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眷屬

高翠聽着弟弟的胡言亂語，一邊擦手一邊問道：“她們家還能有什麽貴客？”

高金寶躺在炕在，閉着眼睛，迷糊地回道：“不知道，反正穿着新衣服，是我們沒見過的衣服，長得俊，好像秀姐姐叫他回中洲府去，嗯，應該是個有錢的少爺……”

中洲府的少爺？高翠的眼睛一亮，昨兒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聽到幾個大嬸議論，說哪家的女兒賣去了中洲府做丫鬟，那小日子過得跟小姐似的，日日有新衣穿，頓頓能吃飽飯。她還想再問兩句，可是吃飽喝足的弟弟已經睡着了。

這邊的錢淮已經住進了山子爺孫倆的小草屋，他以前常聽說書先生說家徒四壁，可這會兒看着這破草屋，連個全的四壁都沒有呀。他一屁股坐在木板床上，床“咯吱”地響了一聲。

“少爺，這地兒哪像是人住的！要不咱們重新再找個地方吧？”随從阿大抱着高秀給的被子說道。

錢淮還未說話，山子爺爺端着水壺過來了，立即接話道：“這咋不是人住的呢！有這樣一間草屋，有飯吃，有衣穿，這樣的日子比太多人好了！你要是去看看那些鬧饑荒活活餓死的人，你還能說出這種話嗎？”所以他對現在的日子還是很滿足的，不僅有衣穿有飯吃，每月還能攢一些銅錢。

“我們少爺能和你們這些貧民比嗎？”阿大鄙夷地看了看他身上的破衣，說道。

錢淮剛想阻止阿大，便見山子爺爺放下水壺便走了。老人家的身體非常單薄，不過走起路來卻精神得很。

“誰讓你多話了！還不快去給本少爺倒水！”錢淮看着阿大訓道。

第二日一大早，高秀便起來做餅。她擔心餅鋪裏的餅供不上貨，想着做了請小石頭幫忙送去泉山縣。她娘和兩個妹妹也一起來幫忙，半上午便做了三百個餅。然後去看了一下做的蒜蓉醬，也有好幾十大罐，便跑去找小石頭，托他幫自己送一次貨。

小石頭正想着去泉山縣賣賣他的兔子，便應下了。

高秀本以為錢淮一早會離開高家村，哪知道他帶着三個随從往她們家走，一邊還喊道：“快給本少爺整點吃的！”

高秀将鍋裏熱着的雞蛋餅拿了出來，一邊遞給他一邊說道：“吃吧，吃飽了好上路。”

剛接了餅便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的錢淮，聽了這話一下子噎住了。高秀着急地喊着他身後的随從幫忙拍他的背。

“我說你到底會不會說話？什麽叫好上路？誰說我要走了？”錢淮緩過氣來說道。

高秀一聽他不走了，詫異道：“昨兒晚上還決定要走呢。”

Advertisement

錢淮笑着揮了揮扇子，說道：“本少爺又改變主意了，再說了，你就這樣想賺本少爺十兩銀子？這樣吧，你等會兒帶我進山，讓我親自抓一頭野豬，我再給你加十兩怎麽樣？”若是親自獵一頭野豬，到時候再開個賞豬晏，保管在那些花拳秀腿的公子哥面前得意一下。

高秀怎麽可能會獨自一人帶他進山！小石頭和她說過，最近老虎的叫聲頻繁了些，也近了些。所以為了安全起見，這個忙是幫不成了。‘

錢淮聽說不能進山，臉一下子綠了，他指着她說道：“你當真不帶？你不帶我去我可以找別人去！”他“哼”了一聲便帶着三個随從去了村裏。

高秀見他固執得很，也沒多說，反正山裏危險，這是整個高家村的人都知道的，除了何獵戶一家，沒有一個人會帶他進山。

錢淮沿着村裏的小路走，一路上問過幾戶人家，答案都差不多：不能去，山裏有大蟲。

費盡心思跑到這裏來獵野豬，不曾想這個村子裏的村民如此膽小，竟然沒有一個人故意帶他進山。

高翠拉着高金寶遠遠地看着前面那個華服的少年，那樣嶄新漂亮的長袍，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那樣白嫩的肌膚，不像她們這些整天與莊稼為伍的人。他的五官精致，臉上帶着惱怒，身後三個随從正畢恭畢敬地跟着。就是這樣一個與衆不同的少年，竟然像自帶發光體一樣闖進她的眼簾裏，她被他吸引，牽着弟弟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

“姐姐，疼——”高金寶突然癟嘴哭道。

高翠回過神，趕緊松手，蹲下檢查弟弟的手，心裏頓時害怕起來，等會兒讓她娘知道又該抽她了。

“小金寶——”錢淮看到高金寶喊道。他在高秀家見過他，對他比較有印象，而且他覺得這個小孩特別能吃！

高翠見錢淮走近了，一時局促不已，又低聲哄弟弟：“別告訴別人是我弄疼了你，回頭姐姐給你騎大馬。”

