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星球

手機上顯示的備注名字, 是李嬸。

還是這個時間。

很多人都在睡夢中的點。

桑宛心頭的那股不安越發濃厚了,甚至劃開手機點接聽的手指都在顫抖。

“喂,是小宛嗎?”

李嬸一口方言, 她卻聽得清清楚楚, “李嬸,我是。”

電話那頭像是在極力醞釀着什麽情緒。

最後,好幾秒鐘之後,才極為不忍地說:“你外婆她……她五分鐘前剛去了。”

轟的一聲——

腦海裏像是有什麽東西炸開了一樣。

桑宛的臉色瞬間蒼白得吓人, 手機都差點沒拿住,她咬着自己的下唇, 這一刻,竟咬出了血。

“是你輝哥今早過去送東西, 發現的。”

鄉下鎮上一般老人家起床都比較早, 晚上七八點幾乎就進入了夢鄉, 大多淩晨五點左右,就已經開始種地除草做飯了。

“小宛, 你……什麽時候回來一趟?看看把葬禮辦了。”

李嬸說這話的時候,眼淚也已經出來了, 做了那麽多年的鄰居, 她幾乎也是看着桑宛這孩子從小長大的,跟外婆相依為命。

也是唯一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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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宛強撐着說完最後一句話:“好, 謝謝您。”

挂斷的那一刻, 她整個人都站不住了, 徹底跪坐在了地上,任由手機砰的一下摔到了地上。

屏幕碎裂的聲音。

卻不及心髒萬分之一疼。

這是公衆場合, 山頂上還有很多人, 她竭力壓抑着, 不讓自己哭出聲。

肩膀和身體劇烈地顫抖着,依舊有一些破碎的啜泣聲傳了出來。

卻比那種嚎啕大哭,更讓人心揪。

季言裕也聽到了剛才的對話,高大颀長的身軀也微微一僵,征住了。

随之而來的,是巨大的傷心和悲恸。

他低眸,就看到小姑娘一副被全世界都抛棄的樣子,對地面硌人的石頭和髒亂的泥沙也不管不顧。

跪坐在那兒,哭得撕心裂肺,椎心泣血。

小小的可憐的模樣,讓他整顆心髒都極具緊縮疼了起來。

“宛……宛宛。”

季言裕試着去把她抱起來,卻發現她格外地輕,眼睛只是無聲地流着眼淚,空洞無神。

任由他的動作,沒有任何反應。

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娃娃。

淩晨的風卻突然變得嚴寒了起來,毫不留情地鑽入人的衣縫裏,刺骨而凜冽。

桑宛漸漸無聲地流着淚,用力抓住他的胳膊,眼底滿是脆弱與無助。

像是一時間,得了失語症。

怎麽也說不出來話。

“季……”

“季言裕。”

三個字,就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回琅城。”

“找……找外婆。”

桑宛的下唇已經徹底被咬的血流不止,偏生她像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似的。

這一刻,完全失去了行動和思考能力。

季言裕強忍着悲傷和心疼,連忙找到了山頂的工作人員,坐纜車下去。

好在,這邊的工作效率很高。

半小時後,徹底從亥山下來了。

随之而來的,第一縷日出也逐漸浮現在東方,燦爛而熱烈,在山頂欣賞的人都分外被這美景震撼,拿出手機紛紛拍照錄視頻。

而桑宛和季言裕,卻無暇擡頭欣賞。

他只能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打了一輛車,把小姑娘抱到到了車裏。

桑宛像是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一樣,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眼淚幾乎快要流幹了。

“季言裕。”

“我沒有家了……”

“外婆走了,再也沒有人無條件愛我了……”

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像外婆一樣,不因為任何外物而無條件無理由地愛她了。

“我還沒來得及……報答她的養恩。”

“季言裕,我好難過啊。”

桑宛趴在他的懷裏,淚水已經沾濕了他的衣襟,男人卻渾然不覺,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低聲安慰:“以後,還有爸媽,姐姐,想想,都是你的家人。”

