閉嘴!”
齊琛不太信任地看了他一眼,分好調料去熱鍋,紀星看着他倒油,忙往旁邊躲了躲。
“怕什麽?過來,教你怎麽炒菜。”齊琛打開抽油煙機,将圍裙扔給他,“你系着。”
這抽油煙機聲音很大,齊琛提高了音量,紀星感覺仿佛有兩架戰鬥機轟轟轟地自頭頂碾過。他想起之前的吹風機,忍不住大聲道:“你真沒有耳背嗎——?!”
齊琛看了他一眼,下菜,轟地一聲,将紀星吓得直接蹦到了廚房門口。
紀星動了動喉嚨,道:“喂——?你家裏東西破爛成這樣了,換新的到底有什麽不行啊——?”
齊琛沒回頭,沒回答,手臂上肌肉鼓起,雙腿微微分開站着,背脊筆直。
菜肴的味道漸漸傳出來了,香氣撲鼻,紀星肚子又叫了兩聲,他覺得有些饞了。
他看了看齊琛的背影,炒菜的聲音合着戰鬥機一般的抽油煙機,将他說話的聲音都淹沒了。
他抿了下唇,借着
這個機會道:“昨天的事……我也有不對,對不起。”
齊琛嘴角勾了勾,颠勺,放鹽,一氣呵成。
紀星靠在門框上,道:“但你也有錯,兇什麽兇?有話不能好好說?我沒提前跟你商量是我不對,但合同上沒寫明,你也沒告訴過我,我怎麽會知道?”
“這世界上還會有人不喜歡新東西?喜歡用破舊東西?再念舊也不是這麽個念法吧?”紀星咕哝,“我還滿心期待你會感激我,結果呢?潑我一頭冷水。”
“你知道我昨天忙了一天,工錢都沒領到嗎?我都氣死了,回來你又氣我……”
齊琛關了火,握着勺子轉頭看他:“沒領到錢是怎麽回事?”
紀星:“……”
紀星瞪圓了一雙眼睛:“你聽得到?!”
齊琛沒忍住,笑出了聲:“我又不是聾子,我也不耳背。”
紀星還是頭一回見着齊琛笑,雖然那笑容轉瞬即逝,仿佛是個錯覺,但……非常好看。
齊琛平日總板着臉,習慣性地皺眉,眉宇間帶着細微的皺紋,嘴角往下耷拉着,就會給人很兇的印象,仿佛說什麽都是錯的,都不能令他滿意。
但他一笑,眉眼舒展開,嘴角微微勾着,就顯出了幾分冰山消融後春意綻放的溫暖。仿佛枯萎的枝頭生出了小巧花苞,荒地裏長出了新綠。
暖意從他的眉眼流瀉而出,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紀星脫口而出:“你再笑一個!”
齊琛挑眉。
紀星耳朵尖紅了,只得将昨天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齊琛若有所思,邊裝盤邊道:“昨天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對不起。”
紀星心情一下好了起來,仿佛豁然開朗般,心裏堵着的那一口郁氣自然消散了。
他彎起眼睛,幫忙将餐盤端出去,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擦了擦手,坐到沙發上接起了電話,屏幕上顯示是陌生號碼,可說話的人紀星卻一點都不陌生。
盛言傑氣急敗壞,往日溫聲細語的模樣消失殆盡,厲聲質問:“紀星!你怎麽回事?分個手而已有必要嗎?有本事你來跟我面談,找人算怎麽回事?你小學畢業了嗎?還當自己是孩子呢?幼不幼稚?真以為沒人收拾得了你了?!”
紀星看了眼手機,莫名其妙:“你有病就去醫院,諱疾忌醫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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