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波折
近日京城多風雨,朝中官員熱忱聊着沈家和單家的醜聞,李準生與季三槐同走,已經遇見好幾堆湊一起說這事的。
其他的都可以事不關己,唯獨蕭羨魚出府面對單太尉一事,讓李準生頗為心驚。
她什麽時候膽子那麽大了,記得以前在家中受了委屈都是一聲不吭,閉門不出,莫說是長輩也不敢多嘴一句,何況是朝中重臣。
想到這裏,又不禁覺得沈家乃多事之地,嫁過去一年不到,是非多過在他家三年。
沈珩真心寵着又如何,在他這裏,她至少清靜。
若是當初沒有和離,那份清靜會延續下去,然後他知道了真相,慢慢接受了,他也能寵着她,生兒育女,打理妾室,一直到老。
玉州姜家案已過了一段時間…她知道是他去辦的麽?
沈珩沒幫到的,他卻做到了,如今再記起李淮生這個名字,心裏是什麽感受呢.…懷着這般複雜且遺憾的心情,李準生無甚精神辦公,便與諸位同僚告別,提前回了李府。
剛進自己院子,發現一個下人也沒有,疑惑地繞過回廊就見外頭跪了一地的丫鬟,個個瑟瑟發抖,噤若寒蟬,好似發生了什麽大事。
忽地,幾聲慘烈的尖叫炸人頭皮,李淮生一怵,還沒去一探究竟,便看見兩個婆子拖着一個女子出來,那女子身下留了一大灘血。
李淮生被這觸目驚心的一幕吓得後退,兩個婆子也看見了他,一個對着裏面使眼色,一個丢下女子,跑到他前面說道:“五爺,這沒收拾幹淨,您先去書房吧。”
李準生怎肯走,問:“這這是怎麽了,是誰?”
婆子眼神閃爍,回道:“是、是佳夢。”
李準生驚詫,這半死不活的人是他的通房佳夢?
“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何對她用刑!”
李淮生又怒又疑,欲尋這院子的主母霍柔依,婆子見狀又道:“五爺,五夫人就在裏頭,悲憤過度,我們正要去請郎中來看呢。”
聞言,李淮生急匆匆沖進房內,霍柔依頭上戴着抹額,病恹恹躺在床上,一見他來,哭哭啼啼的。
“準生哥哥,我管人不濟,你罰我罵我吧!”
她只顧着鑽到丈夫懷裏不停地哭與請罪,攪得李淮生無法,只得問丫鬟們到底出了什麽事,可沒一個人敢說。
最後還是那兩個婆子道出了事情。
“禀五爺,佳夢伺候您還不知足,竟然與她來京城謀生的表哥通奸,被我們當場捉住!她也承認不是第一次了,還懷了身孕,夫人為了您的名譽,只能按舊俗用刑把胎落了,然後再處置了人。'“什麽!”李準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腦裏閃過佳夢素日裏伺候自己時的乖巧安靜,還有小心翼翼,這樣性子的人有膽子幹出那種醜事?
婆子瞧出李準生的不信,又道:“五爺,只怪那丫頭年紀小,容易受親人蠱惑才會犯下如此滔天大禍。”
一個是幹淨身子跟了自己的少女,雖說沒有名分,好歹他也是朝廷官員,大世家的貴公子,單憑一個下三濫的男人三言兩語便能騙了去,簡直敗壞了他的臉面!
李準生煩躁地揉揉額頭,怒火順勢而上,“把那奸夫打死,那蕩婦随便丢到哪個莊子裏去,自生自滅!”