還有——我。

會無條件無理由地愛你。

只因為你是桑宛。

桑宛不知哭了多久,徹底哭累了昏了過去。

鼻尖紅彤彤的,眼睛周圍已經腫了,唇上一片血肉模糊,鮮豔的血還在緩緩地流淌着。

看得季言裕心髒上像是被狠狠地剜了一刀。

他先帶人去了醫院,簡單包紮治療了一下她的傷口,就馬不停蹄地遵循小姑娘的願望,往琅城趕過去。

清晨八點。

小鎮上正是熱鬧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起了床,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着早飯,聊着各種趣事,溫馨而美好。

桑宛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子剛好開進鎮上,慢慢地,往外婆家的方向走。

她一陣窒息湧上心頭,差點呼吸不過來。

尤其是,離得越近,這種感覺就越強烈。

小院子裏像是被一片烏雲籠罩着,不見曦日,院子的門口,也再也沒有那個樂呵呵又慈祥的老太太。

在門口等她放學,等她從外地回來。

笑着擺手,做一大桌子菜給她吃。

每天都打掃她已經接近十年沒住的房間,給她做棉鞋,偷偷把自己攢了大半輩子的錢給她。

桑宛越想,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就越強烈。

她死死地咬着牙,用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下車。

然後一步一步,往那個雖然破舊蒼老,卻承載着她所有美好童年回憶的小院子裏走去。

李嬸恰好出來,見她來了,抹了一把眼淚,哽咽着說:“小宛,來見你外婆,最後一面吧。”

在她的陪同下,桑宛邁着步子,極為輕緩地,一下一下,走進屋子裏。

床上躺着一個老太太,笑得安詳,像是睡着了的樣子。

如果忽略,停止了呼吸的話。

桑宛顫顫巍巍地走過去,跪在了床邊:“外婆,不孝孫女來晚了。”

空氣中格外靜默,也沒有回聲。

季言裕跟在她後面,進來之後,也跪了下來。

像是以這種方式陪着她。

在心裏暗暗地對床上已經逝去的老人發誓:

外婆,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宛宛的。

季言裕,用他的命起誓。

也謝謝您,曾經給予宛宛的溫暖和愛。

他對着床邊磕了三個頭。

一身西裝褲上跪上了泥土也渾然不在意。

季言裕跟李嬸都默默地退了出去。

這一刻,把時間交給他們祖孫倆。

屋子裏依舊還是從前的擺設,爐子裏的碳火還沒有燒完,桌子上還有昨天晚上的剩菜剩飯。

一切都像是那麽充滿着生機和人情味。

讓人不敢相信。

原來死亡就是一瞬間的事。

李嬸說,外婆是壽終正寝,自然的死亡。

本身上次體檢,醫生就下了還有兩年左右的通知書。

她一直以為那一天,可以晚點來的。

卻沒想到,這麽猝不及防。

桑宛握住她的手,此時已經有些冰涼了,輕輕地往自己的臉上放,“外婆,宛宛來看您啦。”

“最近有沒有想我啊。”

“好遺憾,沒能見你最後一面。”

“外婆,你在天堂裏,要過得幸福啊。”

她努力讓自己笑着去面對,這份親人逝去的痛苦。

可說着說着,就淚眼模糊,聲音越來越小,氣若游絲一般。

臉頰在外婆的手心蹭了蹭,滿是依戀。

桑宛在裏面待了大半個小時,李嬸和季言裕一直在門口默默守護着。

季言裕看着熱心的李嬸,若不是她,大概外婆走了也沒個人知道。

“謝謝您,李嬸。”

“跟我,不用說謝。”李嬸的神情低落,“我跟桑婆婆啊,做了大半輩子的鄰居了,早就看做一家人了,俺們小鎮上的人都淳樸,也樂于互幫互助。”

保留着最原始本真的品性,沒有被快節奏的生活,物欲橫流的社會,所沾染。

也經常串鄰居,誰家種了什麽菜,誰家炸了小丸子,都會四處分一分。

經常聯絡,感情自然也好。

或許這就是田園鄉村小鎮裏,獨特的魅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桑宛眼圈已經徹底紅腫了,嗓音沙啞地幾乎快讓人聽不清說的什麽。

