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四年

一輛馬車飛快地駛出京城的大門。

馬車裏面坐着兩個清秀的小公子。只見其中一位公子開口道：“大姐，沒想到這次這麽順利！京城的首飾分鋪居然也開了起來！”

說話的竟然是女扮男裝的高春，而對面一身男裝的公子竟然是高秀。她端起水杯飲了一口，淺笑道：“畢竟這四年來，‘缤紛’在中洲府的名聲打出去了。”是啊，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四年過去了，而她已經十五歲了。

高春見大姐不急不緩，倒是想起了另一樁事兒，她猶豫道：“大姐，你知道娘為你的事情可着急了，她說了，這回無論如何得先把親事訂下來。”

這兩年，吳世香請了不少人媒人說親，當然也有很多人上門提親，可她大姐就是不同意。眼瞅着十五歲了，再不訂親，那可就成老姑娘了呀。

“是不是你和馮平安的事情着急了，所以想我快點嫁出去？”高秀笑着問道。

馮大叔家的兒子馮平安，自幼與高春相識，別看他老實巴交的，可早幾年便知道哄高春開心了。高春性子大大咧咧，竟然也喜歡木讷的馮平安。

說起馮平安，高春一點也沒不好意思，應道：“那倒不是，平安他聽我的，我想什麽時候成親都行。”

高秀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下巴指了指馬車外，高春這才不好意思起來。她怎麽忘記了，這會兒趕馬車的正是馮平安呢。

沒想到馬車外的馮平安聽了她的話，趕緊大聲表态：“阿春說得對，我、我都聽她的，什麽時候成親都行！”說着，難掩語氣裏的激動。平日裏阿春可從沒說要嫁給他的話呢！

“你閉嘴，想得美，誰要嫁給你了！”高春掀起車簾大聲說道。

馮平安卻是回頭盯着她咧嘴傻笑。

高春氣呼呼地放下車簾，回頭瞪了她大姐一眼，道：“現在是說你的事兒，你怎麽好端端地扯到我身上了？”

高秀忍不住嘆了口氣，回道：“我是覺得吧，我才十五歲唉，十五歲這麽小，哪裏着急成親了？”作為一個穿越人士，十五歲還是未成年好嘛！

“大姐，大慶國的女子十三歲就能成親了！十五歲可不小了！再說，小文表姐也是十五歲成親的呀！”高春白了她一眼說道。

高秀擺擺說：“行了行了，別老說這個了。”還好，她娘着急歸着急，卻還是尊重她的意見，并沒有将她盲婚啞嫁出去的意思。

中洲府離着京城可有好幾日的路程。一路上，高秀看着高春與馮平安鬥嘴，确切地來說是高春欺負馮平安，時間過得也挺快。

已是秋末了，沿途也沒有別的景致，只能看看落葉了。好不容易到了鄰近中洲府的城鎮，高春嚷着要投宿：“大姐，咱們先找個客棧，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兒一大早就能到中洲府了。”

“行，你讓平安找個大點的客棧。”高秀贊同道。她們倆畢竟是姑娘家，出行住客棧自然得住大點有安全保障的。

高春笑眯眯地應道：“知道了，休公子——”

休公子是“缤紛”首飾鋪對外老板的稱呼。世人只知這間首飾鋪款式新穎，訂制款更是世間獨一無二，可鮮少有人見過它的老板。聽說是一位年輕的公子，名喚休公子。

高秀笑着看了她一眼道：“別調皮了。”

馮平安找了一間最大的客棧，将馬車趕到一邊系好，然後問小二要了兩間房。此時正是傍晚，一樓的幾桌都在吃飯。高秀也覺得餓了，便先點了幾個菜，等會兒讓小二給送房裏去。

“平安，你也點啊！等會兒你在自己房間吃。”高春說道。

馮平安知道笑着撓了撓後腦勺，也跟着要了兩個小菜。點完菜正準備上樓，突然聽到一旁飯桌上幾個穿着官兵服裝的漢子議論道：“……聽說這次北涼與大慶的戰争很是激動，西大營那邊快頂不住了，已經往京城發了好幾封求援信了！”

“什麽頂不住了，我有個表兄剛剛從邊關斷了條腿回來，說是糧草不足，朝庭遲遲不肯增援糧草，唉，可憐西大營這幫戰士了！”

“聽說管糧草的戶部是大皇子的人，可憐二皇子在邊關賣命了……”

“別說了，不要腦袋了！”

高秀一步一步地上臺階，心裏卻想着此次前去京城打聽到的情況：二皇子容旭帶領西大營鎮守邊關，其母親早逝，被皇貴妃養大，而皇貴妃親子大皇子容晔，頗受皇上隆寵。三皇子容暄乃已逝皇後所出被立為太子。所幸她宮鬥劇看得挺多，按剛剛那夥人說的意思，大概就是大皇子故意整二皇子吧。可惜了百姓和邊關的戰士……