五爺下了命令,于是收拾的收拾,行刑的行刑,只有霍柔依仍抽泣。
“咱們家最重家風,崇尚德義,我是你妻子,卻沒能管住一個通房,傳出去讓你蒙羞,我好生慚愧,對不起對不起…”
她這一哭,肚子緊了緊,難受彎了腰,驚得李準生本是有心要訓斥她未做好本分的,到底不忍心了,便硬壓下火氣來。
“算了,這事都發生了,你好好長點記性就成,下不為例。叫大夫趕緊把把脈,別動了胎氣,孩子一定要平安。'說完,悶悶不樂走了。
霍柔依這才松了口氣,又露出一副精明高傲的神色,可下一刻門口又有人踏了進來,她吓了一跳,以為是李淮生去而複還,趕緊又躺回去哀哀戚戚的。
不想卻是請的郎中來了,她一下又變了臉,毫不客氣催道:“怎麽那麽慢,就應該在五爺在的時候趕過來!”
李府老五院子裏的事就這麽過去了,誰也不知道那個奄奄一息的佳夢半夜被擡上破舊的牛兒車,最終拉去了何處。
都說她命不好,今日五夫人從鎮遠侯府回來便大發雷霆,偏偏她那時候在跟前幹活,幾欲嘔吐,被診斷出有孕,撞那檔子上了,沒福分擡成姨娘。
沈相府。
與瀚碧院相鄰的院子是沈珩的書房,叫行止閣,寓意言行舉止時時不忘之意。
由于是夫妻倆當家做主,蕭羨魚摒棄了把兩個院子打通的年頭,方便沈珩來往外客密談政務。
受傷的沈相沒回瀚碧院,而是被安排去了行止閣,一同安排進去的還有好兄弟尤子嶙。
蕭羨魚不得不說自己有先見之明,這下多方便。
沈珩的書房比原來的寬敞一倍,公文書案,冊架林立,茶幾棋臺,內室卧榻,還有小廚房一應俱全,俨然自成一處,飲食起居不在話下。
只是沈珩從不留宿于此,這第一次是為了尤子嶙來家中做客,再來是不想讓蕭羨魚同睡卻因為他的傷,而睡不安寧。
到了換藥時,還派了好些小厮在書房門口不讓她進去,盯着一盆盆染了血的水被端出來,蕭羨魚眼巴巴地往裏面啾,焦急不已。
等了好一會兒換好了,小厮們方畢恭畢敬離開,沒人攔着蕭羨便提起裙擺進去,先是聞見濃濃的藥味,再見到沈珩已穿好了亵衣,與尤子嶙一同坐在羅漢榻的茶幾旁。
她摸了摸亵衣,确定是最透氣吸汗的料子,懸着的心才放下一半,在沈珩身邊的玫瑰椅上坐下。
相比兩夫妻的安靜,尤子嶙顯得很暴躁!
皇城根裏,天子腳下,他堂堂二品将軍,手握兵符的鎮遠侯居然被人捆成條,堂而皇之地擄走了,并且軟禁,如此一來,威名何在!
他鐵拳一錘案面,茶盞淩空幾寸落下,茶水濺了些許出來,指着沈珩就罵:“他娘的沒天理了,本侯縱橫沙場多年,誰敢綁我,就你沈珩,在衆目睽睽之下損我顏面,你這兄弟當得太好了!”
沈珩風輕雲淡,任他發洩,只是默默提醒一句:“小聲點,我家夫人年紀小,你個大老粗別吓着她。”
尤子嶙看向蕭羨魚,果然一臉認真地看過來,一只手還拽着沈珩的衣角。
尤子嶙頓時尴尬地坐了回去,揚言道:“我說了我心意不變,除非哪天你休了你家這個,否則你拿什麽招來都沒用!”