已經是下午五點,她面容蒼白地看着外婆下葬。

看着曾經給了她再次生命的,這個慈祥的老太太,離開人世。

離開她的世界。

渾身上下的血液沒有一點溫度,徹骨地冰冷。

陡然間,卻被季言裕握住了手腕,慢慢地把她整個小手都包裹進去,“宛宛,吃點東西吧。”

“外婆也一定希望,她的孫女快快樂樂的,過好每一天。”

桑宛使勁地咬着唇,卻被他的手指給制止住了,男人心陣陣絞痛,眉眼溫柔:“別咬自己,咬我吧。”

“宛宛,我會一直陪着你。”

他一句句地,想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她。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有,沒有人能逃脫。

可面對至親至愛之人的離去,還是會痛徹心扉。

夜晚,月明星稀,整個小鎮都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桑宛和季言裕回了外婆的家,她坐在沙發上,看着外婆留下來的舊物,眼淚又在無聲無息地流淌着。

在整理她床頭的櫃子時,發現了裏面的一封信。

桑宛顫顫巍巍地慢慢打開。

封面寫着:小宛親啓。

【小宛,這兩天,外婆感覺要撐不住了,沒等等着你回來,再做一桌子菜,咱們祖孫團聚。

這兩天,記憶和腦子都不清晰了,總是想起過去的一些事,尤其是你小時候的那些片段。

你外公他走得早,我老婆子一個人過了很多年,心裏孤寂伶仃,幸好,我的小宛來了。

你剛被抱來的時候,只有幾個月大的奶團子,不但不怕生人,還總是睜着葡萄似的大眼睛沖着人笑。

多可愛的孩子啊,我當時在心裏想。

看着你一步步地慢慢長大,欣慰的同時又有些失落和傷感,小鳥終究是要獨自飛翔,馳騁天空的。

六年級的暑假,你走的那天,老婆子其實騙你了。

整整哭了一個周都沒緩過來。

你常說,因為外婆的愛讓你無數次遇到挫折和磨難都能咬着牙爬起來,可外婆最想說的,因為你的陪伴,讓最後這段日子變得有所期待。

外婆這一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小季這孩子很可靠,幸福是要靠自己抓住的,可我們也不能太卑微,記得任何感情都是雙向奔赴才有意義。

我的小宛,別哭。

外婆是去天上享福了,那裏有你外公陪我呢。

要幸福啊,要多笑。

下輩子,我們再續這段親情。

——永遠愛你的外婆】

信是清輝哥幫忙寫的,微微調整了一些用詞和語序,和一些沒法寫出來的方言轉化成了常用語。

桑宛看完之後,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流淌着,晶瑩剔透的一滴一滴落下來。

打濕了信封,在上面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她立刻手忙腳亂地把信收了起來,又胡亂在臉上擦了一把眼淚。

經歷了整整一天的大悲,看完這封信後,好像原本壓在心頭很沉重的那塊大石頭,微微松了一些。

逝者已去。

雖然難過,可是外婆,小宛答應你,會好好過日子,把每一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

只是,傷心也是控制不住的。

桑宛從裏間走出來,隐約間看到鍋屋裏像是飄蕩着煙火氣。

一剎那,她以為外婆回來了。

精神恍惚又錯亂了一瞬間,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在鍋屋的門口站着,看到了裏面正坐在外婆經常坐的位置,折斷樹根燒火的季言裕。

柴火被折斷的聲音不斷傳入耳邊,裏面籠罩着整氣和煙火,模糊了人的容顏。

可依稀能分辨出,那是季言裕。

下一秒,他像是發現了她。

急忙地拍了一下身上的塵土,走了過來。

原本冷白又精致無瑕的臉上,染上了燒火的黑色的灰,一身矜貴的剪裁得體手工西裝,也滿是塵土,狼狽不堪。

可他的眼神卻依舊清亮溫柔,用濕手布擦了一下,才溫聲道:“是餓了嗎?飯馬上好。”

