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回門(四)

徐氏是個心細的人,悄悄問過蕭羨魚後,張羅的菜色裏也有沈珩喜歡的,她只希望把這頓回門宴做好,兩家關系緩和些。

沈珩用膳用得很從容,對面的蕭盛銘卻是渾身不自在,對着這個妹夫送的酒也拒絕了徐氏要開壇的提議,只是叫人收起來。

此情此景,姑嫂二人也不敢與他們搭話,把注意力放在那個孩子廣哥兒身上。

三歲多的廣哥兒大名蕭從廣,文文靜靜的性子像徐氏多些,蕭羨魚和離後回了家,三天兩頭找他玩,他可喜歡這個小姑姑了,于是纏着要她喂飯。

蕭羨魚抱着這個小團子,也不嫌棄喂一口會掉了多少在身上,笑着耐心喂他,沈珩見狀,眉宇不覺溫柔起來。

徐氏樂呵呵的,看他們夫妻坐一起多登對啊!又在桌底下用腳踢了踢丈夫的,想叫他把臉色擺好點,別破壞氣氛。

她将一盤菜換到他們跟前,招呼着:“相爺,這尾清蒸江魚是今早剛釣的,可新鮮了。”

沈珩似有一瞬變了臉色,定定說道:“謝嫂子好意,你們吃。”

“你是不喜…”

忽然,蕭盛銘擱下碗筷打斷了徐氏,對沈珩說道:“去書房,有事與你說。”

沈珩颔首,二人随即移步去了,蕭羨魚緊張起來,對徐氏說:“二哥哥要幹什麽?”

徐氏安撫她:“沒事,你二哥哥還能吃了妹夫不成。”

“那倒不至于,但我擔心他們會不會打起來。”

“這…”蕭盛銘那個臭脾氣還真不好說,徐氏也擔憂起來:“走走走,我們悄悄跟過去瞧瞧。”

她們把廣哥兒交給奶媽,單單二人一路走去書房。

路上,徐氏閑話兩句,說:“我看妹夫不吃魚啊,是咱們廚子做得不好嗎?那廚子可是京裏數一數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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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羨魚忽而記起小時候與沈珩的一段趣事,只是抿嘴笑笑,“不是廚子的事。”

“那就是不喜歡.”

“也不是不喜歡,算了,說起來話長,我改日告訴你。”蕭羨魚無奈地說。

二人說話間已到書房外,徐氏帶着蕭羨魚放緩腳聲躲在門簾後偷偷窺探,透過镂空雕飾看見蕭盛銘與沈珩站在房中談話。

聽內容似乎是聊了過半。

“…還未處理幹淨,她有我護着,但你得小心,近日除了公務不要外出,尤其是晚上,怕抓了你弄假供摁指印,意圖再次制造誣陷,到時會直接抄了侯府。”沈珩說。

蕭盛銘大怒道:“他們還不罷手?可知這是在天子腳下!”

“我們兩家聯姻,他們明着來不行,肯定背地裏下手段,你若是在乎妻兒就一定要照我說的來…你有事,她也會傷心的,你是她最後一個兄長了。”

蕭盛銘聽了這話,心裏五味雜陳。

他們從小相識,自己對那時候相貌堂堂,老實安靜的沈珩沒什麽敵意。

當年定親前一晚,太後親臨侯府,與他們兄妹二人密談到天亮,小妹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是由他親自去侯府門口堵人,他告訴沈珩,小妹心悅了李準生,所以兩家不定親了,讓他們打道回府去。

事情太過突然,沈珩要求見小妹一面被他拒絕,他主張的是快刀斬亂麻,而不是二人見了面之後還有回轉的可能。

蕭盛銘一直沒忘記少年那時離開的背影,堅信他對蕭家肯定懷有恨意,原以為這筆債會隐入塵埃,不想幾年光景,世事如棋,又走回了當初。

而且少年的變化太大,再不是以前那性情了,着實令人擔憂。

蕭盛銘面色凝重,說道:“我确實是小妹唯一的哥哥了,所以當年是我的決定,你要怪就沖我來。”

“我不會忘了當初你反悔時說的話。”沈珩話中冷意漸起。

那時說的話無關緊要了,你既娶了她,便要不計前嫌地對她好,做不到就将她及時還給蕭家,安度餘生,可以嗎?”

沈珩眉間泛起一絲憂郁,輕輕閉了閉眼,沉默。

蕭羨魚心裏那片軟暖也跟着沉默了,甚至還有一些酸楚。

沈珩在面對兩次類似的話題裏都選擇了避而不答,如果沒有芥蒂,沒有怨恨,為何會不答。

到底是她沒有堅持最初的想法,當沈珩對自己有一點點示好,隐隐生了不該有的妄念,而忽略了曾經的裂痕是無法消除的…她又被活生生拉回了理性之中。

徐氏見蕭羨魚郁郁寡歡的模樣,無法插手他們夫妻間的事,也只能嘆息。

蕭氏夫婦送他們出侯府大門,途中,蕭盛銘兄妹走到一起,他對蕭羨魚嘆了口氣:“我這還有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便與你墊幾句底。”

"二哥哥請講。”

“大哥死後大嫂便帶着幾個月大的雲姐兒回了玉州,前段日子我有個從玉州來的朋友告訴我,聽說是大嫂家有意替她安排改嫁,正在物色人家。”

蕭羨魚說:“如果大嫂願意改嫁,我們家也不能白耽誤她的青春,那雲姐兒怎麽辦?”

