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47.謝謝

紀星看着年紀不大，甚至像個還沒畢業的學生，但說起話來卻句句帶刀，直往人心口上戳，半點收斂的意思也沒有，若不是這裏是蘇家的地盤，能來三樓的人又非富即貴，不是這次蘇長玉邀請，他們幾個這輩子怕是也沒資格上這兒來，黑獅的負責人恐怕早就要罵起來了。

他狠狠磨了磨牙，卻也只能暫且忍耐——黑獅在職業圈裏名頭非常大，籠絡的教練和選手也很多，這些年光投資贊助的收益就不知道有多少，平時這位負責人在圈子裏習慣了別人的羨慕和仰視，這會兒不得不給一個小孩兒低頭，心裏自然是不舒服的。但不舒服也得憋着。

偏偏這小孩兒哪壺不開提哪壺，開口便又是一枚飛刀襲來，氣得負責人想嘔出一口老血。

紀星笑得十分無辜，道：“我查過資料，在座的都是圈子裏說得起話的大人物。國鴻拳館的李館長，這些年也培養了不少厲害的選手，還在國外打了幾次大型的比賽，為國争光；協會的曾主任，一直致力營造國內MMA的良好氛圍，跟不少電視臺也聯合辦過比賽。國外這方面比我們有經驗，我們的早期比賽規格、實力都不夠，沒什麽看頭，這些年也漸漸崛起了，這少不了你們的努力。”

紀星看了眼黑獅的負責人，笑道：“就好像黑獅這樣的小俱樂部，早幾年也無人問津，挑不出什麽人來，也是因為有協會的各位大力培養和推薦能人，黑獅才有運氣遇到齊琛，為黑獅拉到那麽多贊助，有能力做大做強，簽約更多有潛力的人才，形成良性循環。”

黑獅負責人：“……”這特麽是罵誰呢？

協會的人哪邊都不想得罪，尴尬地笑了笑，試着轉移話題：“紀先生言重了，也是因為有紀先生這樣關注我們，支持我們的觀衆，才能有現在的局面。這壽星還沒來，我以茶代酒，先敬紀先生一杯。”

衆人立刻跟着轉移話題，紛紛舉杯，一時席間十分熱鬧，都是敬酒的聲音。

黑獅的負責人黑着臉也跟紀星碰了下杯子，轉頭和齊琛四目相對，臉色陰晴不定，移開了視線。

好在這樣尴尬的氣氛沒有持續太久，他們剛放下茶杯，蘇長玉就推門進來了。

他将外套丢給服務生，打了個響指：“把我帶來的那盒雪茄拿來，剛運回來的，味道好得很，幾位一定要嘗嘗。”

壽星來了，衆人心裏都松了口氣，忙起身打招呼。

紀星坐在位置上沒動，慢條斯理喝着茶，笑眯眯看着蘇長玉和幾人拉關系——明明蘇長玉和他一樣之前對MMA的圈子完全不懂，這會兒卻能自來熟地跟幾人閑話家常，仿佛認識多年的老友，他心裏感慨，不愧是蘇長玉，這種技能他可真的學不來。

蘇長玉不搞事的時候還是很靠譜的，還有顏值加成，說話如沐春風，招待起人來半點架子也沒有，完全看不出是個喜歡熬夜打游戲、一言不合就約炮的纨绔子弟。

他讓服務生給衆人散了煙，拿出雪茄剪先給自己剪了，但沒有抽，而是轉頭遞給了齊琛，笑容滿面：“齊哥嘗嘗？”

紀星翻了個白眼，将煙攔了下來，蘇長玉不清楚，齊琛不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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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看了眼齊琛，不動聲色地試探道：“蘇少爺是小齊的粉絲？”

蘇長玉不置可否，将雪茄剪放進盤子裏，由服務生托着給其他客人分剪，道：“這裏都是熟人，我也不拐彎抹角了，齊哥這人怎麽樣，你們心裏有數吧？”

主任率先開口：“當然，小齊十幾歲就進了拳館，19歲第一次拿獎，天賦實力都沒得說。”

“是。”蘇長玉點點頭，一手搭在紀星椅背上，見他拿着雪茄不抽，幹脆拿了回來道，“齊哥這兩年訓練也沒落下，別看他年紀大了點，實力不輸年輕人，經驗也更豐富，我瞧着還有幾年的潛力，你們覺得呢？”

說幾句就将問題抛給其他人，在座的也不是傻子，知道蘇少爺是要他們拿出一個态度。想來敷衍幾句是不可能了。

幾人心裏也很吃驚，原本以為今天吃飯也就是彼此試探一下，交換點信息，沒想到一上來先是被姓紀的明着暗着諷刺了一頓，蘇長玉更是開門見山，半點餘地也不留，這就很令人不解了。

這是要給齊琛做主的意思啊？

幾人都偷瞄一直不吭聲的齊琛，心裏有些沒底，這到底怎麽個意思？離開衆人視線兩年，再回來居然靠山這麽大？

但蘇家和這個行業畢竟不沾邊，彼此都不熟對方的手腕，也不知道彼此底線在哪兒，話不能說絕了，總得留點後路。主任猶豫了一下，道：“小齊有能力，這我們不否認，但……蘇少爺不是這個圈裏的人，可能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點。當然，有蘇少爺、紀先生這樣年輕有為，又願意多關注體育事業的支持者，我們是非常感動非常動容的，我們領兩位的情。”

領情就行。

蘇長玉臉色緩和了不少，手指點了點菜，不再緊逼：“來來，光說話了，先吃菜。”