話語剛落,沈珩忽然猛地一聲,用力放下茶盞,冷冷說道:“說事歸說事,別往我夫人身上扯,做兄弟你也該懂我的。”
尤子嶙滅了氣焰,摸摸鼻子:“我只是打個比方。你莫氣。”
沈珩也不會真的與他置氣,但目前也失了興致再說他們兄妹的事了,便與蕭羨魚說道:“去把給單家的聘禮單子拿來我看看。”
天色已不早了,說了今日會送單子過去,這事馬虎不得,于是她趕緊拿了過來。
可他們還沒看幾行,便有小厮來報。
“夫人,何家派了人送口信過來,說與您約好相見的時間正巧家中有急事,便不赴約了,請夫人再約其他家吧。”
禮部五品何大人家是蕭羨魚為沈芊相中的夫家,如今說失約便失約…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到底是被沈崎的事影響了,家風不嚴,旁人心裏不定怎麽想這家的女孩兒…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陣哭聲,蕭羨魚一看,居然是趕來看望兄長傷勢的沈芊,忽遭此嫌棄,即使她沒有出嫁的心思,也委屈至極。
滿臉羞憤的淚水,轉身跑了出去。
第?一百零八章 波折(二)
沈芊哭得死去活來,丫鬟回禀說她連晚膳也不吃,一個人關在房裏怎麽叫都不出來。
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就怕做傻事。
蕭羨魚一時分身乏術,既不想離開沈珩,又不能不管沈芊,與沈珩商量後,決定讓沈靖夫婦代替沈相府送聘禮單子去單家。
沈靖和賈晴心義不容辭,長兄長嫂有事耽擱,他們作為二哥二嫂固然是要去的。
趁着賈晴心梳妝換衣,沈靖拉着沈崎到妹妹房門前,敲了敲門,希望她出來吃上一口。
可敲了半天,只能聽見哭聲,沒半句回應。
沈崎端着放了飯菜的木案,又無奈又手酸,小聲說道:“哭哭哭,煩死了。女人都那麽愛哭,掉那麽多淚眼能解決事情似的。”
沈靖差點一個大嘴巴子打過去,拽着沈崎走遠些,怒道:“你說的是人話麽,那是你親姐姐,因為你的事受了委屈,你還敢嫌煩?”
沈崎用力把木案隔在地上,沈靖都瞪大眼了,放地上惹了灰塵,沈芊還怎麽吃?!
沈崎毫不在意,雙手抱在胸前:“二哥,這事就怪大哥和你,你們要是早早同意我和玖珠的婚事,上門去提親,那麽我們去廟頭就不屬于私會!”
“你還有理了?!”沈靖忍不住低吼。
“我本來就有理啊,受委屈也好,挨了鞭子也好,這後面形成的所有負面,都是你們造成的,別對我大呼小叫了!”
沈崎還記着二哥揍他的恨,說話很不客氣,沈靖盯着眼前的弟弟,忽然有種陌生的感覺,沈崎去修山書院念書前并不是這樣的。
年幼喪失雙親,被其他房瓜分了遺産,落魄的他們什麽事都聽大哥安排,咬着牙苦了好些年,四兄妹惺惺相惜,相互着想,合該團結親熱過一輩子,哪想到半輩子的一半還沒到,先寒了另外三人的心。
可能滿足了他娶了單家姑娘後,就會變得安分些吧。沈靖如是想道,便也不願意多廢話。
正巧清泉院丫鬟來請,沈靖便趕過去與賈晴心一同出發去單家。
期間,蕭羨魚擔心沈芊,又一次拎着食盒送吃的過來,這回沈芊開了門,抱着自己大嫂哭得稀裏嘩啦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抽泣着能聽人說幾句。
蕭羨魚直覺內疚,那何家是她去選的,讓小姑子難堪。端來甜甜的糯丸子湯,勸她多少吃一些。
“事情總會過去的,你不信我,也得信你大哥才是。再說比起丢臉,你大哥這回是轟動京城了,依舊淡然處之,你是他妹妹,該學着點那個氣魄。”說着,也流露出些許心疼。
沈芊眼晴紅得兔子一般,想了想蕭羨魚的話又看開了些,點了點伸手接過熱乎乎的糯丸子湯,吃進嘴裏甜而不膩,正如蕭羨魚給人的感覺,沈芊貌似又多一點理解了大兄長為何執着于她的心思。
很久之前,他們還是玩伴,她曾經就看見過有表家親戚帶着自家女兒來拜訪父母,熟絡起來後開玩笑說兩家來結親,那時父母還沒發話,沈珩自己站了出來,說他只娶蕭氏女,其他都不要。
那個場面一度尴尬,父親卻笑沈珩人不大,對未來妻子的人選倒是定得很明确,是個有主意的。
蕭羨魚出身名門,沈芊很羨慕她的吃穿用度,有回偷偷說沈珩:“母親說魚姐兒很會花錢的樣子,養她很辛苦的,大哥你真的那麽喜歡她麽?”