蕭盛銘搖搖頭:“"物色還沒結果,我的想法是到時将雲姐兒帶回府裏來養。”

“就怕大嫂不肯離了親生女兒…”

“哎,現如今也不知是個什麽情況,我本想去趟玉州,可”

可秦家一事尚未了結,他需聽從沈珩的話顧全大局,自己和手下的人不能擅自離開。蕭羨魚心裏明白。

“二哥哥,你的人太明顯了,這事交給我便好。”

她給了兄長一個安妥的眼神,然後踏上回沈府的路。

蕭羨魚靠在馬車內發呆,盤算着玉州一事,其實心裏因沈珩擾得亂麻一樣,沈珩見狀,蹙起眉頭也沒出聲,一人一邊的,誰也不打擾誰,直到馬車突然停下,青楊有事來請。

"我去去就回。”說完,連給她說句小心點的話也來不及,就走了。

穿過半個城,還有些路程便到沈家門,馬車按日常的路線穿過一個巷子時,忽然猛地停了下來,就聽見外頭車夫哎哎喊話的聲音,緊接着不等秀月出去查看,一個人沖了上來,拽着秀月下了馬車。

猝不及防!

蕭羨魚想大叫,又有一個人進來了,這個人實在是意想不到。

居然是毅遠侯府秦家已故大郎的妹妹,秦三姑娘!

"你”

不等她說話,秦三掀開窗簾子讓她瞧清楚外頭的情況一一車夫被多個大漢架着,秀月則被堵了嘴困住,而指使的人是秦家二郎。

馬車動了起來,繼續往前行。

蕭羨魚不禁問道:“青天白日,你們想幹什麽?”

才問出話,一把鋒利的匕首貼在臉上,寒光刺涼刺涼的,秦三陰笑着說道:“蕭羨魚,才克死我大哥多久啊,就當上宰相夫人了,感覺怎麽樣?沈相願意碰你麽,願意接受你這副被其他男人看過,睡過的身子麽?”

真是讓人無法忍受的污言穢語,蕭羨魚面色青白,手握緊成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裏。

秦三今日敢來找事,肯定是沈珩那邊對秦家做了什麽,導致他們有點狗急跳牆了。

不會是要殺了她吧?

還真有可能,畢竟他們都認為秦家大郎是被她克死的。

可秦三這時候卻把匕首撤掉了,但臉上狠色未去:“你不說話是羞愧到無話可說吧…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肯定更羞愧。”

“我父親說了,你不過是太後拉攏勢力對付官家的一個棋子,你作為蕭家人支持太後是常理,但因為你拉攏的勢力對付的卻是官家的勢力,也就是說之前那幾年,太後是利用了你對沈相一黨造成了挺多麻煩的這樣的情勢下,你以為沈相真的會與你白頭到老?他娶你為的是什麽,你比任何人都明白的,對不對?”

心亂如麻。

有些事,她是到今日才得知,不得不承認确實如秦三所說,她對沈珩背信棄義,之後還在朝廷助力上給予了他阻礙…最後,太後還抛棄了她這顆棋子,顧不上寧勇侯府,真是可笑。

心髒像被一只大手捏住,又疼又緊的,不知不覺眸底便紅了一片。

她靜靜地開口:“我看你也不是想殺我,說吧,為何而來?”

秦三收匕首入鞘,扭頭看着她,覺得有意思。

一般的公侯貴女皆是柔弱,這種場面沒幾個不被吓哭的,而這個蕭羨魚羞辱的話也聽了,刀子也架脖子上了,愣了沒掉一滴眼淚,如果不是仇敵,自己還挺欣賞她這份膽識的。

“你嫁給沈珩不會有好日子過的,我覺得你還是乖乖回寧勇侯府藏起來度過下半輩子吧,你都三嫁了,這次回家去,肯定不會再有人娶你的。”

蕭羨魚聽後,表情無奈,紅唇微揚,“噢?我倒是想脫身,你這麽說,是有法子助我?”

“沈珩為了在私稅案上撈你和我秦家對上了,說來還是因為你啊,所以你要補償我們秦家才行,沈珩如今娶了你,你是靠近他的人了,替我們打探打探消息風聲的不難吧?比如他的人都在什麽地方,想什麽時候動手之類的。我們秦家這次若是勝了,很快會幫你和離解脫。”

蕭羨魚陷入思量。

能和離,能解脫?

這不正是自己所求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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