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貴客

第二日，高秀等人準備回高家村，便留了山子幫忙照看鋪子。因着楊大貴和高鐵梅要回去辦喜事，牛車上裝了不少物什。此時錢淮已經帶着三個随從追了過來，他一邊打哈欠一邊抱怨道：“不就是回家嗎？至于起這麽一大早嗎？本少爺還沒睡醒呢！”若不是派人盯着小高氏餅鋪，他都不知道這些人會這麽早出發。

小石頭“嗤”了一聲，沒說話，一把跳上牛車躺下了，一邊還翹着腿。待高家姐妹和高鐵梅上了車後，車上的位置就不大了，所幸楊大貴在前面趕牛車，不然連錢淮的坐位都沒有。

高秀看了看錢淮身後的三個随從，又看了看剩下的位置，一時為難了。

“賣兔子的，你就非得躺着嗎？你把我們的位置都占了你知道嗎？”錢淮指着小石頭理論道。

小石頭仰躺着，太陽有些刺眼，他拿手遮了一下，慢悠悠地說道：“本大爺來的時候就是這麽躺着的。這樣吧，要麽你上車，你的三個随從跟着牛車跑，要麽你跟着他們一起跑，你選一個？”

“你——”錢淮氣得臉一陣紅一陣青，一回頭對着身後的三個随從說道：“你們跟在牛車後，誰跟丢了誰就別回錢家了！”

三個随從一陣哀嚎。

高秀抿着嘴偷笑，沒說話。

錢淮長這麽大還沒有坐過牛車，剛開始還挺稀罕的，滿臉興趣地拉着高秀問起高家村的事情。待坐到中午時，他就開始鬧騰了，嫌牛車太颠了，他渾身不舒服。

小石頭被他吵得頭疼，挑着眉頭說道：“我說你有完沒完啊？可沒人綁着你跟我們一起啊！你要是不舒服，現在就可以下車啊！”

錢淮早就在周圍看過了，四處是荒地和樹林，連個鎮子都沒有，不然他立即下車租輛馬車！他回頭看牛車後的三個随從，早就累得氣喘籲籲。其中一個叫阿大的，聽到小石頭這麽說，還以為他家少爺真要回去了，一臉欣喜問道：“少爺，您——”

“還不跟上！”錢淮喊了一句，便氣呼呼地坐好。

快到傍晚時，牛車才駛進了高家村。此時，天色并不是很亮，整個村子裏沒有點一盞油燈，偶爾還能聽到狗吠聲和老人家的咳嗽聲。村子裏的房子都是土磚房和草房。一眼看去，一片蕭條和貧瘠。

錢淮早就看呆了，他詫異地扭頭問高秀：“你們不會就住在這種破地方吧？不是，這種地方它能住人嗎？我養的狗都不會住這裏！”

高秀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錢二少爺，我家在西邊的小草屋裏，還不如這些土磚房呢。你要是後悔了，現在就可以下車。”

小草屋？錢淮徹底驚住了。他不敢置信地問她：“你別騙我了，你都能在泉山縣買鋪子了，怎麽可能會沒有錢建房子？”他不相信，以為高秀是故意吓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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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秀沒再理他。

等牛車到小草屋時，錢淮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了。身後的三個随從一身狼狽地追了上來，其中一個直接撲倒在了地上。

小石頭回去的時候，擔憂地問高秀：“你們家巴掌大一塊地方，而且都是女眷，根本就不方便，不如讓他去我家住好了。”

高秀搖了搖頭，不說別的，就是夏姨長得太傾城了，平日裏從未見她出過院子，想必有所顧忌，若是讓錢淮帶着三個随從住過去，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不方便。

她想了想說：“你放心吧，沒事兒，我讓他去山子的小草屋住，反正山子不在家，只有他爺爺一人，那屋子應該住得下。”

“那也行，那我先回去了。”小石頭背上在縣城買的東西便回家了。

高秀看着呆愣在原地的錢淮，指着遠處的小草屋說道：“吶，你們晚上就住在那裏。”

錢淮順着她的手指看去，不可置信地回頭看着她：“你別太過份了，本少爺給了你十兩銀子，你就把我撂在那種破地方？”他整了整身上寶藍色的長袍子，再看看這個破地方，哪一點值得他花銀子跑過來？

此時吳世香已經聽到動靜迎了出來，見到女兒身後的貴公子，用詢問地眼神看向一旁的高春。高春偷偷上前拉住她娘，小聲将事情的經過講了一下，末了對她娘說：“娘，你別理他，大姐說了，明天他覺得無趣就會回去了。”

吳世香點點頭，讓她先進屋吃晚飯，又回頭喊高秀：“娘做了手工面，先去吃吧。”

高秀點點頭，對錢淮說道：“晚餐是面條，還有，如果你明天早上要回中洲府的話，我請村裏的馮大叔送你。”

錢淮最讨厭吃面條了，可是看着四周靜悄悄的一片黑，他示意三個随從跟上，便進了屋。

沒想到她三嬸的兒子高金寶又在她們家蹭吃，見到高秀，他還甜甜地叫了聲“秀姐姐”。一旁的小高武可不樂意了，反駁道：“那是我的姐姐，親姐姐！”

