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
袅袅涼風動,凄凄寒露零。
自從回了府後孟聿便再也沒來找過他的麻煩。
陸罄竹整日窩在府中自然是樂的清閑自在,至于陸陽佟那小畜生,從國子監回來後便再也沒去過,畢竟去了也是白受欺負,學不到什麽好。
只是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是要讀書,陸罄竹索性請了個教書先生到家裏來。
“辛苦先生了,我們家陽佟這幾日學的怎麽樣?”
“令郎聰慧靈敏,記憶非凡,若是勤懇至此,來日必成大器。”
教書先生生的清朗俊秀,聽說以前是某某将軍的參謀軍師,只是之後得故離職,便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裏。
“先生缪贊了。”陸罄竹客氣的一笑,随後朝他拱了拱手:“我看天色已晚,就不好再耽擱先生的時間了,先生自便吧。”
陸罄竹說着讓小一便要送客離去,只是那教書先生卻站在原地沒動彈,小一上前為難的看了他一眼。
剛吃完柿餅的手指上還沾着薄霜,陸罄竹擦了擦手指,有些無奈的讓小一先行離去,剩下的話還未開口,眼前的人卻像是亟不可待的擁了上來。
“唉唉唉,先生這是幹什麽,授受不親啊這是……”
陸罄竹連忙伸手推開他,只是先生的手早已撫上他側臉,那裏是孟聿給他留下的一道鞭傷,雖早已愈合,可那傷痕凝煉成疤,難看的橫在他臉上。
先生眼裏心裏吃痛,誰又曾想,當年的陸相儀是何等的俊采星馳,風光無限。
有些生氣的一把拍開教書先生的手,陸罄竹佯怒:“你再不走,信不信我上官府告你非禮!”
“那你不妨試試,這天下之大還有幾人願聽你一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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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伸手将他拉至眼前,眼裏的痛楚在看見陸罄竹那張憔悴枯槁的容顏上無限放大。
“相儀,你何苦要挨在此處,和我走吧?”
有些警惕的回頭四顧了一眼,陸罄竹沒再掙紮,嘆氣道:“你怎麽跟孟淮準那小王八蛋一個樣子,我說了不走就是不走,你還能拿我怎麽?”
眼前的人蠻不講理的耍了無賴,先生一聲苦笑:“寄名讓我護你周全,連他的話你也不聽了麽?”
眼裏帶起些煩躁,陸罄竹沉了臉色冷笑出聲:“你們一個兩個的就知道拿他壓我,他一個死人早就入土為安,生前不放過我,死後還妄想束縛着我,滾滾滾,都給我滾!”
胸口微微起伏着,陸罄竹別過臉去,眉眼一片通紅,先生立在原地看他許久,片刻才緩緩道:“他一早就料到如此,你如今這般忍辱負重,不就是想殺了孟聿麽?”
“可你如今孤身一人你有什麽辦法動他?明哲保身這個道理還是你以前教我的,你為何不能聽話安分下來,過去的就過去了,現在又何必苦苦執着?”
“你若是還拿我當朋友,你就聽話放下一切,別再執迷不悟了。”
“相儀?”
陸罄竹垂着頭,頭垂的很低,仿佛肩上壓着萬重山,沉重的讓他擡不起頭來。
良久,他才嘶啞出聲:“你走吧,我不認你這個朋友。”
“相儀?”
“這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你若是不想拖累我就趕緊走!”
“郎君,郎君?!”
其餘的話未等他說完,方才的小一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有些焦急的看了他一眼:“王,王爺他回來了。”
陸罄竹當即變了臉色,伸手連忙推搡着教書先生,只是小一卻細聲道:“王爺從正門進來的……”
陸罄竹聞言連忙要拽着人朝後門走去,小一又支吾道:“後,後門被王爺差人堵住了……”
“——王八蛋!”
這次孟聿怕是聽露了風聲,專程有備而來的。
陸罄竹急中生智看了一眼庭院中的紅豆杉,:“你會上樹麽?”