兩人進了房間，高春見姐姐在想事情，問道：“大姐，你有心事呀？”

“沒事，只是剛剛聽到那夥兒說起邊關戰士有些擔憂罷了。”高秀一邊放下手中的行李，一邊說道。

高春倒是沒想那麽多，坐在一旁的圓桌旁：“反正咱們就是做生意的百姓，這些事情跟咱們也沒關系。不過，你說要是北涼打贏了，咱們怎麽辦？”

高秀被她的樣子逗樂了，也随着坐了過來，笑道：“剛剛不是還說跟咱們沒關系嗎？不過說真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真的敗仗了，咱們的生意肯定也做不下去了。”

“要是那樣，我得哭死！咱們好不容易把生意做得這麽大，銀子花也花不完，突然成了亡國奴，天啊，想想好可憐！”高春越說越擔心。

高秀趕緊阻止她胡思亂想：“也沒那麽誇張，咱們有銀子，不會落到那樣的下場，再說了，這仗還沒打完，你怎麽就知道會敗？好了，別多想了，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頂着，更何況這種事情，該操心的是京城的人。”

“也是，對了大姐，你說那個錢淮說要娶你是不是真的？”高春突然問道。這次去京城她們還遇到一位故人了，就是中洲府漢中堂的二公子錢淮，聽說準備趕考。

高秀拍了拍她的腦袋，平靜道：“這種花花公子說的話你也信？你沒看見他都有兩位紅粉知己了。”早幾年還覺得錢淮沒那麽差，沒想到這些年在京城貴公子的耳濡目染下，竟然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纨绔。

高春也覺得他太花心了，對大姐不會認真，便點了點頭。

兩人吃了晚飯，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準備啓程回中洲府。

馬車路過幾個穿着破爛的叫花子旁邊時，高秀聽見動靜正好掀起了車簾。見那些人衣衫褴褛，一臉髒兮兮的，可目光裏卻充滿了渴望，不停地說着：“求求公子，行行好吧！我們好幾天沒吃飯了！”說着，舔了舔幹涸的嘴巴。其中有一個小孩子，正哭着喊餓。

馮平安從懷裏遞了兩串銅錢過去，又給了他們一些幹糧。正準備趕馬車，卻聽到高秀問道：“你們從哪裏來的？”她以前也來過幾次這個鎮，經濟挺不錯的，沒見有可憐到這種程度的人啊。

其中一個婦人得了幹糧，趕緊遞給懷裏的小孩子，一邊說道：“我們是從牛頭村來的，可遠着哩！靠近邊關，最近打仗打得厲害，村子裏人都死光了，就我們幾個那天去城裏賣菜去了，才逃過一劫。只好一路乞讨，竟然就到了這裏。”

高秀想了想，又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遞了過去，輕聲說道：“這裏有點銀子，你們找個地方好好過日子吧。”

馮平安趕着馬車上路的時候，高春和高秀都沒人說話。她們家條件越來越好了，已經好多年沒有遇到過這麽可憐的人了。

高秀突然說道：“阿春，我想雇一個商隊去邊關送糧草。”她左思右想，覺得還是要這麽做。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她們有能力也有義務這麽做。

“送糧草？”高春一驚，随即贊同道：“好啊好啊，咱們回家和娘說一聲。”

吳世香的性子軟，更何況她對高秀的決策從來都是支持的，聽到她們姐妹倆這麽決定，哪有反對的。

高秀見大家都沒意見，趕緊讓山子和馮大叔幫忙采購糧食。想到這會兒秋末了，馬上改入冬了，她又讓人一邊準備棉服和護膝。

馮大叔這些年還是在跑馬車，不過高秀給他找了不少活幹，也讓他賺了不少銀子。他見兒子馮平安一頭熱地喜歡着高家二姑娘高春，免不了勸道：“平安啊，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我幫她們辦了不少事，知道她們家銀子多得沒法算計了！咱家的情況，就是拍馬也追不上。再說你這性子，我看，我還是請個媒人給你說門親事得了。”他是有自知之明，不願兒子陷得太深。

馮平安本來興致沖沖地要跟着他爹采購糧食，聽他這一樣說，頓時笑意一凝，堅定道：“不娶別人！我就要娶阿春！爹，我就要娶阿春！”

“別說了！你要娶人家，你也要人家看得上你啊！”馮大叔別過臉狠心說道。他中年得子，對這個兒子護得緊，此刻這些話不是剜兒子的心，而是剜自己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