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狼狽
皇宮一處熱鬧非凡,衆官眷齊齊拜見金斓公主。
金瀾公主優雅端坐,望着準備的精致酒水果點甚是滿意,親切地笑着讓所有人自便,于是與公主相熟的留在殿內聊着,不熟的也坐一坐,差不多便去外頭賞花看景,玩些小游戲,待用膳時刻再回殿內。
大概聊了一盞茶的工夫,金斓公主便乏了,殿內留下的女眷紛紛識趣起身相送公主退往後殿歇息。
花園裏,正與其他命婦談笑的霍柔依顯得十分惬意,都在說她肚子尖尖的,一看就是兒子,而且面色紅潤,生的時候肯定很快。
又聊到了寧勇侯府夫人也是快生了,嬌氣了些,不承公主情面沒這時,一個小宮女出現在她身後,聲音低低說道:“李五夫人,公主有請。”
霍柔依一驚,回頭看看那小宮女,确實是在叫她,她是與金斓公主不熟的,這忽然叫去也不知何事,于是沒敢動聲色跟着走了。
走在途中,又發現另一個宮女領着單家二姑娘和自己走同個方向,單玖珠也發現了霍柔依,二人頓時明白都是被公主私下召見。
另一頭貴婦群裏的賈夫人母女扭頭瞧見這一幕,都微微露出莫名的疑惑與擔憂,沒辦法跟過去,不得已又接着與衆女眷談笑風生去了。
入了公主寝宮的前廳,主座上的紗簾被放了下來,有個人影綽綽坐在紗簾後,二人忙上前拜見。
香舒便請她們都入座。
金斓公主在簾後緩緩開口:“二位,本公主今日請你們來,想必能猜到些什麽。”
霍柔依一聽,敬畏地回道:“回殿下,我是個愚笨的,還望點明。”
而單玖珠卻回道:“殿下,我知道!為的是那蕭氏!”
…這種事因不明的情況那麽聰明是不是好事?霍柔依不知道,但萬一自作聰明,絕不是好事。
簾後傳來一連串笑聲,“好好好,本公主喜歡聰明的。”
單玖珠露出得意的神色,反觀霍柔依面色不虞地沉默。
金斓公主道:“單家妹子,聽聞你過幾日便要嫁到沈家,本公主便送你一對鑲金玉如意作為新婚賀禮。”
宮女将一對嬰臂大小、玉質油潤鑲金的玉如意捧到單玖珠案上,看得單玖珠睜大眼。
這是好東西啊!單家剛遭貶官,沒來由地又折了大半家産,本就不能多給她嫁妝,不得不說此舉真是雪中送炭了。
霍柔依很羨慕,東西是稀罕的,更稀罕是公主所賜的榮耀。
只是單玖珠感謝話語還未說出口,金斓公主又道:“本公主送你如意是想祝你如意,但也只是念頭罷了,日子過得如不如意,還得看自己啊。聽說整個沈相府對你、和你家是有隔閡的。”
單玖珠咬牙,何止是隔閡,簡直是深仇大恨!
“殿下說淺了,我們單家與沈家的關系整個京城都知道,這般情況下我還要嫁過去…”單玖珠忍不住抹淚,"我也知道單家已不如從前,可是再怎麽不如,我自認也是清清白白,比那蕭氏強的。”
“唉!”金瀾公主可惜道:“可人家就是沈珩的正妻,你嫁過去準得以長嫂之禮去敬着的,沈相府她是當家主母,你得伏低做小過日子,持續一輩子。”
這一說卻是把單玖珠說到惶恐傷心處,哭起來了。
單家走向沒落,如日中天的盛況在她父親被貶時不複存在,她也不再是二品大官的嫡女,身份上低了蕭羨魚不知多少,就連那沈芊與賈晴心都比她金貴了。
“嗚嗚嗚…殿下,您都知道啊,那我該如何是好?”
金斓公主深嘆,道:“我特別理解你的苦衷,因為我也曾獨自嫁去南蠻,那天高皇帝遠的,又怎麽可能人人敬畏我,總有那麽幾個不知死活的來招惹,最後還是被我治服了。”
聞言,任誰都會偷摸在心底猜所謂不知死活的,最有可能是閩都王成群的愛妾,或者是南邊本部身份不俗,做王妃夢的貴女。
“依本公主的經驗,去了別人的地盤,誰都靠不住,唯有靠自己單玖珠趕緊沖出去,跪下虛心請教:“殿下是過來人,發發慈悲,給臣女指條明路吧!”