先生苦笑:“相儀,你知道我不會武功 。”
陸罄竹幾乎是要怒罵出聲,先生卻面色安然的一把握住他手:“相儀,我想通了,這次我打算陪着你,不論有什麽,我陪你一起……”
‘面對’兩個字将将還未出口,眼前驟然一黑,陸罄竹咬了咬牙将人一把拽住抗了起來,背着人就直接往屋裏走去。
孟聿臉色黑如鍋底的走了進來,氣勢洶湧的環顧了一眼四周,視線最終鎖定在陸罄竹身上。
躺在床榻上吃着柿餅的人滿嘴薄霜,見狀谄媚一笑:“王爺……”
“人呢?”孟聿一把揪住他衣襟将人提了起來,陸罄竹配合的一笑:“什麽人?”
“我聽說你給陽佟請了個教書先生,人呢?”
“人早走了。”
視線在周圍環顧一圈,孟聿冷笑一聲看了眼一旁的木櫃:“陸罄竹,你莫給本王裝傻,幾日不見,瞞着本王背地裏吃嘴偷腥?”
陸罄竹:“……”
孟聿卻一手扯着他衣襟拽散開來,陸罄竹跟個玩物一般被他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半晌似乎也沒看出個名堂來,目光落在陸罄竹蒼白的肌理上,孟聿冷哼一聲。
陸罄竹有些手抖的掩上衣襟,幹笑道:“王爺,我早說了沒人,我哪敢騙你啊……”
“孟聿還是冷哼,視線落在他下半身:“說不準你是在上面呢。”
跟着後面走進屋裏來的陸陽佟聞言,張嘴一口羊奶直接噴了出來。
兩人同時朝他看去,陸陽佟連忙擦了擦嘴一臉機智的拽住孟聿的袖袍:“孟叔叔,我爹他哪有那個膽量和本事啊。”
孟聿卻不屑的剛要出聲,陸陽佟卻驚叫着指着他暗紫色的袖袍上的一片深跡道:”孟叔叔,你這是怎麽了?”
陸罄竹聞言視線也朝那裏看去,心中不由得有些吃驚。
“小傷無礙。”孟聿風輕雲淡的掩飾了過去,又看了眼陸罄竹,捏着他下巴眯起眉眼道:“陸罄竹,本王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你第一個陪葬。”
“他受傷了。”
孟聿走後沒多久,在櫃子裏的人推門走了出來,拍了拍袖子,視線看着庸王離開的地方帶上一抹冷意。
陸罄竹意外的回過神來。
先生接着道:“牽機毒,他活不了多久了。”
“……”
陸罄竹轉而像是思量起什麽事來,從那日盤城回來後,雖然外面沒鬧出什麽風聲,日子過的平淡如水,孟聿也依舊在他面前恣意嚣張。
可是他聽說過,這次失手過後,陛下明顯顧慮加重,連帶着朝中好幾位大臣匿名上折子彈劾孟聿。
庸王是座壓在皇帝心頭的大山,這座山一天不塌,皇帝就輾轉難眠日夜難安。
聽說這次出征,已經有意讓孟聿率領先鋒,西域的馱馭摩是中原大梁一直以來的死對頭,此次出征,也是朝廷上下商議良久才有的對策。
主戰之下,一擊必勝。
只許勝不許敗,孟聿若是奉命前去,敗了,是他剎羽而歸後果自負。勝了,是他功高震主身懸命危。
無論進退,只有兩難。
嘴角上揚,陸罄竹自然是高興的。
心頭淤積多年的憂患終将不複存在,若是庸王哪日屍骨無存魂歸故裏,他必定親自執笛在他墳前吹一曲鹧鸪飛。
陸陽佟輕哼一聲拽了拽陸罄竹袖子:“爹,你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陸罄竹沒再說話,反而是先生道:“此時不可高興太早,他今日在校場受了挫,那傷口上沾了牽機毒,雖則用量薄微,可還不至于無救。”
牽機毒別名番木鼈,此藥可通絡止痛,跌打消腫,只是服量過甚,便會引起痙攣,呼吸麻痹而死。
據說當年南唐後主便是因此毒自斃,頭足相就,狀如牽機而死,死狀可怖,且無藥可救。
陸罄竹卻皺起眉頭來,有些吃驚的看向一旁的先生:“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先生伸手一把扣住他,微微一笑:“相儀,想要他死的人,可不止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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