衆人面面相觑，只得吃菜，黑獅負責人食不知味，他是看出來了，這哪裏是小粉絲那麽簡單，要麽是蘇家想做這一行的生意，要麽就是這裏頭還有別的內幕。他想起齊琛被迫離開的原因，眯了眯眼，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但如果只是前者，他又覺得這是個好機會。錢誰不想賺呢？

如果能拉到蘇家的投資，他也不是不能調轉風向，拉齊琛一把。

只是拉一把是一回事，對方能不能做出成績，其他競争對手會不會打壓，那又是另一碼事了。到時候齊琛扶不起來，可不怪他們。

黑獅負責人自覺小算盤打得啪啪響，又看了齊琛一眼：畢竟年紀在那兒擺着，扶不起來也很正常。到時候蘇家占不到什麽便宜，自然也就歇了心思。

退一萬步說，如果蘇少爺真對這行感興趣，借着齊琛的勾，他們還能再介紹一些更年輕有為的新拳手給這位少爺，要是能因此将蘇家的注意力拉過來，豈不是白白賺了一筆？

黑獅負責人腦子轉得飛快，立刻将之前那點不爽壓了下去，看在錢的份上，主動向齊琛敬酒，道：“小齊來，我敬你一杯，畢竟咱們合作這麽久，你是什麽能力我很清楚。如果你真能回來，我先恭喜你。”

他說話爽快，一杯酒一飲而盡，朝齊琛亮了杯底。

齊琛平日飲食有嚴格的忌口，但眼下的場合不能再拒絕了，點了點頭也一口飲盡杯中酒。

紀星等他喝完，讓人撤掉了他的酒杯，笑着道：“你還在訓練呢，教練怎麽說的？喝一杯就行了。”

其他人見黑獅居然先開口了，驚訝之餘反應快的立刻表态道：“我也先恭喜了。”

“小齊這年紀，還能再打幾年，沒問題。”

“現在是在哪兒訓練？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大家都是這個行業的人，自然知道得注意飲食的問題，也不勸齊琛喝酒，主任見衆人都表了态，便對蘇長玉道：“他這兩年确實不容易，要回來估計也不是易事。這兩年拳臺上湧現的新人很多，都有實力，蘇少爺我實話實說，我們不能保證什麽。”

蘇長玉也跟衆人碰了酒杯，大度道：“有主任這句話就行了，其他的靠他自己，這道理我懂。”

衆人松了口氣，氣氛顯得愉快了些，主任便試探地問道：“蘇少爺這是……想拓展業務？”

“有這個想法。”蘇長玉道，“不過不是蘇家，我幫我朋友先看看市場，可以的話，先簽一年的贊助試試。”

這話說得衆人眼前一亮，主任手下也有不少俱樂部和拳館的關系，自然想幫忙拉一把，熱切道：“這好

說，我明天就找專人來陪蘇少爺去各家轉轉，過幾天還有一些比賽，我親自陪蘇少爺去現場感受一下氣氛。”

“那就麻煩你了。”蘇長玉也不跟他客氣，餌抛出去了，話題自然就順着聊到了齊琛的比賽上，“我看齊哥也需要磨合适應一下，不如這樣，你們有什麽小一些的比賽，給他報個名怎麽樣？多添一筆的事，不麻煩吧？”

你來我往的事，大家都懂，安排一個小比賽自然不在話下，正好了他們也可以看看齊琛退步了沒有。

主任拍板道：“沒問題。”

他轉頭對着齊琛和藹道：“這些天要找場子訓練的話，在座的能幫就幫，都是熟人，你也不必客氣。”

國鴻拳館的李館長率先開口：“我們拳館地址小齊知道，來就是了，我會跟人打招呼。”

他知道主任手下有不少關系戶，可不想白白錯過了機會，立刻熱情自薦。

主任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話阻止，其他人心裏明鏡似的，也都主動跟齊琛交換聯系方式。

齊琛點點頭，誠懇道謝，他一晚上話雖不多，但時刻注意着紀星和其他人的臉色。

他不擅長應付這種事，席間能聽出彼此之間的試探，氣氛也一度緊張過，但蘇長玉和紀星這兩人年紀看着不大，卻總能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尤其紀星，諷刺完人之後就将事情交給了蘇長玉解決，全程吃得開開心心，還時不時給他推薦哪個菜好吃，讓人哭笑不得。

齊琛以前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和這些人坐在一張桌子上談事，哪怕當年他出事，仗着自己還有利用價值，想讓黑獅幫忙疏通關系，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卻依然難于登天，根本不可能見到這些人。

而蘇長玉只是過個生日，一個電話，就能将人湊齊了，還能喝着酒吃着菜就将事情辦成。他再一次清楚地認識到，紀星以前的家世、生活的圈子，是他根本不可能靠近的。

如果紀家沒有出事，或許今日坐在這裏的就是紀少爺，同樣會被這群人恭敬對待，不敢小觑，他不會知道金三角，不會來金三角生活，也就和自己不會有任何交集。

他想到紀星剛去金三角時受過的那些委屈和屈辱，一時心疼不已。

這樣的人，天生就該活得光芒萬丈，哪裏能和自己似的，窩在那麽一個沒有希望的地方。

紀星注意到他在走神，在桌下輕輕碰他：“怎麽了？太高興了？想哭嗎？”

齊琛深深看了他一眼，嘆息道：“我只是在想，我何德何能遇見你。”

他沙啞着聲音一字一句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