瞧你哭得”
一旁的官女将紗簾挑起,金斓公主的面容出現眼前,與遠遠看見的不同,這種近距離更是彰顯了天之嬌女的尊貴與氣度。
一宮之主都起身了,一旁的霍柔依也趕緊站起來。
金斓公主走了過來将人虛扶起,“別哭了。我這便給你指條路。”
她想了想,說道:"我記得我這個表妹從小就愛哭鼻子,性子軟得很,倒是前陣子聽聞她能與沈家老長輩圍了院子對着幹,實在令人驚訝。偏偏沈相還向着她,旁人都诟病這事,但依我看她反倒是取了個巧。”
單玖珠和霍柔依都不解。
金斓公主笑着解釋:“她難以生育,嫁了幾回了,名聲本就不好,若是再軟性子,日子極其難過,她幹脆破罐子破摔,誰惹她就咬誰。這年頭比多了賢惠溫順,已經不出奇了,比蠻橫驕縱,她沖當第一,而沈相恰好新鮮着,如此一拍即合,整個京城沒幾個人敢招惹她,日子自然也就順風順水了。”
金斓公主的話不無道理…霍柔依回想蕭羨魚自打嫁給沈珩起,沖撞了多少事情出來,沈家姑奶奶根本拿捏不住,可不就是一點一點立了她的威麽?
這下分家做了主母,沈珩至今未納一個妾,她的日子簡直順風順水極了!
霍柔依下意識絞着手帕,那一股打小時候起便死死萦繞的嫉妒又将她包圍了,更令她惡心的是…原本對自己死心塌地的李準生竟然又肖想前妻,那她霍柔依算什麽!
“殿下,我沒明白您的意思,我是要怎麽做呢?”單玖珠還在迷茫中。
金斓公主略微皺起眉頭,表情似乎在說'你怎麽還不明白',這時,一旁的霍柔依忽然說道:“怎麽說?當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蕭氏嫁進沈家怎麽做的,你便照樣畫葫蘆,先下手為強地告訴她,你不好惹!”
金斓公主眼眸一閃,看向霍柔依,唇邊挂着一抹不着痕跡的陰笑。
霍柔依反應過來自己失了禮儀,急忙低下頭,可金瀾公主并不見怪,還在繼續對單玖珠說些能用得上的計策…倉促的吉日轉眼即到。
沈相府張燈結彩,重金打造婚禮,新郎沈崎風風光光上馬,去到單府前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門庭冷落,只是簡單挂了喜字燈籠,門口一對石獅子系了紅繡花,僅此而已。
新娘子出來時也沒多少女眷相送,上轎子擡走,一片寧靜,而後面跟随的嫁妝,明眼人多看幾下便猜得出多少是空擡的。
一路吹吹打打地奏樂,只有單家姑娘在花轎裏委屈掉眼淚。
到府拜了天地父母,接着便到了認親敬茶。
丫鬟端的木案上準備了五杯茶,而沈崎所有的兄長嫂子皆坐于廳堂內,喜婆領着新娘子先到了沈珩跟前。
沈大相爺不茍言笑是常态,明明是大喜的事情,新娘子也繃着臉,随時能大發一頓脾氣的樣子,看得令喜婆心驚,沈崎也提心吊膽終于新娘子在所有人又驚又疑的注視下,端了一杯茶給沈珩,而沈珩未接,見狀,喜婆故作歡喜說了幾句吉祥的好話圓圓場,纾解了氣氛。
稍後,單玖珠才遲遲叫了一聲:“大伯兄。”
沈珩接下,輕咀一口,薄唇只說了三個字:“可以了。”
喜婆如獲大赦!趕緊領着新娘子往蕭羨魚那走,哪知新娘子竟徑直走向了沈靖!
她端了茶過去,“二伯兄。”
沈珩懵了,這不是應該先去敬大嫂麽,怎麽跑他跟前來了!