騎大馬是高金寶愛玩的游戲，不過平日裏姐姐總是不配合他，這會兒聽她主動提起，趕緊點了點頭。

錢淮站在高金寶面前，逗了他幾句，問道：“要不要跟着我去山裏抓野豬？”本來只是随口一問，哪知道高金寶連連搖頭：“不去，有大蟲！”

連小孩子都這麽說！錢淮更加沮喪了。

“你是要進山嗎？”高翠說這話時心跳得飛快，她明白了，原來他是想進山。整個高家村的人都說山裏有大蟲，可她聽說高秀娘兒幾個在山裏挖了好幾天藥草呢，也沒見她們出什麽事，反而掙錢買了那麽多地。

錢淮沒仔細看面前這個一身布衣的小丫頭，聽了她的問話，也只是随意地點了點頭。

高翠趕緊說道：“我可以帶你進山，我知道往哪條小路走！”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這樣吧，我們現在就去！”錢淮激動地說道。不過高翠搖了搖頭，剛剛四姑帶着楊大貴去了老高家，說是今天晚上要擺酒，她娘已經讓她等會兒就去楊大貴家幫忙，順便帶點吃的回去。所以她今天是沒有時間進山了。

不過兩人約了明天。錢淮臨走時，高翠猶豫地問道：“我叫高琴，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

“姓錢，單名一個淮字，明天我來找你。“錢淮一心只想着野豬，根本就沒注意對面的女孩臉一紅，一雙眼睛發亮地看着自己。

高秀見到錢淮回來時也沒意外，她就知道沒人敢帶他進山。她現在也挺忙的，四姑和楊大貴将婚事訂在了今天，說是趁熱打鐵，他們都錯過這麽多年了，現在一刻也等不了。想着四姑說的，楊大貴說了陳大毛賣掉她的事情，沒想到高老太就是啐了陳大毛幾口，便追着問楊大貴要聘禮的事情，一邊還拉着高翠不放手，大有不給聘禮不讓走的意思。最後楊大貴從懷裏掏出五兩銀子遞了過去，認真說道：“您是鐵梅的母親，我願意出這份聘禮，只是，鐵梅是我花了銀子從人牙子手中買回來的，從今以後，她與你老高家再無瓜葛了。”這些話他本來是說不出口的，但是想着前些年因為高老太的原因，他與鐵梅分開，讓她受了這麽多委屈，他就冷下了心來。

高老太雙手捧着五兩銀子，眼睛一陣發亮，根本就沒在意楊大貴在說什麽。楊大貴雙提醒了一次，才聽她滿不在乎地說道：“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別有事沒事來娘家蹭吃就行了！”

高鐵梅在楊大貴掏出五兩銀的時候就驚住了，此時聽到高老太這麽說，臉上臊得慌。這時，楊大貴一把緊高鐵梅的手，堅定道：“你放心，就算是讨飯，我也不會讓鐵梅餓着！”說完便拉着她走了。

很快，楊大貴和高鐵梅要成親的消息便傳遍了高家村。大家夥兒都議論紛紛，有人說高鐵梅挺倒黴的，一婚死了丈夫，二婚嫁了個瘸腿的鳏夫，沒想到居然還被賣了，最後又嫁給一個瘸腿的楊大貴。也有人覺得她不守婦道，一個女人怎麽能嫁三次呢？

不管別人怎麽說，他們倆人的親事還是進行着。也沒請什麽客人，就是高鐵福和劉蘭兩口子、高秀一家請了去，還有不請自來的胡慶喜母女。大夥兒一起吃個飯，這親便算是成了。

因着是喜事，大家就算不喜歡胡慶喜，卻也沒說什麽。胡慶喜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的菜，一邊狠狠地拍了拍高翠的後背，吼道：“就知道自己吃！不會給你弟弟裝一點嗎？”

高翠的後背被她拍得生疼，卻強忍着痛意拿碗裝了一碗弟弟。看她娘盯着碗裏的肉得意，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上午見過的錢淮。他那樣的氣派，應該是好有錢的人家的孩子，像他，根本就不會計較碗裏這一點肉，也不會擔心每天能不能吃飽，更不會被她娘随意打罵……

高翠緊緊地握着筷子，指節發白，整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麽。

高秀奇怪地看了一眼，也沒當回事。她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情來了，小草屋前面還有一個大水塘，她早就計劃養魚和種蓮蓬，不過最近都沒什麽時間。她将種蓮藕和養魚的事情與吳世得說了，吳世香也沒反對。

第二日，她一早起床便去請馮大叔去隔壁村幫他找點魚苗，哪知道回來便聽到胡慶喜罵罵咧咧地尋來：“阿秀，你把高翠藏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