沈珩只是嗯了一下,然後沉默不語。兩家的差距是明明白白存在着的。
“其實母親說大哥你可以考慮別人的,不一定非要綁死一棵樹上。”
”…我只想要她。”
年幼的沈芊在半大的沈珩眼裏看到了一種很稀奇的光,透着喜悅和寧靜,還伴着濃郁的執着,她不明白那是什麽,現如今卻是明白了。
因為家中處于多事之秋,祭拜父母一事遲遲沒有通知舅舅前來,沈芊想啊,等到父母墳前,一定要好好和母親說說,這個蕭氏女還是那麽會花錢,可是人家也會掙錢,養媳婦兒這方面自己兄長的俸祿是完全沒派上用場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她現在很向着兄長,沒有三心兩意的,盡心盡力對他們幾個好,相處和和氣氣的,只怨二老福薄,沒機會見識蕭氏的溫柔良善。
沈芊想着,碗裏的丸子快吃完了,這人一旦想開,胃口就是不一樣。
蕭羨魚見狀,也松口氣。心裏琢磨着何家不行,沈珩總會為沈芊再另外打算的。
這時去了單家好一段時間的沈靖夫婦回來了,直奔沈珩的書房,打發了丫鬟過來請蕭羨魚。
蕭羨魚一聽,心裏莫名有種不好的感覺,不敢耽擱便要過去,沈芊因為哭得雙眼腫脹,自覺留下。
一進行止閣,氣氛異常壓抑。
賈晴心一見蕭羨魚,臉色很不好地去到她跟前,欲言又止。
蕭羨魚拍拍她的手背,小步越過了神色各異的沈靖、沈崎與尤子嶙,住書案走去,這才看見了負手于背,披着長袍的沈珩。
背上似乎不能影響他的姿态,站得筆挺,她無聲地繞過書案,歪歪腦袋去瞧他的神色,淡淡的怒意,大致來說是與平常并無異樣。
蕭羨魚的心放平了,事情應該沒什麽大不了的。
沈崎這時打破了沉默,說道:“大嫂你來得正好,單家不滿意二哥和二嫂過去談親事,說非得大哥和你過去才算是尊重,你趕緊和大哥收拾收拾去吧。”
蕭羨魚聞言,秀眉皺起,“相爺可是有傷在身,不宜出門的。”
“可我的人生大事就那麽一回,玖珠也是個心細講究的人,不辦得盡善盡美,我們兩個都得遺憾一輩子!”
這一番話忽地讓沈家每個人都倍感艱辛,這是兩個事精兒,怕是以後還會雞蛋裏挑骨頭的那種。
沈珩勾起唇角揚起一抹冷笑,蕭羨魚知道他不會容忍沈崎,可年少的人總是愛幻想,只能等他們歷多幾年的世道,才能成長。
于是握住了沈珩袖下的一根手指,對他搖搖頭。
沈珩只覺自己的食指被軟乎乎地包着,看見妻子的眼色,倒也十分賞臉沒發作怒氣。
誰也看不見他們在幹什麽,沈崎不耐煩地催促:“大哥大嫂,你們再不去人家都歇了,好事別多磨啊!”
“不急了。”蕭羨魚緩緩轉身,不容置喙說道:“他們要歇便歇,我們也要歇了,橫豎單子是送過去一回,不接是他們的事,總之相爺今兒個一定要好好休養。”
沈崎一下又要發作,沈靖把他推出門外,“嫂子說得對,大哥得休息了,你滾回自己院子去,明天再說!”
