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只能坦白

容離什麽也沒說,而是徑直走向那個被攔在那處的女鬼。

“你可知其他人在什麽地方?”

“哼!”

“頑固!”君珩冷聲說道,拔下裂天指着她沖容離道:“要不幹脆的送她上路吧?”那個簿子還厚的很,他為此很頭疼。

容離瞪了他一眼,又問那女子,“其他人都去了哪裏?”

見他這樣堅持盤問,君珩點起了屋內的燭火,拿起懷中的簿子快速的翻了起來。這名女子名柳潇潇,是這煙雲樓裏的頭牌。

“你的情郎段公子可不會再回來了。”君珩走進他們倆,清楚看到她臉上有了波動的情緒才接着道:“你告訴我們實情,我們就告訴你你的段郎人在何處,如何?”

柳潇潇擡眼看了一眼容離,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打轉了許久,才下定決心似的說道:“好!”

“兩個月前開始,漢瀝縣就開始有人不斷的消失……在煙雲樓的時候,有不少客人醉酒之後都在讨論這件事情,本來人心惶惶他們也不敢平白大肆宣講。”

“前段時日段郎說要來為我贖身,我等了數十日他都沒有來,後來我便托人去找他,但是就連找他的人都沒有回來……”

“直到人越來越少,還有人連夜跑了,最後連煙雲樓的人也不見了,最後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跟着陰差了。”

情況和方才那老妪相似,容離覺得她口中的那位段公子或許也已經不知所蹤。

“你的段郎在黃泉等你,他早就去了,至今沒有跨過忘川水。”君神色認真的盯着她說道,除了知道段公子早就進了地府,其他都是他胡謅的。

“多謝……”方才的一番打鬥和強作鎮定已經花光了她所有力氣,眼神空洞的盯着某處,腳下黃泉路已然出現,前面有陰差在等着她。

“其他人有些在漢瀝縣西南處的墳地上,還有些不知去向。”柳潇潇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她幾次回來找尋,都不過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因為她始終都不相信段郎會背棄他。

可如果真的背棄了,她便會恨着。如果他死了,那麽她就去陪着他。

等她徹底消失之後,屋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容離的目光直直看着君珩,眼前似乎隔着濃霧,他必須親手撥開,方能清晰地看見他。

君珩下意識的變成貓狀跳上了容離的肩膀,“喵~~~”叫了一聲用自己的頭一下沒一下的蹭着他的脖子。

“別想要躲着!”容離捏着他的後頸将他提起來與自己平視,對上一雙圓滾滾的泛着幽光的眸子。

這麽吊着有點難受,笑聲道了一句:“放我下來……”

“說是不說?”容離臉上的表情冷了幾分,帶着一種威脅。

“那你把我放在肩膀上去!”

“……”

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才慵懶的開口:“如你所知我是一只貓,游離三界之外。出處呢我自己也不知道,無意間去了冥界,他們尊稱我一聲冥主……然後就……沒了……”

“喂,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說的真的千真萬确……”容離單手摟着他的肚子扣在懷裏,一手拿着裂□□着柳潇潇說的墳地走去,君珩一邊昏昏欲睡一邊念念有詞的念叨着。

“嗯。”容離終于應了一聲。

一直往西南方向走,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山坡。隔得很遠,也能看見滿山坡的墳墓,左右相隔間距不過十來步的樣子。

跟大多數門戶一樣以坐北朝南的方向豎起一塊塊石碑或者簡陋的木牌,這裏更多的應該是尋常百姓的埋葬之地。山坡後面不遠處有鹧鸪聲此起彼伏,容離搖了搖君珩的腦袋。

黑夜中有人似乎看見他們,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面無表情的聚集在一起,明明生前毫無交集,但是這時容離和君珩成了他們共同的敵人。

容離掏出懷中的簿子,是他化身貓狀的時候掉落的,君珩已經站立在他身邊,夜風吹起墨色長發肆意揉弄。

“別念那什麽經了!他們膽敢逃出來就要接受懲罰!”君珩帶着森冷的氣息,不待容離反應輕點地縱身飛躍而出,身體淩空沖向那堆死氣沉沉的死魂。

“……”容離見他已經沖了過去,也飛身而上。

“自己乖乖去黃泉,否者——”手上生出虛劍,火光點亮了他們的眼睛,一時間除了山坡後面時而發出的鳴叫,再無其他聲音。

“嚯……”一個面相蒼白兇惡的糙漢,手裏拿着斧子一把撥開人群就朝他劈過來。

“不自量力!”君珩目光一冷,手裏的虛劍倏然飛天,等再次沖破雲霄而下的時候變成無數把帶着火光的劍沖向他們,一把把插進他們的身體裏,烈火的火星子從身體裏迸濺出來,發出滋啦滋啦的燃燒聲。

“啊——”

“嘶——”

慘叫聲不絕如縷,容離皺着眉沒有說話,這是冥界的東西,理所應該是他來處理,他沒有任何立場來置喙。

“都是這本簿子上面的?”

“多半是。”君珩接了過去,揣進懷裏。人一多他也分不清了,總之死魂是不能在人間逗留的!