喜婆趕緊過去說錯了錯了,可拽不動新娘子,場面一度尴尬,外賓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知道怎麽回事。
不知人群裏誰說了一句:“該不會是尊着家中的爺們,先敬了再敬女眷吧”
“也行,說得過去。”
就在這時,蕭羨魚朝沈靖夫婦使了眼色,這大好日子別計較太多了,人家姑娘有心氣兒,按她的順序來先敬家裏的男人也行,只要流程走完就罷了。
沈靖夫婦是領會意思的,可偷偷瞄到大哥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來…不管怎麽樣,還是先聽大嫂的,于是沈靖咬牙先接了茶,喝了之後也說可以了。
正當所有人以為這下該輪到當家主母蕭氏時,那新娘子居然又把茶端給了二夫人賈晴心!
”二嫂,請喝茶。”單玖珠直直說道。
這…賈晴心沒想到會這樣,眼前這茶是實不敢接啊!
她不敢看沈珩,只敢看向蕭羨魚,可蕭羨魚哪裏還顧得上啊,注意力全去了沈珩那裏,隔着張案幾,不知悄悄在和他說些什麽,二人神色各異。
衆目睽睽之下的,單玖珠一直端着那茶,賈晴心若是不接,說不過去,若是接了,大嫂就成笑話了。
喜婆猛搖頭,帶新娘幾十年了,頭一回出現這樣的,頗有撂擔子的沖動。
耽擱久了,賈晴心也受不住全場人的目光,只好僵着臉色接下,虛喝一口說了他們夫妻祝福新人的好話。
這時大夥已經知道新娘子是不會敬茶長嫂了,可萬萬沒想到,下面還有一出!
敬過賈晴心後,新娘子便站定不動了,身為小姑子的沈芊也沒茶敬。
要說蕭羨魚那出了意外,也不算意外了,但是沈芊不一樣,小姑娘老實閨中,沒有她嫂子的名氣和底氣,更沒有參與廟頭私會的争論,又與沈崎是最為親近的雙胞胎,理應受新婦一杯認親茶,叫一聲小姑子。
很明顯,沈崎這個新婦選擇了無視她。
沈芊如遭雷劈!
前幾日沈崎來找她拿錢,說單家情況大不如前,單玖珠很可能空擡嫁妝,這樣搞得很沒面子,于是想買一些東西送過去充一充。
一心想要弟弟過得好,婚事上根本不願意他們受委屈,她巴巴地把所有首飾全變賣了,連帶所有現銀給了過去,貼了個底朝天,眼下卻是連他妻子一杯茶也不配喝…沈芊沒有那麽大的胸襟,小姑娘頓時眼紅一片。
忽然,堂內茶盞應聲摔地!
沈珩長身而起,滿眼寒霜,一字一字,不急不緩地質問:“什麽意思?”
單玖珠一下感到有冷骨的寒意逼近,一個閨中女兒還是第一次知道殺氣是怎麽樣可怕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帶動嫁衣上的裝飾一起顫響。
“大哥!”沈崎護在妻子面前,“大哥,別傷害她,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的!”
沈珩怒指沈崎:“什麽理由都不能大過在這樣的場合做該做的事!
這是規矩,是大局!”
“什麽規矩大局!”單玖珠像要喊出自己所有委屈給衆人聽,略帶哭腔,正聲道::“我才不要給一個品行不好,名聲狼狽的人敬茶,別期望我會叫大嫂,我只給認同的沈家人認親!”
“好!那你說說,沈芊又怎麽不讓你認同了?”蕭羨魚上前,厲聲問道。
單玖珠不屑地盯着沈芊,說道:“她就是個小人,居然在與沈崎的通信裏多次挑唆沈崎與我斷絕,實實在在一個心思惡毒,對我有成見的小人!沒想到吧,前幾日收拾沈崎的東西,被我發現了你們那麽多信件!”
聞言,沈芊怒不可遏地痛哭,一邊哭一邊說道:“事情怎麽能那麽說呢明陰是.…你們鬧不愉快…”
明明是沈崎來信抱怨,她是他的家人,自然按他的性子設想雙方都不合适,故而叫別往來了,怎麽就成了心思惡毒的小人了?!
大庭廣衆之下被如此侮辱,沈芊都不想活了。
“原來久居高位的單家,養出來的女兒竟是這樣的。”
就在這時,人群裏走出一個年輕的男人,站在了沈芊身邊。
來了個多管閑事的,單玖珠惡聲質問:“你是誰!”
鄙人季三槐,乃是沈家四姑娘的未婚夫婿。”
一聽到季三槐的名字,哭泣的沈芊立馬擡頭,入眼的是一個文質彬彬,滿身書卷氣的人…實沒想到自己與一直以來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定親對象,會是在這麽樣的情況下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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