沈崎反抗,可無意間啾見蕭羨魚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頓時打了個顫,赫然想起白日裏她擲地有聲的警告,到底跟着沈靖夫婦走看他們幾個都離開了,尤子嶙感到頗有意思,對沈珩道:“那只單老狐貍是想趁機羞辱你,可是官家是要你體面辦好兩家婚事,你下步棋該怎麽走呢?”
沈珩不慌不忙,直勾勾地盯着尤子嶙,還似笑非笑,而尤子嶙忽然渾身冒了雞皮疙瘩。
他太熟悉沈珩這種眼神了,甚至是讨厭。
第?一百零九章 色字當頭一把刀
刀尤子嶙被放回了鎮遠侯府,如果可以,他眼下寧願待在沈珩家。
墨溪拿着倉庫的鑰匙,偷偷看主子一眼,猶豫了好久,問道:“侯爺,真的要拿嗎?
尤子嶙大嘆一口氣,咬牙道:“誰叫他是我兄弟!”
“可…那是您備給棠姑娘的東西。”
尤子嶙心痛地揮揮手,強迫自己割舍:“拿拿拿!我一年給阿棠備五件東西,都備了那麽多年了,不差這一件,就當是做做好人,還給人家吧。”
墨溪聽了命令,便開了鎖進去,取出一個錦盒,二人火速出府,上了馬車。
馬車內鋪滿軟墊,沈珩輕輕側靠,出征回來大半年,曬黑了的膚色又白皙回來,車窗縫隙透進來的光閃出了微微的瓷光。
而尤子嶙回京後時常去校場練兵,自诩命沒沈珩的好,風吹日曬,怎麽吃都不長膘,渾身腱子肉。
他白了沈珩一眼,把錦盒丢過去,“你要的!”
此時馬車已經慢慢啓程,沈珩甩了回去,“又不是我去辦事,還是你拿着吧。”
“什麽?你要我去?”尤子嶙大叫。
沈珩聳聳肩,擺出虛弱的樣子:“官家要我好好養傷,我去那種地方有違聖意。”
尤子嶙不屑笑了:“你是怕家裏那個吃醋生氣吧?”
“既知道,何必多說。”
“那我也有心愛的姑娘啊,我也怕人家誤會。”
“你得了吧,咱們兩個人裏,就屬你與人家最熟了,證明你素日裏沒少去。”
我只是去喝喝酒”
說話間,馬車已停下,墨溪在門外說道:“主子,到了。”
沈珩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尤子嶙只能不情不願下去,一擡頭,面前一棟樓閣的匾額映入眼簾。
溫香樓。
大白天的逛青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鎮遠侯有多饑渴呢回身欲叫沈珩索性一起進去,來都來了,有難同當,何況這是沈家的事,怎麽能讓他姓尤的身先士卒。
豈料,沈珩早防着他,立刻叫馬車掉頭走遠了。
連墨溪都說一句:“相爺真是不當侯爺是外人一般使喚。”
尤子嶙後牙槽咬得作響,還是得厚着臉皮進了溫香樓,他特地去見一個人。
此人正是溫香樓的頭牌,夜櫻。此刻正當好夢酣睡時,卻聽聞鎮遠侯來了,忙叫人梳妝打扮,愣是把昨夜一身酒氣除了個幹淨,前去見客。
尤子嶙見到夜櫻時還是會感嘆此女之美,與沈珩之妻那種月光柔輝的美不同,夜櫻是張揚妖冶的美,登不上正統之堂,流連于煙花柳巷卻是合适的,她這人最絕的還是彈的那一手好琵琶。
若不是罪臣家眷,她便是京中千金小姐,戴罪之身,奈何淪落風塵,不得良人贖身。
夜櫻步入雅房,笑吟吟向尤子嶙行禮,“侯爺,可有段日子沒來了。難道是家中又納了美貌的妾室,讓您想不起奴家來麽?”