“應該不止這些!”容離分析道,“這裏的死魂沒有還手之力,或許只是跟着大部隊一起逃出來的而已。”

君珩點點頭,目光在夜裏尤其閃亮,順着山坡往後掃視了一圈。“如果真的有人利用死魂将要練成鬼将的話,那些厲害的角色應該早就不在這裏了。”

“你看看這裏……”容離招呼他過去。

到了山坡後面,一片黑烏鴉受到驚吓四處飛散。蹲下身子用手翻了翻那些稀土,本來烏鴉就嗅着腐肉的氣息一直在叼啄,露出了不少已經被扯得稀巴爛的布料。

虧得剛才沒有聞到,君珩皺了皺眉。由于天氣冷的緣故,屍體也沒怎麽腐爛。看着容離一點點扒開那些蓋得很厚的土層,最上面一層還有些屍骨還沒完全被啄光,但是面目已經看不清了,血肉模糊的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不是被土層侵蝕就是被烏鴉啄爛了。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容離又開始口中念經,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其實也都是可憐之人。

君珩倚着旁邊的一個墓碑,幽幽的月光照在山坡上,身下是冰涼的石碑,鹧鸪聲又開始響起,仿佛方才那一瞬的安靜只是幻覺一般。

“回去吧。”

“嗯。”

他們沉默着,朝着那條分岔路走去,寧蕭然他們應該也還沒到京都。

寧蕭然和舒天拿不停蹄地趕路,終于在天色清明的時候到達了京都的東城城門口。京都分東城和西城兩塊,東城官道,西城商道。

門口已經有人在等着他們,寧蕭然帶着舒天進宮複命去了,他的副将許詠則帶着将士們回駐紮在京都境外不遠處的軍營。

容參眉帶喜色的說了不少贊譽的話,但是舒天垂着頭完全沒有聽進去,容離和君珩還沒有跟上他們,讓他一直在擔憂。

趕了一夜的路容離和君珩從西城穿過,走到半道容離被人拉住了衣袖。

“要不,吃完飯再回去?”目光巴巴的望着他,容離點了點頭。

“我知道有一家好吃的!”君珩走在前頭給他帶路,西城街道雖然沒有東城寬,但是路邊全都是酒家和鋪子,寒冷的冬天裏聽着耳邊的吆喝聲和喧鬧聲和昨天晚上的無人的漢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是這!”君珩彎着嘴角走進了一家鋪子。

“小公子需要點什麽?”老板娘眉眼含笑的問他。

“兩罐小魚幹!”君珩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桌子上除了他還有一個人,正目光直直的盯着已經去了後廚的老板娘。

“人都走了,還看!”聽舒天說這種做小魚幹的制作方法是這個男人發明的,君珩第一次親自來買,盯着他看了好幾眼。

沒什麽特別的,和其他死魂一樣帶着執念的眼神,臉上如死灰般死寂。身上穿着華服,腳上也沒有鐐铐,所以他特赦的沒有讓陸有才來把人給帶走。

容離還站在鋪子門口,有人認出他的身份,大着膽子朝他問東問西。

“道長至今可有婚配?”臉上長了一個不知是黑痣還是痦子的婦人手執紅帕低眉嬉笑着問他。

“煜麒王爺果真是仙風道骨!”正從人群裏經過的公子以扇遮面贊嘆了一句。

“好風采啊,不知是不是……”

不知是不是眉眼過于溫潤,他們都當他沒脾氣啊!君珩聽見喧鬧聲從裏面跑出來,擠過人群把人拉了出來。

“我只是在想事情。”忘乎所以而已。

“……”

老板娘客氣的招呼了不少特色佳肴,容離看了一眼這些紮眼的紅色,動了兩下筷子,就開始不停地在喝茶。

看着他當寶貝似的把兩罐小魚幹放在胸前,容離忍俊不禁。

“其實年複一年的看着,還不如放下。”君珩突然說道。

容離看了一眼這個男人的視線,從一開始就沒有從老板娘的身上移開過。

“他說得對,如今老板娘也找到了好的歸宿……”容離的視線落在櫃臺後面的正在記賬的男子身上,面容清秀經常看老板娘一眼就會加深臉上的笑意。

始終一言不發的男人慢慢将視線收回,容離起身将老板娘喊了過來。

面前有寒風突襲,老板娘坐直的身子一動未動。半晌臉上的脂粉也遮不住她的蒼白,嗫嚅着問他們:“是不是他還在?”

容離淡然的點點頭。

男人自嘲一笑,伸出手穿透了她的臉。

只為了看她是否過得好,沒想到卻因為自己而讓她過得不好,和那個記賬的男子兩情相悅許久,還沒有成親。

“道長幫我帶句話吧。”男子嘆了一口氣,終于笑了。不能陪她終老了,如果真有來生,他還會等她。

輕輕地啜泣聲在安靜的空氣裏流動,君珩望着容離面無表情的臉,明明是已經有了七魄的人了,表情也還是那麽寡淡,真是無趣的很。

“他已經走了。”許久之後,突然開口。

容離站起身後,君珩也跟着起來,只是不忘桌上那兩罐小魚幹,緊緊的抱在懷裏。

老板娘點頭,臉上淚痕未幹,“謝謝道長!”

容離走到門口突然回頭道:“銀子,明日自會奉上。”

君珩聞言驚奇的看了看他,沒有帶銀子還能這麽坦然的賒賬……

雖然他自己也沒帶……

“不用了,小公子是常客了。”雖然每次來的都是舒天但是有些事情,若是串聯起來便想得通了。

“都說了送你了,幹嘛還要來送銀子?”君珩跟在他身後,念念叨叨。

“算是他們新婚賀禮吧。”容離回去後打算讓舒天備一份禮一同送過來。

清冷的聲音随風落在君珩耳畔,問道:“那我們要不要來吃喜酒?”

“随你。”

作者有話要說:

正大光明的吃霸王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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