“還做了宛宛最愛吃的炸小丸子。”

上次專門向外婆請教的呢。

希望小姑娘吃了能心情好一點。

他只能盡自己微薄的力量,讓她好受一點。

桑宛眼眶還泛着紅,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尤其是看到臉頰和鼻子上的灰時,和他眼底的縱容,寵溺。

一下子哭出了聲。

撲到了他的懷裏。

男人卻有些撤退:“別,身上髒。”

桑宛把腦袋埋進他胸口,甕聲甕氣道:“不髒。”

他漆黑明亮的眼眸,和那顆滾燙的心,溫熱的靈魂。

永遠幹淨熾熱。

她以前以為的總裁,都是那種坐在辦公室裏,一塵不染,每頓飯都是高檔西餐,完完全全兩個階層的人。

像是一個模板化格式化的人。

可她沒想到,季言裕打破了她所有的固有認知。

他明朗,熱忱,溫柔。

會用自己的力量做公益,會陪她做一些幼稚的小事,也會一起去路邊幹飯,跟狗狗握手。

會給她織手套,經常接她上下班,會像其他小男生一樣手寫一整本情話語錄。

會傲嬌地向她要小皮筋,讓她打領帶。

會暗戳戳跟貓兒吃醋。

會永遠在她被否定的時候,堅定地告訴她。

桑宛,你不差勁,你很優秀。

他從來沒有所謂的優越感。

更像是一個真真實實的人。

桑宛埋在他懷裏,無聲地哭着。

仿佛是她的港灣,寬厚溫熱。

有着讓人安心的感覺。

“宛宛,乖,先放開,一會兒飯糊了。”

好半晌,桑宛才戀戀不舍地松開,只是也跟着他走了進去。

一共燒了兩個鍋。

一個裏面在煮粥,另一個倒了油,正準備炸小丸子。

她靜靜地托腮看着,眼淚流淚了也逐漸止住了。

男人動作優雅卻又熟練地用筷子夾起一個個炸好的小丸子,放在小盆裏。

“先吃一個嘗嘗?”

說着,就用另一雙筷子,夾了一個丸子,像哄小孩似的,喂她。

“啊——”

桑宛下意識地張開了口,他又輕輕吹了一下,等小丸子不太熱了,才放入她的口中。

男人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握着筷子的樣子也分外好看。

手背上因為燒火染上些許黑灰,倒顯得有些不搭。

見小姑娘的目光一直落在他手背上,季言裕坦然一笑:“待會洗洗就好了。”

“乖,先去洗手,等着吃飯。”

“外婆剛才在鍋屋裏偷偷傳音告訴我,要讓你吃飽。”

一提起這個稱呼,桑宛心下還是有些難以釋懷,卻乖乖地點了點頭。

傷心歸傷心,日子和生活還要繼續。

她不能讓外婆在天上看着失望。

更不能……讓季言裕難過,再心疼了。

桑宛素來是個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的人,她強迫自己對着鏡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外婆,我會乖乖吃飯的。”

“你也要好好的呀。”

說完,沒有人回應,空蕩蕩的一片。

只有風能聽到。

晚上考慮到不宜吃太過葷腥的東西,不好消化,季言裕煮了小米粥養胃,又炸了小姑娘最愛的小丸子,炒了一道娃娃菜,一道香菇油菜。

都是很簡單樸實的食材。

可他的手藝卻很好,這次不但味道鮮美,還有記憶裏外婆的味道。

溫暖而觸動人的味蕾。

桑宛強迫自己把眼淚憋回去,認真地一口一口吃着。

內心的傷痛,逐漸減輕了些。

跟雜志社那邊請了一周的假,想把老家這邊外婆的事徹底辦完。

她沒想到,季言裕也留了下來。

“你公司不忙嗎?”她嗓音還有些沙啞,紅着眼眶問。

男人只是溫柔地把她摟進懷裏,拍着她的後背,輕聲道:“不忙。”