尤子嶙穩坐着,不像一般的客人輕浮,輕輕将錦盒推了過去,“諸事繁多,我是不得空過來,今日是受人之托來找你的。”
多年來混跡青樓,夜櫻的花名不知吸引多少權貴與豪紳進獻了各種金銀首飾,一點也不稀罕打開那錦盒,反而覺得掃了興,失望道:“原來侯爺不是記挂奴家才來的呀,真叫奴家傷心,東西我不要了,您帶走吧。”
說完,身姿亭亭地要離開。
尤子嶙朗笑出聲:“你确定不看看裏面是什麽?”
夜櫻回頭,嗔道:“這世上就沒什麽值得我貪的,侯爺您迂腐了。”
“還是看一眼吧!”
尤子嶙唰一下掀開錦盒蓋,夜櫻滿不在乎地瞄去,下一刻卻容顏大變,幾乎是不顧儀态地沖了過來,雙眼緊緊盯着那錦盒之物,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她問:“何人所托,所托何事?”
尤子嶙食指沾水,在案面上寫了一個‘單字,說道:“沈相所托,今日必須事成,此人也與你的仇敵是一黨的。”
夜櫻眼裏抹上了一股狠厲,蓋上錦盒,答:“成交!但我還有一個要求。”
尤子嶙只琢磨了半個呼吸,沒阻止她進一步談條件,其實夜櫻要的,沈珩已經猜到了,兩個人提前商議過。
”你是想為你弟弟争一條路吧?”
“是,他還在宮裏,一定要為他争個機會,不然我家的大仇難報!”
尤子嶙颔首,起身便要走了,可那夜櫻不愧是青樓頭牌,悲憤的情緒說收就收,又換上了笑意妩媚的模樣。
“就走了?不留下喝幾杯麽?”
尤子嶙想推辭,奈何架不住夜櫻軟磨硬泡,于是痛飲三杯。
随即求饒笑道:“我那兄弟剛被打了一頓,現在很多雙眼睛盯着我呢,恨不得我也遭了那罪,夜櫻姑娘行行好,改日再聚吧。”
夜櫻聞言,也知鎮遠侯給了面子飲了三杯,只好放過了他。
待人一走,她看向窗外的天空,烏雲片布,是幾日都要下雨的兆頭,心生一計,便喊了一個小厮來,說道:“去單太尉家送個口信,說我午後一定要見他,上回說的好事今日正好趕上下雨了。”
果不其然,尤子嶙回去的路上,傾盆大雨。
罵罵咧咧進了沈相府,便見蕭氏的貼身丫鬟秀月撐傘過來接他去行止閣。
他如今住在行止閣西廂房裏,墨溪以為他會被沈珩看管一段時間,官服和常服都搬了過來,換了一身後大搖大擺去書房找人。
沈珩不用他開口,便跟通了靈似的,“夜櫻約了單大人午後相見,正好他休沐呢,一準赴約。”
“單老狐貍愛美色盡人皆知,遲早死在這一塊上。”可尤子嶙一想到自己送出去的東西,心裏還是一陣悶痛,又開始怼沈珩:“沈老弟,我發現你對我是越來越不見外了。那朝陽明簪是我前些年拍了幾萬兩的珍藏品,你家出事,不單止要我散財,還要我出面,你欠我的可大了!”
朝陽明簪是由黃金與紅寶石經當朝名家手藝打造的一支步搖,非大富大貴之婦難以相配,要是說皇後才能戴的,也沒人敢來一句不合适,可見其貴氣大方,不屬庸俗。
沈珩卻道:“再好,也是白家抄家定罪前的鎮宅之寶,由開國帝後親賜,若不是因為先帝時期國庫空虛,豈會流落宮外拍賣,你權當行善積德吧。”
“少一句行善積德便想忽悠了我,你小子以後別再用那種算計的眼神看我了,忒不舒服!”那眼神肯定當時在算計他的寶貝,還要他跑腿。
畢竟是多虧了尤子嶙,沈珩決定順他一次,面無表情說道:“行,接下來的事我來,你歇息吧。”
下一步,你準備怎麽樣?”
