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22.古怪聲音
先前一直騎着車倒沒覺得傷口怎麽樣,這會兒走路總扯到皮肉,就開始疼了。
紀星走得一瘸一拐的,一手攀在齊琛胳膊上把人當拐杖用,半個身子都快靠上去了。
齊琛無奈,只得架着他一邊胳膊,道:“你這到底怎麽弄的?”
“停車沒算好距離。”紀星呲牙咧嘴,走得極慢,“旁邊停了輛自行車,腳撐支棱在外頭,我靠得太近了……”
紀星比了個手勢,無奈道:“就咻——地一下,直接擦過去了。”
齊琛聽得眉心一跳,光是想象就覺得疼了。
這只是皮開肉綻都算輕了,聽紀星那說法,再嚴重一些劃出一條深可見骨的口子也是完全可能的,那就還得縫針,不得疼死了?
齊琛又往他腿上看了一眼,眉頭緊皺仿佛被劃傷的人是他自己一般,想說什麽又欲言又止的,看着像是很不滿。
這幅模樣,反倒顯得更兇了一些。
紀星怕他又教訓自己,依自己這個脾氣,說不到幾句兩人又得争起來了,忙轉移話題道:“我剛才看劉嬸臉色不大好?是我說錯什麽話了?”
齊琛搖頭:“不是你的問題。”
紀星問得時候沒想那麽多,劉嬸四十多歲的年紀,有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是很正常的事情。方才也是劉嬸先說了“傷在兒身痛在娘心”,他才會順嘴一問。
可現在看來,自己顯然是說錯話了。
金三角“不問過去不問将來”的規矩是對的,随口一問仿佛都會點燃一個定時炸彈,這滿大街上的人,似乎人人都有一個十分陰暗的過去,實在不宜随口閑聊。
那齊琛呢?
紀星又胡亂想起來:齊琛也有這樣不能提,仿佛定時炸彈一般的過去嗎?所以他才會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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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琛見紀星心不在焉,不知他的想法已經七彎八繞地落到了自己頭上,道:“你沒發現嗎?她對你比對其他人細心,總怕你營養跟不上,看見你就要塞你一盒酸奶。”
紀星想了想,好像是這麽回事,劉嬸對着自己總是會多啰嗦幾句,更有耐心,也更體貼。
紀星猜測道:“是因為我和她的孩子差不多年紀?”
“也許是吧。”
金三角不缺年輕人,唯獨對他這樣……也許因為他是從外面來的,和這裏的人不一樣的原因?
如果是這樣,可能是孩子離家出走了?和她吵架了?
紀星有些忐忑,生怕自己戳了對方的痛處,畢竟劉嬸對他是真得很好:“她……孩子去世了嗎?”
齊琛搖頭:“沒有。”
紀星松了口氣:“還好還好……那是離家出走了?”
齊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沒有。”
紀星疑惑地蹙眉:“那……?”
齊琛不太想提旁人的事,但見紀星一臉不安,只好簡單道:“因為一些……原因,她離開老家一個人來了這裏,一待就是十幾年,再沒離開過。算是和家裏斷了關系吧,也就沒再見過孩子了。”
紀星:“!!”
紀星萬萬沒想到,不是孩子離家出走,而是大人離家出走了。
他想不通為什麽,劉嬸看着不像個不負責任的人,她對着自己這個外人尚且有這般耐心和體貼,可想而知也不會是個冷漠的母親。
也許她其實很思念孩子,可……為什麽呢?
他恍然想起劉嬸手臂上那些深淺不一的舊傷,心裏打了個哆嗦:“難道是家暴?”
齊琛搖頭:“她的事……有些複雜。”
紀星抿了抿唇,想到那個總是很溫和,絮絮叨叨着“年輕人要愛護身體”的劉嬸,心裏就升起一股不忍。
連捏在手裏的酸奶盒子也變得有
些燙手了。
吃過晚飯,齊琛收拾碗筷的時候看着紀星問:“說好的輪流做飯,你什麽時候才願意進廚房?”
紀星一瘸一拐,霸氣地将腿往前面一伸,道:“我受傷了!你怎麽能這麽殘忍?!”
齊琛睨了他一眼:“你拿腳做飯?”
紀星啪啪地拍桌子,道:“我現在很脆弱!”
齊琛差點樂出聲:“沒看出來。”
廚房裏傳來洗碗的聲音,齊琛話是這麽說,但還是沒讓紀星再亂動。紀星心滿意足地叼着牛肉幹坐在沙發上晃腳丫子,扯到傷口又呲牙咧嘴地“嘶”了一聲,覺得自己來這裏之後終于享受了一回“被伺候”的感覺。
本地新聞故事正在放什麽“XX歲少女為何一走就是X年……”,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兒,想到劉嬸說齊琛兩年前剛來金三角的事,心裏好奇地抓心撓肝。
齊琛那個脾氣,問他是不可能說的,但要問其他人好像也不太靠譜。
劉嬸知道的好像也不太多,這裏的人仿佛都遵循着那個規矩,互不幹涉也互不尋根究底。
金三角的大街上随便拎一個人出來仿佛都有一段陰暗的過去,譬如那個想當明星卻在偷東西的許朔、光天化日搶自己東西的小孩兒、還有劉嬸和齊琛。這裏沒人好奇他們的過往,也不好奇他們最終會成為什麽樣的人,也許這就是他們選擇留在金三角的原因——能活得比在任何地方都自在。
大家都只關心溫飽,也就沒有什麽莫名其妙的“優越感”,沒有誰混得比誰好一說,內心陰暗不見光的部分,可以理所當然地鋪呈在陽光下。
紀星猶豫了一下,摸出手機給蘇長玉發了條消息:你幫我查一個人。
夜裏兩人和平地看過電視,打算睡覺了。
紀星這段時間早睡早起,居然順利地扭轉了自己的生物鐘,若是放在平日,他此時還在熬夜打游戲呢。
這家裏沒網沒電腦,齊琛活得像是個隐士高人,連帶紀星也只能被迫“修行”。他想着如果以後有機會給齊琛家重新裝修,他一定要……
算了還是別想了,他連下個月的房租還沒攢夠呢。
他真是太難了。
開X寶店的希望已經沒了,一直在拳館待着好像也不是那麽回事。
紀星邊洗漱邊飛快地轉着他的小腦瓜,以至于刷牙時還無意識地瞪着鏡子,仿佛那鏡子同他有什麽深仇大恨。
齊琛狐疑地看着他:“你怎麽了?”