“宛宛,別趕我走行嗎?我也想留下,送外婆一程。”

想留下,陪你度過難過。

以前的生命裏,那麽多次的苦難和黑暗都是你一個人度過。

這次有我。

桑宛點點頭,外婆也很喜歡他。

他留下的話,外婆也會很欣慰開心吧。

夜晚寂靜無聲,桑宛獨自一人躺在外婆的床上,感受着她存在過的氣息。

把頭蒙在被子裏痛哭。

黑夜本就令人感性,把內心深處的種種情感不停地無限地放大。

若不是有季言裕在,她怕是連從北城到琅城這段路,都堅持不下來。

更別說今天下午下葬那麽順利。

好像,本來她一個人撐起的天,有一個人擋在了她的頭頂。

他堅實,溫柔,穩重,有安全感。

桑宛用紙巾擦着眼淚,借着窗子看着外面的月亮,低聲喃喃道:“季言裕,還欠你一句表白呢。”

她從口袋裏,拿出來那封已經皺巴巴的小卡片情書,又很快藏了進去。

等我幾天,調整好情緒。

把一個最好的,最元氣滿滿的桑宛,展現在你面前。

季言裕,你是神明派來拯救我的嗎?

一定是吧。

靠着季言裕一遍又一遍的堅定又積極的話語,外婆慈祥的面容,不停地在腦海裏耳畔交織着。

最後才堪堪閉上眼睛睡着。

只不過,這一夜極為不安穩。

整個人蜷縮在一旁,渾身顫抖着,噩夢侵襲着大腦,一層一層一圈一圈地奔湧而來。

讓人逃無可逃。

“不要——”

桑宛渾身都是冷汗,猛然間大喊了一聲。

本就沒怎麽睡的季言裕,瞬間從旁邊房間走了過來。

外婆家的幾間房門也沒上鎖,一般除了大門,這些房間都不怎麽上鎖。

季言裕腳步踉跄地跑了過去,借着窗子折射進來的月光,看清楚了小姑娘的現狀。

孤獨無依,又惹人可憐。

劉海已經被額前的汗珠沾濕了,眼眶裏還有淚水時不時地流出來。

脆弱無助。

季言裕心尖猛的一痛,把人輕輕抱進懷裏,感受到小姑娘依賴似的蹭了蹭,像是抓住什麽救命稻草似的。

心尖都柔軟了下來。

“宛宛,別怕。”

男人嗓音溫柔,一遍又一遍耐心至極地哄着懷裏的姑娘。

慢慢地低頭,在她眼角落下一吻。

帶着珍重和憐惜。

“桑宛,隆冬都過去了。”

“以後,你的生命裏只有春天。”

若是沒有,我便親手為你打造一個,繁花似錦的世界。

桑宛不知是不是睡夢中還有幾分意識,嘤咛了一聲,像是在應和。

又乖地摟住他的腰更緊了些,腦袋蹭着喊了一聲:“外婆……”

被老婆當成外婆的季言裕:……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只是繼續拍着她的後背,低聲唱着搖籃曲哄睡。

還是那首最想送給她的《寶貝》。

“我的寶貝寶貝

給你一點甜甜

讓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眉眼

讓你喜歡這世界

……”

桑宛,不止今夜好眠。

夜夜都好眠。

不止喜歡這世界。

更喜歡自己。

你看,凜冬過去了。

太陽出來了。

桑宛漸漸地從夢魇中出來,一滴淚流了出來。

她閉着眼睛,可思想卻已經清明了。

季言裕,依舊把她當成小孩兒哄着。

不用長大,不用面對所有的一切。

你知不知道。

你也是我的寶貝。

心尖上,唯一的寶貝。

我愛這個世界。

因為有你出現。

光和溫柔都落下來了。

她睫毛上還沾着淚珠,輕顫着慢慢睜開。

看着黑夜中,他的眉眼。

突然開口。

作者有話說:

*注:“我的寶貝寶貝……”

出自張懸《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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