沈珩慵懶地一手撐在額邊,靠着羅漢榻上的三腳小幾,緩緩說道:“他家不是想借嫁女兒來針對我嗎?我偏讓他家辦不了喜事。”
第?一百一十章 色字當頭一把刀(二)
初秋的雨水與春時的有異曲同工之處,皆是微涼,但秋雨沒有那麽凄涼,經過夏季燥熱,它反而是給來了一種心爽之感。
可下雨,出門到底不便。
沈相府前一輛精致氣派的馬車緩緩前行,這是皇家禦賜之物,沈相府極少牽出來招搖過市,今日卻派上十分的用場。
穿過了半座城,馬車停在單府前,青楊跳下前座,去遞帖子。
單府門房一見是沈相府的,撒丫子跑去禀報,可終于等到沈家來人了!
馬車寬敞,蕭羨魚替沈珩掖了掖披風,這披風的料子是極好的,能擋風遮雨,這樣便不會讓雨水打濕進裏頭,使得傷口沾水。
沈珩卻将她的雙手拿下,攏在自己掌心了,道:“別忙活,不會讓我們進去的。”
蕭羨魚不明所以,她一路上耐着性子給自己做足了準備,這單家不是等着收拾他們麽,豈有不給他們進去的道理?
沈珩卻胸有成竹,安安穩穩地閉目養神。
單府內,小厮飛奔去找當家主母單夫人。
這時候的單夫人在婆婆這裏,老人家已經六十高齡,滿頭白發,早年不注重養生,沒保養住身子,暴飲暴食以至于雙腿浮腫,下不得地,終日靠在床榻上。
每天的這個時辰,便是單老夫人喝藥的時候,單夫人為表賢孝,回回不落過來伺候。
丫鬟将藥端來,單老夫人一下便聞出了不同,“換方子了?”
單夫人小心地舀涼,“倒沒有,是老爺拿回來的進貢參果,替換了原來普通參果。”說着,湊近老人家耳旁說,“太後賞的,昨天在街市上被個不長眼的無賴撞翻了,幸好沒閃失。”
單老夫人不高興:“那個無賴有沒有抓起來教訓?那麽金貴的東西居然滾到街市地面上,真晦氣!”
“有的,有的,毒打一頓,來,您小心燙。”
等單老夫人服下藥湯,小厮已在門外禀報:“老夫人,夫人,那沈相夫婦來了,就在大門外!”
單夫人忙問:"老爺呢?”
小厮支支吾吾的,“老爺,老爺午飯後人便離府了,我瞧見是溫香樓的人來捎口信,老爺可能去那了。”
單老夫人橫眉豎目罵道:“準是給見那個小賤蹄子去了,一把年紀要當祖父的人,居然被以前喊叔叔伯伯的人迷得不成樣子,廉恥在哪!”
單家以前同白家是有往來的,單太尉與夜櫻之父是同僚。
單夫人聽見夜櫻的名字,什麽賢惠孝順都沒了,滿臉扭曲的心酸,回嘴道:“老爺垂涎過她母親,會迷上她也是正常,不然當時出事,您也不會跑去求太後…何況她母家向來出美人,先帝的史顏妃便是她姨母。”
單老夫人馬上叫退所有人,對她說道:“是美人又何如,還不是被太後一窩端白、史兩家!”
夜櫻姓白,母家姓史。史顏妃十五歲進宮,寵冠後宮多年,有一日卻被以謀害皇後,欲争後位的罪名,連同背後出謀劃策的白家一同下了大獄,兩家抄家抄了七日,整整三百餘口,流放的流放,入奴籍的入奴籍。
“你也是,怎麽又提起那件事,不是說了要淡忘,要封死口的麽?”
單老夫人怒道。
單夫人倒是想忘記了,可偏偏一年比一年記得清楚…那年兩家相聚,酒飯過後,隔着一扇門之間,清楚地聽見夜櫻之母凄厲的哭喊,還有自己丈夫肆意大笑。
她又屈辱又羞愧站在那,忽然一個人把她推開,直接沖了進去,是白大人酒醒過來了兩家自此成仇敵,單老夫人為保兒子,便與太後聯手搞死了兩家。
而她的丈夫,如今還有臉去與夜櫻厮混!