吳世香見高秀看向高金寶，解釋道：“你也知道你三嬸的，她偷偷把孩子送過來的，畢竟還這麽小，我也不忍心讓他挨餓，反正咱家也不缺他一點吃的。”

高金寶怎麽說也才六歲，高秀也不好跟他計較。圍着桌子坐下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她一天沒怎麽吃過熱食了，此時吃到她娘擀的手工面一陣滿足，不一會便将一碗面吃完了。倒是一旁的錢淮，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面條，皺着眉頭說道：“這能吃嗎？我聽說書先生說，窮人吃的主食裏都會摻糠，這個摻了嗎？”

話落，一桌子的人都看向他。高秀覺得答應帶他來高家村真是個莫大的錯誤，她剛想說他幾句，見他一臉認真，似乎真擔心面條裏面摻了糠的神情，一時話便說不出口了。

“錢少爺放心，這是我自己擀的面條，沒有摻糠，純面粉做的。”說話的是吳世香。

錢淮這才猶豫地夾了要面條嘴裏，小心吃了一口，然後點點頭：“還行，雖然跟大師傅的手藝沒法比，可是勉強也能吃了。”

“你愛吃不吃，怎麽那麽羅嗦！”高春真是看他不順眼。她們現在的夥食已經很好了，就是放眼整個高家村，也沒有幾戶人家能天天吃面粉和大米，他竟然還這麽多挑剔。

錢淮算是看出來了，這家人挺窮的，可是脾氣不小。他放下手中的碗，說道：“算了，本少爺不吃了！本少爺明天早上就走！什麽破地方，以為本少爺稀罕吶！”

高秀見他不吃也沒勸，指着遠處那個小草屋，讓他的三個随從跟他一起過去。

錢淮走了以後，吳世香擔憂地問道：“阿秀，你今年都九歲了，不能再把這些人往家裏帶了，若是被村裏人知道要說閑話的。”

這個時代的世家小姐學的是《女誡》，講的是“男女七歲不同席”。因為她們都是莊戶家，平日裏沒那麽多講究，可如今能吃飽飯了，吳世香想的就比以前多了。

高秀想起平常和小石頭一起出出進進的，要是鬧閑話，早不知道鬧了多少了。她可不在意這些，便轉了話題，低聲說起高鐵梅的事情：“四姑已經跟楊大叔回去了，本來是想讓她住到我們家的，可四姑沒同意。”高鐵梅現在明面兒上是楊大貴在縣城從人牙子手中買回來的，那是與老高家一丁點的關系都沒有。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就讓吳世香想起長女幹的好事。見高金寶還在桌上，便沉着臉說：“先吃飯，等會兒到我房裏來。”

高金寶吃了一大碗面條，又喝了半碗湯，摸着被撐得圓滾滾的肚子說道：“大娘，金寶想回去了。”他每日一大早便被他娘偷偷送到小草屋門口，晚上吃飽喝足了便要吳世香将他送回去。

吳世香剛要應聲，便聽高秀說：“我送你回去！“順便去問問她三嬸胡慶喜是什麽個意思，總不能日日将他往她家送吧？

高春見大姐要去，也附和道：“我跟大姐一起去！現在外面都黑了，我們倆一起有個伴！”

吳世香聽了便同意了。高秀和高春将高金寶送回老高家時，胡慶喜正在院子裏等着，見寶貝兒子回來了，笑眯眯地上前抱起他，問道：“咱們金寶吃飽沒？”

“吃飽了！娘，不信你看看我的肚子！”高金寶挺着肚子說道。

高秀見她三嬸沒看見她們倆，出聲道：“三嬸，金寶給你送回來了，明天可不要再送過去了，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我娘的親兒子呢。”

“阿秀啊，你這說的是什麽話！金寶怎麽說都是你的堂弟，去你家吃一兩頓飯怎麽了，至于說得這麽難聽嗎？”胡慶喜尖聲說道。

高秀可不能給她蹬鼻子上臉的機會，看着屋裏大聲說道：“我也不是針對小孩子，不過，他畢竟是你老高家的人，這老是去分了家的兒媳婦家吃吃喝喝，想必更難聽的話也能傳出來，對祖父祖母的名聲也不太好。”

胡慶喜算是聽出來了，她就是想讓她兒子去蹭飯了，索性啐道：“賺了點小錢就六親不認了，她吳世——”

“咳咳——”屋裏傳來高老爹的咳嗽聲，他喊了聲“老三媳婦”，便沒再說話。

胡慶喜知道他再警告自己，便抱着兒子進屋了。

高秀和高春便回去了。

三房屋裏，胡慶喜看着找嗝的兒子，氣道：“你看看，你天天吃飽了撐的，你娘做惡人，以後你長大賺錢了，可要好好孝順我！”說着，便去準備洗澡水了。

剛剛喂完豬進屋的高翠，見到摸着肚皮的弟弟，眼神一黯。

“姐，秀姐姐家來了個貴客，還嫌秀姐姐家的面條不好吃，唉，金寶要是能天天吃到就好了。”高金寶小聲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