“嗯?”
“這什麽表情?”齊琛比劃了一下,“兇神惡煞的。”
“能有你兇?”紀星想也不想怼回去,洗了臉擡起頭道,“我在想創業的事。”
“創業?”
“總是做日結的工作不是個事啊。”紀星道,“我想做點更有意義的事。”
齊琛有些詫異:“你還會想這個?”
紀星一瞪眼:“我為什麽不會想?!”
齊琛擺了下手:“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感覺你不像是個會規劃未來的人。有點意外。”
不像是會規劃未來的人?
紀星想起自己之前的生活确實很随波逐流,也從未想過想要什麽。一時啞口無言。
他臉上滴着水珠,嘴唇紅潤飽滿,微微張開嘴露出若隐若現的舌頭,臉上有一瞬的茫然。這幅模樣看着十分惹人心疼,像迷路的小羊在荒蕪的草原上左右四顧,遙遠的山谷間有空曠的風聲,将關于人生的疑問吹得很遠,令人追趕不上。
砰——
夜風将哪家沒關上的窗戶給撞響了,驚得紀星一哆嗦,回過了神來。
他随口開玩笑道:“哎,你們賽場上的舉牌寶貝還招人嗎?那個工資高不高?”
齊琛差點被嗆住了,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紀星掀起一點背心下擺,露出纖細的腰身,道:“怎麽了?小爺身材好着呢!”
齊琛瞄了紀星的腰身一眼,那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也顯得飽滿彈性,因為平日缺乏運動,紀星沒什麽肌肉,緊致的腰身線條沒入褲子裏,令人浮想聯翩。
齊琛在拳館、賽場上看過無數男人裸着上身的模樣,卻沒有一個是這樣的。讓他感覺仿佛只要稍微用力一些,就能将對方弄壞。
他移開視線沒答話,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将門關上了。
紀星:“……”看不起他是怎麽的?有肌肉了不起啊?!
天氣開始降溫了,夜裏風聲穿堂而過,仿佛調皮的小孩兒挨家挨戶敲窗,弄出砰砰的響聲,吵得人睡不着。
紀星拿着手機慢慢翻着,對比之前拍得相片和這幾日拍得相片——很明顯的不同,甚至感覺不出是在同一個世界裏。
灰撲撲已經人去樓空的人才市場大樓,夜色下的黑拳賽,垂着一大片三角梅的拳館,還有違規的大通鋪群租房。
上鎖的中介辦公室,劉嬸的小攤,破舊的網吧階梯上堆着亂七八糟的紙箱……
這些東西和碧海藍天下的游輪、豪華餐廳裏的海鮮、旅行時住過的設計典雅的民宿格格不入。
紀星慢條斯理地翻着相片,心情複雜,屏幕的光照在他的臉上,将他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映出深刻的立體感。突然,他聽到了一絲奇怪的聲響。
外頭的風小了一些,紀星坐起來茫然四顧,最終将視線落在了床邊單薄的牆壁上。
這屋子隔音不行,偶爾還能聽到隔壁齊琛的鼾聲。
可這聲音……絕對跟鼾聲扯不上關系。
紀星耳朵通紅一片,後知後覺的臉上也跟着燒熱起來。他太清楚這是什麽動靜了。
明明不應該,但身體卻下意識貼了過去,幾乎是屏息地聽着來自隔壁的……喘息。
齊琛低沉的喘息聲帶着撩人的性感,有點急促有點不耐,偶爾喉嚨裏發出低低的悶哼,仿佛一根極細的電流連通了紀星的某處神經,四肢百骸裏毫無防備地湧上酥癢的麻意。
不怎麽牢固的床板随着男人的動作能聽見細微的“嘎吱”聲,紀星想聽得更仔細一些,那頭卻沒了聲音。
四下安靜一片,連風聲也不知何時停了。
紀星回過神,忙回身躺下,心髒還在劇烈跳動,眼睛在黑暗裏瞪得圓圓的。
片刻後,齊琛打開卧室門走了出去,細碎的聲音牽動着紀星的神經,他從未覺得自己的聽力有這麽好過,能聽到男人去了廁所,洗了手,又慢慢走了回來,關上門睡覺。
他心裏很清楚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一個單身男人,看着年紀也不小了又沒有固定伴侶,深夜自己解決一下,并非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但……
紀星輾轉反側,心裏的小鼓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敲得更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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