留她一人,如何面對沈相夫婦…單夫人為難地望向婆婆,“母親,若是沈相夫人獨來,我出去應付應付就罷了,可是沈相是什麽人,兒媳萬不敢與其相抗…”
單老夫人罵道:“你就是個軟柿子!那蕭氏對着你男人都能據理力争,你居然去見她男人的面都不敢,難道要我這個不中用的老婆子出面嗎?”
“兒媳不敢。”單夫人委屈哭了。
單老夫人看她那副沒出息的樣子,活該沒攏住自己兒子的心啊,但人老了有時候連生氣都心不從心。
“罷了罷了,別哭喪臉對我,你不敢見那沈相便不見了,這下着大雨晾他們在大門外,也算下他們面子了!”
于是乎,馬車內的蕭羨魚果真等了許久,也不見單府大門有絲毫要開的意思。
這怕是不用等到明天,京城頭號八卦消息又是他們夫妻倆了…沈珩似乎是小憩了一覺,睜開眼後叫青楊再去敲門,單府回了說主君不在府上,請改日再來。
蕭羨魚覺得這馬車再大再精致也比不得家裏舒服,便想叫青楊打道回府,沈珩卻阻止了。
“再等等”
話沒完,那單府的大門咿呀打開,管家推着幾個小厮同時沖了出來,分成兩個方向跑去。
“你們去請臨街巷口的陳大夫來,快點去,老夫人熬不住了!”
”你們兩個趕緊去溫香樓把老爺叫回來,快快快!”
蕭羨魚掀開車窗看了看,放下回頭對沈珩說道:“看樣子是單大人的老母親出事了。”
沈珩毫不意外,心裏默念那玩意可算是起效果了。
像是坐馬車坐乏了,他叫青楊打道回府,“這下子,單家就是想辦喜事,也得先辦喪事。”
“不至于吧?”
她認為沈珩把話說重了,不過這會子要是單家老祖宗去世,那子孫都得守孝三年呀!
三年後,單玖珠便是十九的“高齡”了,比有三嫁經歷,現在十八的她年紀還大!就是不知道沈崎是否有那麽癡情,苦等三年了。
回到家,沈珩又與尤子嶙在書房熬到了天亮,終于在上朝之前,有消息傳了過來,沈珩滿意地點點頭,尤子嶙激動得擊掌。
然後,沈珩遞來筆墨,尤子嶙洋洋灑灑寫下一篇文字,爾後回去西廂房換官服。
蕭羨魚擔心沈珩的身子,破天荒早早起床專程過來看看,一下看見案面上在晾幹墨的文書。
這…居然是彈劾單太尉不孝、荒淫兩大罪名的奏折。
沈珩疲憊,對她仍是溫和耐心的,說道:“單老夫人昨日下午忽然發病,半夜歸天了。這期間,單太尉一直不在府中,你猜猜他在哪?”
蕭羨魚心疼地摸了摸他眼下的那抹青,驚奇道:"你居然料得那麽準…他究竟在哪?”
直覺沈珩是不是在背後做了什麽,可這麽高的手段,她難以看出端倪。
“他啊,一直待在溫香樓,與那花魁雨中密戲琵琶呢,家中仆人多次急請也沒請動。朝中老古板多,今日彈劾的奏折必定壘如山高,官家絕對不會放過他。”
蕭羨魚聽了便來勁,認真地問沈珩:“那能不能請官家也賞他一頓鞭子!”
沈珩勾唇:“何止一頓鞭子,官家自然也懂禮尚往來,等官家回了一次,咱們也得回一次,外人皆傳我氣度狹小,那回的禮'也只能更大些才不讓他們失望…”
就如此得逞的局面,不趁機啄肉飲血,怎能稱為皇帝鷹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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